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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空 ...

  •   听见身后的声响小狐狸并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得拍打着被子,一副沉浸在自己心神中的小

      女儿模样。待听到那声嗤笑以后才恍然回神一般倏地转过头去,一脸惊讶与错愕地看着来人,鼓

      鼓的小圆脸因为微张得嘴而显得有些呆呆的可爱。只见来人三四十岁年纪,穿着半新不旧的蓝花

      襦裙,上身为白底碎花短襦衣,眼角虽有了细纹却还是能看出年轻时的风韵,只是这身衣装有些

      不协调,那妇人见她痴痴呆呆的盯着她瞅不禁又是喷笑,眼角眉梢似揶揄,调笑道:“这是哪儿

      来的小娘子,这么入神莫不是在念情郎?”饶是小狐狸再聪慧这十几年也没见过这阵仗,细嫩的

      两颊不仅飞上两片红霞,也觉得自己衣着不整贸然从顾惜朝的房中走出的举动有些孟浪,只是她

      平时因年小又极受疼宠,随意惯了,更何况平时身边都前呼后拥的跟着一大群侍候得人,那曾注

      意过这个,放在平时早有一大堆人来提醒她的行为不妥了。正不知所措时,听见院中响起了一人

      清朗的声音:“陈娘,你跟这个小丫头有什么好聊的?”这个又是解围又是不客气的声音就是顾

      惜朝发出的,小狐狸感觉到陈娘放肆打量的目光一瞬间收回了,赶忙绕过撑挂的棉被,求救般的

      看着顾惜朝,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顾惜朝看她不知所措的狼狈样心里有些好笑,就像看着一只

      “脚滑”的小狐狸一样。也说不清是什么心情,就替她应付起了嘴上半点不肯饶人的陈娘。

      小狐狸却是没什么心情听他们你来我往的调侃,她的眼睛瞟到顾惜朝手中的瓷瓶,心里骤然

      紧缩起来,暗叫:坏了。以她这些年和药材打交道的经验,当然闻得出空气中细细的药香,甚至

      可以分辨出里面的药材不是一般药铺卖的伤药,但就是伤药才坏了,昨晚她涂了极为珍贵的灵

      药,又运了功,今天早上起来伤口就一点都不疼了,再过一两天连疤都不会有,但这要她怎么

      说,坦白告诉顾惜朝,自己不是普通人?许是关心则乱,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昨天的穿着就不

      像普通人家,也没想到拿一块绢帕裹住手混说处理过了,只想着:瞒下去,至少,这几天。凝起

      一丝内力聚到右手心的伤口旁,收缩,然后,爆气。皮肉一瞬间撕裂的声音似乎沿着血管清晰地

      传到了脑海里,她抿紧唇不让吸气声跑出来,感觉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疼,强行撕扯开已愈合的

