17、第十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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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为什么事？”邓振华的声音越发低。
“我爷爷说：臭小子，你就一直呆在我身边，跟着我去战地吃苦好了；我问真的吗，爷爷说，那还有假？可后来，我爸来接我了，我说不走，爷爷你答应过我不会放我走的；我爷爷愣了半天说，那是爷爷跟你开玩笑的。然后我坐在我爸的车里，一直一直特没出息地哭着吼。”史大凡自顾自地说，哽咽偏执，像是在喃喃自语。
“再然后，我爸说他会陪我，可后来他天天都说忙，没时间。他承诺我说：等你考了全校第一，爸就陪你过十七岁生日……”史大凡说到这儿又笑了，“然后你才怎么着？我真考了全校第一，可在我生日那天，他的警卫员打电话说，首长要给人做一个急救手术，就不回来了。”
“当时心里什么感觉？”邓振华继续问，指尖不自觉地抚上他因胃痛而微皱的眉心。
“除了有点失落，也没其他感觉，”史大凡眼神苦涩，任眼泪在脸上流成很长很亮的河，“可是你知道么，过了五天以后，我去医院找他……他根本不是给人做手术，他是肺叶被子弹打穿了自己需要做手术！医院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差点，他就醒不过来了！”
“老高说，史大凡你很特别。鸵鸟你知道为什么吗？”史大凡抬头看邓振华，看到窗外的灯火映出他棱角分明而温和的脸庞，于是流泪流得更厉害。
“因为，你特别优秀。”邓振华语气确凿。
“不，不是，”史大凡的眼泪沿着原有的泪痕流下，却固执地盯着邓振华，盯得邓振华心口有莫名的颤动，“是因为我特别傻，特别、特别容易上别人的当！”
“卫生员，史大凡，你听我说。”邓振华沉默片刻，忽然一字一顿地叫他。
声音安静醇厚。
“啊？”哭喊得嗓子都哑了的史大凡看着邓振华。
“你妈妈的死，不是你的错。面对死，我们谁都不能做到更多，但谁也不想做的更少。她骗了你，只是因为不想让你伤心，却没有想到你会更伤心。你这么一直难受，你妈在天上看着，伤心不伤心？”邓振华俯下身，揉揉他的头。
史大凡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泪水滑落。
“你爷爷骗你——其实他没有骗你，他是想把你留在身边，可是他老了，你也不能总跟着老人不见爸爸，是不是，嗯？”
低低的好听的尾音，有点毛茸茸的，却更让人安心。
“你爸爸，他是为了不让你担心所以才骗你，他怕你知道以后难受，你难受，他能不难受吗？”“我我，我知道，可我还是不喜欢别人骗我！”史大凡靠在椅背上，全身已经放松了不少。
“卫生员，这个世上有很多人都会骗你，包括善意的，恶意的。善意的谎言是为了不让你伤心，而恶意的谎言，就是想从你这儿得到点儿什么。”邓振华把椅子搬过来，坐在他身前，帮他撸掉泪水。
“那……这次狗头老高撒的谎是恶意的吧？”史大凡止住了眼泪问。
“对。”邓振华痛快地点头承认。
看他这么爽快，史大凡就有点儿愣了：“啊？”
“但我还是想让你留下。”邓振华说。
“……为什么？”史大凡奇怪地发现，跟他说话，思路完全被他引着走。
“你想想，老高演这场闹剧，是为了什么？”邓振华引诱他往自己的路上走。
史大凡想了想，然后诚实地摇头说：“不知道。”
邓振华彻底无语：“他是为了测出我们的真心。他的工作需要绝对的忠诚，他不敢太快地就把信任给我们，所以必须得试试我们的真心。”
史大凡放松了身体，迷迷糊糊地说：“可我的真心，也不是给他这样对待的！”
邓振华说：“其实这也是善意的谎言。”
“什么？”有点迷糊的史大凡彻底清醒了，坐直了身体。
“你觉得是在这次里测出来不合格，安安生生地回老地方当兵王好呢；还是在这儿测不出来，到了毒枭手里出问题好呢？”邓振华循循善诱。
“前者好。”史大凡老老实实地回答。
“他这么往死里虐我们，其实是不想让我们在未来死。人的真心不是无条件地给的，他也怕被骗。”邓振华一说到被骗，史大凡就有点动摇了。
是啊，谁不怕被骗啊？狗头老高也是人，是人就怕一颗真心奉上，却被别人耍得千疮百孔。
史大凡犹犹豫豫没说话：“我还是觉得，他不厚道……”
“这样吧，离入队仪式还有七天，这七天我问什么你答什么，你也好好想想，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留下，当我兄弟。”邓振华说着，扭开台灯，昏黄的灯光并不刺眼。
黑暗褪去，光明重新回到史大凡眼底。纯粹的，天真的，固执而倔强，熠熠生辉，灿若黑色的琉璃。
“……好。”
沉默半晌，史大凡郑重地点点头。
邓振华一笑，就去拿扫帚簸箕收拾史大凡吐的。撒上土倒掉，再回来看史大凡时，只见他已经睡着了。
美滋滋地抱怨：瞧别人，喜欢个女人送送花吃吃饭拉拉手就追上了，再瞧瞧我，为了他还得当心理疏导师～
不过，有钱难买爷愿意！
把这小子抱回床上，帮他把作训服脱掉。不敢多看他的身材，为史大凡盖上被子后，邓振华突然想起了什么，到储物柜里拿出一包牛奶和一包美味酥。泡热牛奶后，邓振华倒一杯水叫醒了史大凡：“卫生员，卫生员……”
