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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先些日子伊扎克陪着诗河回娘家,回来的时候好死不死,撞着醉汉挡在马前恶言相向。双方都有不是,那醉汉倒占了7分。伊扎克是得理不饶人的脾气,手下的小子们也没轻重,一顿马鞭子,倒把个醉泥鳅给送了命。那户人家就这么个独苗,虽是穷昏了的人,竟不肯收银子嚷着要上告,少不得打点了银子托了知府,才算完了这件事。

      这日正好阿斯兰得了几件古董,想着莫若给那知府送去,以后少不得还有事烦他,穿花拂柳的带着小子,走去马厩套马。

      远远就听见伊扎克在大吵大闹,底下的人一片鬼哭狼嚎的。

      “你这个天杀的狗奴才!!怎么阿斯兰说话你们就听得比圣旨还快呢!!倒有脸来搪塞我!!前些日子派了个小子千叮咛万嘱咐,告诉你‘追云’这两天肠胃不好让你小心看着!!你倒有脸给我躲懒!!今儿个连马都死了!!怎么就偏不死他的马呢?!!我不抽死你这个没王法的狗杀才你就不知道这家里谁才是爷!!!”

      一顿没命的狠抽,底下人看不过去,少不得分辨两句:“找兽医来看了,‘追云’是得了怪病,大夫也说没治。”

      “拿这话去哄那软耳根子的吧!!”伊扎克红了眼。

      前两日的事本就弄得不爽快,不光让他爹找去一顿狠骂,又一个月不准他出门在家抄书,这也就罢了。偏偏那阿斯兰整件事情办得利利索索,分毫不差,全家上下更是没口子称赞个不停。这日自己的爱马死了,旁边阿斯兰的马膘圆鬃长,新仇旧恨顿时翻上心头,竞像火山爆发似的喷将出来。

      阿斯兰本要走出去,听得是这个话头,知道马的事是假,怄他是真,倒不好多管。找了身边的小子:“去告诉太太一声,说二少爷在闹呢,让她找人来劝劝。记住,别说是我的话。”

      立在壁后等了会儿,看见太太屋里的大丫头跑来传话。

      “太太说了,不过是死了匹马,拿银子再买回来也就是了。要不然就在大少爷的马里挑一匹也使得。再闹,太太就恼了,告诉了老爷,仔细你的皮。”

      听得这个话,看着马夫原也给打得不祥了,伊扎克悻悻住了手,指着他的爱马星月说:“不管哪个,去告诉阿斯兰一声,这匹马我要了。”

      阿斯兰听得事情完了,悄没声息带着小子按原路走了回去。他手下的人是用惯了的,看得大房如此霸道,也只是暗暗替他抱不平,嘴里一句不敢多言。阿斯兰倒叹了口气:“罢了,那马我原也想给他就完了。”

      只是要直接给他的话,伊扎克又该闹了。他就是十分的想对这个弟弟好,还得使巧法儿不让他知道,免得他觉得他小人得志存心怄他。

      被这件事一闹,阿斯兰也没有了拜客的心情,遣开了小子说要散散去,信脚就顺着街走了下去。

      伊扎克总是眼红他得人心,怕他抢了他的东西,殊不知他有什么资格和他抢。小时候得了什么新奇玩意儿,差人送去屋里,等到回屋去一看,全给砸碎了扔在地上。要是老爷当面赏什么东西,必是太太过了目,说“一个小孩子,要这么珍贵的东西做什么”,轻轻巧巧一句话就驳了去。回头留给伊扎克,伊扎克也不稀罕,转手就送给屋里的丫头们。到了这次,文恭侯家的小姐来提亲,原是看上的他。长兄不娶,没有下面兄弟先娶亲的道理。太太一句“那府里这样的出身人家,不是我说,我们家兰儿还有些高攀不上呢”,又轻轻松松驳了去。他倒不为自己想娶亲,这些年也早就忍让惯了,心里总还是觉得寒。

      伊扎克又总说他小人得志,殊不知他入这府这么多年,一步不敢错行,整日里如履薄冰战战兢兢,自己心里都给自己捏着一把汗。人只看得他好了,恭恭敬敬叫声“大少爷”,若是他不好,什么难听的话说不出来?小时候被亲戚家的孩子欺负,摁在地上打,骂他“婊子养的狗杂种”。他回房只说自己粗心摔跤,一句不肯多说,心里头什么不明白。她是个要强的女人,在他面前一滴泪不肯落,只对他说:“兰儿,你要给你娘争气。”当晚上就吞了金子。她心里头明白,没娘的孩子惹人疼,过两年人也就忘了她的事,只记得他的好。倒是她活着,永远是儿子的伤疤和耻辱。所以她穿戴整齐,三更半夜悄没声息一个人去了。他看着她睡着似的脸,眼泪直打转,却怎么也掉不下来,自那之后更是从未哭过。他只记得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所以他一直很争气。