      伤口,怕是以后不留疤都不行了。一边心中暗暗叫苦,一边偷眼瞅笑容谦逊说话凌厉的顾惜朝,

      心里有些发虚,不知道能不能瞒过这个聪明人,只觉得疼的整个小臂都僵住了,那钝钝的一跳一

      跳的感觉却不知是疼还是心里发虚地打鼓,整个人都僵在原地,小心的调整自己的呼吸,却还维

      持着捋被子的动作,掐着被面的手一时都不敢放下,又实在忍不了这样十几年都没受过的疼。顾

      惜朝注意到她隐在被子后半响不再出声就有些在意,听见她一瞬间紊乱的呼吸后就大踏步走了过

      来,不再理因为略胜半句就洋洋自得的陈娘。绕过竹竿就看见她轻轻的向掌中呵气,小脸皱作一

      团,掌心还有几点刺红,当下也不再理会犹自嗤笑着的陈娘,握住她的手腕向屋里走去。

      陈娘似笑非笑的眼从已经闭合上的门扉上收回,却突然顿止,神情莫测地看着被子上的一抹

      血红,心中想到那个小姑娘嫩如玉葱的双手和脚下穿着的勾花绣鞋,不由诡秘一笑。

      屋内的两人却不知外面那人心中又想到了什么,现已午后,关上门又没开窗子,屋内很是昏

      暗,顾惜朝早已放开她的手腕,走在前几步又倏地顿住,小狐狸差点撞在他背上,背后是门前面

      有人,让她觉得很是憋闷,但是瞒过了顾惜朝这件事却让她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乎

      憋闷的不是这个狭小的空间。她决定不去理这些纷繁的思绪,努力将其抛到脑后,将注意力转到

      眼前这个人上。在这样小的屋子里她既然好奇顾惜朝为什么停住就只得从他身侧贴身绕过,小狐

      狸摸了摸自己险些遭难的鼻子,拨开身前青色的广袖,从左侧好奇的探出了头,那一刹那她触到

      的袍袖似乎有一丝微湿的触感,然后,视线落在前方,她也僵住了。

      面前的椅子还是那把椅子,她昨天坐过,今天早上又在椅子旁穿上了那双鞋,桌子还是那张

      桌子,临着一扇小窗,桌子上的油灯还是她昨晚戏弄了半晌的那盏,只是,灯旁有一个油纸包,

      细细地拢着,上面还压着一个白瓷茶杯。

      一切又重回了昨日的安静,她听见他的呼吸平缓,心跳一下一下有力的鼓着,这一切都太

      了,她宁愿聒噪的鸟儿再到窗外去放肆,也不愿面对这种局面,虽然逃避一向不是她的风格,但

      是这种情况下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他说明当她看到那双鞋的时候心里的波

      澜,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要怎样他才会相信她不是故意浪费他的心意的,只是她这辈子第一

      次想要对别人解释,偏偏无从开口,只能鸵鸟一般数着两人的呼吸,感觉着内心水淹火炙似的煎

      熬着。手指不自觉的揪住身旁那人的袍袖的一角,揪扯着,然后,愣住了。手中的布料潮沁沁

      的,还有着湿冷的感觉,让她的手指如汗湿了一般,不及细想就伸出手在能触得到得衣服边角处

      摸索,湿的,湿的,湿的,还是湿的。一小片草叶在她的摸索下被拂下,静静地躺在地上。

      手腕忽然一紧,小狐狸抬起眼看着捉住她手的少年,他的眼睛已恢复了平静无波,像是秋日

      树荫下的深井,无波而幽深,静静的回视她的目光,阳光从侧面的窗子缝隙中探头探脑的闯入,

      有那么几缕跳跃着掠过他的眼睫,闪动着莹白的光芒,却始终照不进那古井。心里无端由的一

      涩,像是心间被掐捻着一般,酸涩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她还不清楚自己的心情是什么,更

      不知道他眼里隐埋的情绪是什么,或许,这一生她都不会再有机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莫名的气氛再次围拢了二人,当心情慢慢平复了,小狐狸想说点打破僵局,舌尖却好像粘在

      了上颚,怎么也开不了口,握住她手腕的手修长干净,指甲修剪的很整齐,但是手上却满是硬

      茧,她感觉得到。顾惜朝忽然开口:“伤口裂了。”似叹息一般,虽是少年,但顾惜朝常年在三

      教九流之地讨生活,已经能很好的掩饰自己心中所想,小狐狸虽是聪慧过人但到底过于稚嫩,所

      以她没能读懂他飞快掩饰好的情绪,只一怔就被他的目光所注视的地方吸引过去,心中隐隐觉得

      忽略了什么,或者说,是错过。顾惜朝青色的袍袖上沾了几点暗红,青红相交显得有些发黑,暗

      淡的像是陈年的旧纹,这血是小狐狸的,掌心还有一大块还没干的凝血,包围着撕裂的伤口,在

      玉白细嫩的掌中显得分外惊心。本就是生生撕扯开的伤口刚才又是紧张又是难过的早就不知道又

      扯了几次。顾惜朝放开她的手,拔开手中瓷瓶的塞子,一股清新的草药味传来,轻轻地托起她的

      手点了几滴,疼得她一阵哆嗦,就像沿着伤口钻进了千百根针,抿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眼眶却

      忍不住一阵一阵的发热,没一会不仅额上出了层薄汗眼睛也模糊了,只感觉比起划破手掌时还要

      疼上百倍,这样一想,就连鼻子也开始发酸。顾惜朝倏地收回仔细查看的目光,对上她的泪眼

      时,明显的一愣,手抬起了一半又放下,把药瓶放在桌子上。回身托起她的“小爪子”轻轻地呼

      着气,然后,小狐狸愣住了,比被陈娘调笑时还要不知所措,被这样对待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陌