“怎么了啊？”史大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
“吃点东西再睡，空腹喝酒，明天早晨不是胃疼死，就是头疼死！”邓振华危言耸听。
史大凡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邓振华端来水和吃的时他到乖乖坐起来了。
漱了口，喝掉热牛奶，饼干也吃了。史大凡心满意足地摸摸肚子：“鸵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邓振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因为动物园的鸵鸟笼子里还给你留着位置呢，你疼死了谁进啊？”
他说得是“鸵鸟笼里”，而不是“鸵鸟笼旁边”。
言下之意嘛：咱俩，是一个窝里的～
“我不和脑容量天生小的动物说话，文盲会传染！”史大凡没听出邓振华的言下之意，却免费奉上标准笑容。
“没事，我不怕被传染！”邓振华笑的诚恳。
“你不怕，我怕！”史大凡非常“天真纯良”地笑着，圆圆的眼睛还有点红。
“白痴！”邓振华作咬牙切齿状。
“唉，你终于知道你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史大凡说完这句，保留了胜利果实，伸个懒腰倒头就睡。
“唉，我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啊？”床边，邓振华守着史大凡自言自语。
为什么？
——因为老子喜欢他呗！
等老炮、强子、小耿、小庄哥儿四个回来时，看到的就是邓振华笑得一脸欠扁在拖地，空气中有酒味和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好你个鸵鸟，连酒都有啊！”强子过来看看那个喝光了的二锅头酒瓶，不甘心地说。
“嘘嘘嘘，小声点儿，卫生员刚睡着！”邓振华火急火燎地比个噤声手势，放下拖布，把强子拉到一边。
“我说你有点儿忒宠着他了！”小庄见酒没了，也咕哝了一句。
“废话，他跟我一个组的，我不宠着他还宠着谁啊？”邓振华笑。
“军队不让喝酒，这可是违反纪律，以后不能这样了啊。”小耿看着酒瓶皱眉，三句话离不了纪律，但又透出些护短的味道。
“成成成……”邓振华没把刚才的事跟他们说，只是咧嘴笑笑，“话说你们几个去哪儿风流快活去了？”
“怎么说话呢，”老炮笑着拍了他一下，“我们是去……正当聚餐！”
邓振华挑眉，眉目里全是满满的怀疑神气：“那不可能，我还能不知道你们几个什么人品！”
“只不过是我负责把狗头老高诓出来，小耿和炮负责去搜罗他和马达的储备干粮，小庄负责放风，然后我们去林地里来了个烧烤聚餐，把他藏的一只烧鸡、若干只猪蹄给分赃了，还到食堂要了几个素菜。”强子笑得一脸狡诈。
“瞧瞧瞧瞧，我说什么来着！”邓振华转眼去瞄耿继辉，又使劲瞄了瞄郑三炮，“你俩那么一本正经义正词严，还不是参与了偷盗以及分赃！这算不算违反军队纪律？”
耿继辉万年严肃的脸上浮上一点点可疑的红，老炮也装模作样抻头看星星。
邓振华没有告诉他们，那三瓶酒是老高特批的；况且老高当了多少年特种兵，看他们几个鬼鬼祟祟的，还能不知道他们那点儿龌龊的小心思？
此时耿继辉在洗脸，庄焱显得有点心事重重的坐着，郑三炮叼着牙刷正在刷牙，强子扯吧了作训服就往床上躺。
邓振华突然冒出来一句：“其实，我觉得狗头老高这个人挺好的。”
？！
此话一出，噼里啪啦、叮呤当啷、咕咚的声音不绝于耳。
耿继辉不洗脸了，庄焱从地上爬起来（刚才被吓得栽在了地下），郑三炮停止了刷牙瞪大眼睛看他，强子也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众鸟都目瞪口呆地齐刷刷盯着邓振华，那叫一个训练有素整齐划一！
老炮吐掉牙膏沫漱漱口，连忙走过来伸手去摸邓振华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难受吗？”
“我难不成幻听了？”小庄费劲地敲敲自己的头，一向镇静的耿继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愣了，强子看他的眼神更跟看外星人一样。
见大家都一脸“你疯了”的表情，邓振华尴尬地挠头笑笑：“我就是那么一说，那么随便一说——幻想么，就是图个自我满足，你们别介意，别介意……”
听闻此言，众鸟都咽了口唾沫，确定他没事后，才继续转回去各干各的。
我不就是夸了狗头老高一句好吗，你们至于嘛，至于嘛！邓振华腹诽到，完全忘了是谁在哑弹行动时吼着要阉了人家。
众鸟面面相觑，都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这就是斯德哥尔摩症！
此时此刻，狗头老高的屋里吼声震天：“马达！！谁让你把我的吃的都让那帮菜鸟偷走的！”
忠厚的马达好脾气地笑笑：“别生气，别生气，让他们消遣一下也少不了一块儿肉……”
“你要是给我变不出来那只烧鸡和那些猪蹄，老子就把你活吃了！”
“别生气，别生气……”
作者有话说
第17章 第十七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