      脸上湿湿的,阿斯兰倒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下雨才放下心来。四顾一张望,好笑起自己竟走到了花街柳巷,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卡嘉莉。

      卡嘉莉春困虽醒,形容仍然懒懒的,坐在床上发怔。外面通报说阿斯兰在暖阁候着,心下倒疑惑这不尴不尬的时间他来做什么。想了想,换了衣服出来见他。

      一掀帘子,疑惑更甚。

      “怎么淋得个落汤鸡似的?这个时候,一个人也不带,”狐疑转转眼珠,“你被赶出来了?”

      他淡淡一笑,湿了的头发贴在脸上,看上去倒像个逃学的少年。

      “放心,不会少你银子。”招招手,“来,陪我下棋。”

      她一步步挨过去,看到棋盘早就摆好,心里疑惑,也不多问他,坐下自顾自执了黑子,径自落子。

      他浅浅笑着,更不说话,拈了白子跟着她下。

      一时只有雨声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倒像更漏似的。

      她偷眼看他,他只顾自己喝着茶,一半心思倒似在窗外,心不在焉保持着一定的频率落子。

      “合谁怄了气呢?”她突然没头没脑的问。

      他怔了一怔,淡淡笑道:“谁能怄得了我?”

      她摆明了不相信,撇了撇嘴,斜了他一眼。

      这些年受的气多了,他从来也不对人抱怨,也不对人说,更不像伊扎克那样借着生气喝酒胡闹。一口气郁在胸口,就像太阳底下的蜡,慢慢的一层一层薄了,也就好了。她眨着一双琥珀明眸,竟带着怜悯,好像都明白一样。他倒微微觉得难堪起来。

      “不下了。”她把棋子一掷,“我不爱下棋。”

      他啜口茶,拈着枚棋子轻轻扣着棋盘:“可惜了的,倒下得一手好棋。”

      她柳眉倒竖:“下得不好没饭吃!!垫着碎瓷瓦子,一跪就是一下午!!有什么用。有几个是像你这样来找我下棋的?”

      他眉毛稍稍皱起来,轻轻叹口气:“难为你熬下来。”

      她冷笑,脖子一犟:“当初人牙子来买,我要不依,没有个看娘老子饿死的理,究竟不是我的错。恶人多了去了,不也一个个活得好好儿的,凭什么我要寻死觅活的折腾自己。”

      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又反叛。照常人来看,管你有再多理由,身在青楼本就是十恶不赦的大错,里面都是些丧心歪气的狐媚子,让法海收归了去才是正途之中的正途。唯独阿斯兰,听得这话竟像悟三昧似的愣住了。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手指细长白皙,指甲修得圆滑平整。卡嘉莉看他愣怔怔的,倒对这双漂亮的手发生了兴趣。试探着抓着他的手指握了握,这才发现他的手冰冷,也没多想,就用力握了握他的手。

      他回过神,被她的小动作搞得心里一紧,仔细看她,她又是自得其乐的样子,像只玩毛球的猫。不知怎么心里就暖了起来。

      “那你喜欢什么?”

      她的眼睛一亮:“骑射。上次去三贝勒园子里玩,我射得比三贝勒还好呢。”

      他笑:“那不容易。赶明儿我得闲了,带你去郊外骑马。”

      她心下一惊,仔细看他的脸,最后还是决定听过就算。

      他四处张望着,看到床,便上去横着。

      “我歪一会儿。”

      她跟过去,疑惑又升了上来。见他真的闭上眼睛,她犹豫着伸出手去,一探他额头,早就烧得滚烫。掉过头就要打发人去找他小厮,被他一把攥住了手。

      “没事,我打小儿这样,睡一会子就好了。”

      他攥得她的手好痛。

      “那我去找个大夫,放心吧,我不声张。”她勉强道。

      “这也就罢了。”他叹口气,头一歪,竟是昏死一样睡了过去。

      睡着了也是周正的姿势,好像死人似的一动不动。平日里老成淡然的脸看起来十分幼小,有着幼童特有的甜美气息。她看了会儿,叹口气站起身去给他找大夫。

      看起来八面威风,这么个光鲜人物,心里不知煎熬成什么样呢。也是个可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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