      生。顾惜朝看她还是含着泪,嘟着小嘴,鼻头还红红的,不时抽噎一下,受了委屈似的,心里有

      些烦乱,一边呼气一边哄着:“呼呼就不痛了哦。”这一声响换回了小狐狸的心神,她的脸腾地

      一下就红了起来,一把挣开他的手,背过身去不看他。顾惜朝差点嗤笑出声,觉得自己刚才是在

      帮野狐狸治伤似的,还好没挨一爪子。塞好药瓶,绕到她面前,果不其然收到一个大大的嗔怒的

      白眼,脸上还有丝红晕,眼泪已经收回去了。顾惜朝松了口气,拿出一卷干净的白布条,细细的

      帮她包扎好伤口。看她还是不肯看他,一双秀目要翻到天边似地,却又不时偷眼用余光瞄他,心

      里一时发笑,不自觉伸出手在她发上一揉说:“我去做饭。”没等她反应过来就快步走了出去,

      果然在门口就听见她恼怒的跺脚声,心里想着她现在的样子一定像是只跳脚的小狐狸。谁知一转

      身就看见陈娘似笑非笑的倚在门边看着他,不及他细想就关上了门。顾惜朝心里莫名的有些不

      安,摇了摇头甩去那些不明的思绪,走到全院共用的那间小厨房。

      小狐狸在他走后想起他刚才的举动恼的一阵跳脚,又觉得自己是白费力气,不由有些丧气的

      在桌前坐下,甚觉自己道行不够,太嫩了些。视线落在桌上的瓷瓶上,拔开塞子,一阵清新的药

      香散开来,旋转着瓶子看着里面墨绿的新鲜药汁,想到顾惜朝被露水打湿的青衫,不由习惯性的

      垂下睫羽,掩住思绪,手却不自觉地抚上腰间,隔着布料感觉那块玉坚硬而冰冷的触感,呆呆地

      拿起桌上的仔细包起的油纸包,拆开,房间里响起一阵“窸窣”声,里面有一块面饼静静地躺在

      阳光下,软软的,还带着余温,一点也不好吃,补面补得有些多了,葱花也不新鲜,她这十几年

      都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食物,一点一点全部都塞进嘴里,感觉那面饼在喉咙哽住怎么也咽不下去

      ,抓起桌上的茶杯胡乱的一通猛灌,什么形象都不顾了,咽下满口的面饼感觉食道撑得一阵胀痛

      ,不仅咳嗽几声,顺手又喝了一口茶水,舌尖一甜,举着茶杯的手就这么顿住了,慢慢放下唇边

      的茶杯,垂下眼看去,透明的液体在白瓷杯里闪着柔光,这哪是茶,分明是一杯糖水。重又举

      起,一饮而尽。

      待顾惜朝像耍杂技一样端着一盘热菜两双箸和两大碗的饭,用肩顶开门扉进来时,就看见坐

      在椅子上揉着肚子的小小狐狸,还有桌子上孤零零的纸包和掀开盖的茶杯,勾了下嘴角:“饿

      了。”一边说一边将手上的饭菜放下,看小狐狸还是揉着肚子不自觉皱起了好看的眉峰,“怎么

      了?”在桌子旁拖出一把圆凳坐下,两人的视线正好相平,看她有些为难的盯着面前的一大碗

      饭,嘟起了嘴:“吃不了。”小手抄起顺向放在面前的箸,将碗移到顾惜朝的碗旁,有些笨拙又

      很仔细的将米饭分了一半过去,一粒都没有掉,顾惜朝静静地看着好像在做什么大事的小狐狸,

      好像在想着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淡淡的笑着。

      他做的菜是江南豆腐,豆腐是买的,油菜是卖菜的大婶送的,而香菇和春笋却是他起早采药

      时摘得。小狐狸吃的很开心,菜很美味,没有想象中的吃不惯,她吃了十几年的豫菜,不偏甜、

      不偏咸、不偏辣、不偏酸,一开始想到吃什么都偏好放糖的江南菜还有些担心不适应呢。其实她

      是有些嗜辣的,只是怕成为被人利用的弱点,所以一直表现的对食物无甚喜好,今天不知怎么就

      说出来了,“如果加些辣椒就更好了。”“好。”

      “顾惜朝,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有机会一起去吃川菜。”

      “谁知道呢。”

      “你说十年以后我们还能不能再相会。”

      “......”谁知道呢。

      此岸顾彼岸,烟波渺无畔。

      谁也不会料到错过的不止是年华。

      就如同我不曾料到,在那斜阳草树,寻常巷陌遇见了雨丝中的你,一样。

      没有人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还会错过什么,但是在这样阳光温暖的午后,能一起吃吃饭,

      喝喝茶,聊聊天,于你,于我,已经是莫大的缘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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