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malloy

1、我的执事，契约

　　“巫师！他是巫师！”
　　“巫师！处死他！处死巫师！”
　　人潮涌动，罪恶举着火把，像一条蜿蜒的长龙。
　　“无论男女，凡是行使巫术的……”
　　嘶哑的男声竭力盖过人群的呐喊，对无辜的人进行审判。
　　男人被绑在十字架上，破布血迹斑斑地覆盖着伤痕累累的肢体。曾经如贵族般细致柔滑的身躯皮开肉绽。
　　很害怕，他能想象到灼人的热量。
　　内心却无比冰凉。
　　浮士德在自己的木屋中看着疯狂的人们从荒芜的土地上踏过，残害一个又一个生命。他们如饿狼发现羔羊般扑过去，让具有他们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能力的人从世界上消失。
　　举凡动摇所谓正常人的权威的家伙，都是恶魔。
　　他把变态的世界关在门外，沦陷在无垠的痛苦中。
　　疯子们曾经把罪犯当作救世主，男人的弟弟维护了多少村民的健康。是他们把医术和占卜带来，是他们教会了愚民男耕女织，让这片土地生机勃勃。
　　他们并不在乎村民的谢意多贵重，坐拥巨额财富的浮士德两兄弟只是一番好意，同时也给他们找一处跻身生存的角落。
　　克洛德以为这里是安全的。
　　可是现在好意却成了狂徒手中的刀枪棍棒，叫嚷着要撕裂天使的翅膀。
　　是他走上了歧路，是弟弟不听劝告。
　　克洛德痛苦地呜咽，喧哗一浪高过一浪，他们用滔天的火海回报拯救荒芜生命的浮士德兄弟。
　　这就是人类，可怕的、无理的、不可饶恕的、亚当的子嗣们。
　　破屋已经不剩什么东西了，那些所谓的被贪图来的玩意儿全被村民们抄光，一如当年。小地方有小地方的政权，去到哪里都一样。
　　千里迢迢漂流四方的他们，一次又一次被人们誉为邪恶之物，这个世界正把他们往绝路上逼呢。
　　浅浅的笑挂在弟弟的脸上，他一定毫无畏惧。
　　克洛德似乎能听见弟弟的低声细语，和过去平凡而跌宕的日子一样温和地对他说不要害怕，不要担心，不要仇恨，不要停止前进。
　　没有圣经，没有信仰。浮士德想在胸前画十字都不知是否恰当。
　　上帝不会帮助他，如果纯洁怜悯他们兄弟丝毫，就证明给他看：他愿意臣服，愿意把灵魂献给救赎自己的无论什么可能。
　　狂热的村民开始进攻他的木屋，那摇摇欲坠的避雨棚颤抖着，连他们最后的尊严也不放过。
　　他跪在地上，眼神从痛苦中醒来。
　　岑木安静地躺在怀里，与敲击声保持相同的频率摇晃。它也很兴奋吧，浮士德漂亮的金眸里燃起一团微弱的希望。
　　他抽出魔杖，开始在地上画圈，他要施一次真正的黑魔法。
　　他鼻子一酸。假若弟弟知道了，并且他们能被这个咒语拯救，他成了真正的黑巫师——这个社会会不会因此容纳他了呢？
　　如果不是排山倒海的恐惧，我怎么会召唤你。
　　房间旋转，克洛德画的圆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他正被黑色的嘴吃进腹里。
　　他抓紧魔杖，那光明的树枝也握紧金眸浮士德的手。它的尖端袅袅地亮着微弱的蓝光，却在更有力的挤压中愈发明亮。
　　黑暗中，光线格外刺眼。
　　浮士德控制着自己不失掉理智，召唤恶魔自有被恶魔反噬的危险，他早已做好背水一战的准备。
　　“我情愿拿灵魂交换……”
　　克洛德顶着飓风，声嘶力竭。
　　“我情愿……”
　　男人话语被黑暗吞噬，家具粉碎，可怕的呼啸隆隆摇晃，天空即将崩塌，所有的希望与快乐荡涤一空。
　　“你的灵魂给不了恶魔。”
　　扎穿他耳膜的回应环绕着，“你的灵魂牢牢禁锢在你的体内。”
　　“帮帮我……”克洛德朝黑暗下跪，“救救我们。”
　　“没人救得了他，他的灵魂将在热烈的火焰中灰飞烟灭。”
　　邪恶的声音斩钉截铁地拒绝。
　　“可是他什么也没有做错……”
　　浮士德牙龈咬得生疼，“他是一个好人……”
　　“好人？”恶魔冷笑，并不做过多评论。
　　克洛德瞬间被恶魔的轻蔑击出个激灵，被绝对的无望重新拉回地窖，关进冰冷的罐子里发抖。
　　果然还是不行，就算召唤了恶魔也不行。
　　光明不愿意救他，黑暗也无能为力。原来世间真有如此的无望，哪怕行善积德，也将在命运中寻不到生存的意义。
　　“反倒是你，”
　　恶魔话锋一转，抑扬顿挫，“我将履行职责成为你的执事，助你一臂之力。”
　　“不要灵魂，要什么？”
　　克洛德四肢冰冷，魔杖尖端的光明却异常灼人。
　　寒气入侵骨髓，他却逐渐丧失对冷暖作出反应的能力。
　　奇怪的力量控制他，稳住他，安抚他。
　　他应该咆哮，可是他没有。仿佛有一双巨大的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仔细听，并且不可以回绝。
　　“要你成为恶魔。”
　　说完，邪恶爆发出一阵毛骨悚然的笑。那笑震天撼地，周遭也慢慢清晰。砖瓦如数落下，眨眼间浮士德所在已成废墟。
　　看不清样貌的恶魔提起他，张开硕大的翅膀腾空。
　　克洛德可以清楚地看见焦黑的尸体，但他的意识在离开那个慎人的场合后消失了，他陷入最疲惫的昏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