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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嗦了半日,他们一行四人方才出门。方为正充当司机,谢芷兰坐在副驾驶室位。那名不正言不顺的两口子则安然端坐于后排。通身是低调的华丽。男人儒雅趣致,女人风姿楚楚。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吉祥三宝,幸福一家。”
其实不过是奸夫□□不要脸皮,谢芷兰在心里不屑的轻轻应声“呸”。面上却若无其事的,时不时出声附和。
今天的天气,明天的天气,满树的花开,溪边流水淙淙。
车子,象一只桀骜不驯的马,左摇右晃的伸着马蹄撒着欢的往城里奔。很快,滨城国际学校,就以虎踞龙盘之势出现在眼前:在金光灿灿的林荫大道旁,是无数石制的人偶与动物。
方为正特意将车子降至龟速,好让我欣赏“滨城国际学校”的绝佳品味。
“所有的人偶动物都是各个朝代的遗物,是极珍贵的。看见那个文官偶没有,嗯,就是拱手的那一个。很生动吧。”方为正十分善解人意。“要不要停下来看一看。”
事实上方为正已经把车停下来了。
这是清晨九点半,在远处宽阔的塔楼上,隐隐有钟声逼来。天空,是万里无云的一片湛蓝之色,和风丽日,树叶沙沙作响。谢芷兰,气定神闲的,由一只聒噪的乌鸦陪着,在一个陌生的世界里欣赏前朝“哀帝冯仁”的陵前陪葬之物。
这只文官偶据说是正是仿“陈东济”的面目而做。哀帝冯仁在大军攻城之际,伤于“纯生真人”剑下,苟延残喘于宫殿一隅,最终在“陈东济”的呵护里咽下最后一口气。
及至新朝甫立,陈东济飘然不知所终。新皇,虽没为哀帝盛装收敛大办丧事,却也给了哀帝应有的体面。在陵前守护的马牛猪羊均是大理石所铸,至于文臣武将,文是陈东济,换了世俗的品级:正一品。白面无须,一双凤眼,两片薄唇,鼻如悬胆。满脸的温柔敦厚。
想他陈东济,一介世家破落子弟,成年后混迹于花街柳巷,失欢于父母家族,托庇于佛门勉强求生,有甚本事成就改朝换代这番伟业?
史略不详。
后世,亦有好事者,于哀帝坟前凭吊。彼时坟草青青,帝位几经易手,陵前早不复当日的肃穆庄严。而此地背山临水,风景绝佳,已成了览胜赏花的好去处。更有那一等风流的,每每趁踏青之际,郎情妾意,互许终生。
谢芷兰默然伸手,从陈东济的发际,眉梢,大垂的双耳,一一抚过。她没有看错,在陈东济袍袖的下方,有两个米粒大小的字:关,兰。
关子豪,谢芷兰,愿结两姓之好,从此不离不弃,白首共鸳盟。
她没有吱声,亦没有多看一眼。谢芷兰跟在方为正半是自夸,半是卖弄的演讲里淡淡说道:“走吧,别让人等。”
这平常的六个字,让方为正不由自主低声说了个:“是。”
“我会到这里来读书的。”谢芷兰说。她的笑容,颇有几分奇特,象是一个人在无意间得到了从前没有预料到的惊喜。
是啊,谢芷兰坐在车里抿嘴一笑,在这一世,还能有谁知道这尊人像的奇特之处?陈东济,或许秘密还在雕像耳朵里。
只要她在这里,那么,就总能在合适的时候找出并且利用起来。谢芷兰垂下眼帘,车内的空气在某一瞬间有些微的凝固。
章正华对谢谨说道:“我早上还有会要开,就不进去了。兰兰,加油。叔叔等你的好消息。”
母女俩自是一迭声的应好。
这孩子自从上次生病以后,就有些变了。章正华在心里思忖道。可一想到谢谨被狠攥在手心,不觉心内放松。
“为正一小时之后来这里接你们。先逛街休息,晚上一齐用餐。我订了位子,是你喜欢的菜式。”
谢芷兰抛下站在楼前,在章正华的娓娓叮嘱中满脸娇羞的谢谨。走进滨城国际学校主楼的大门。
淡蓝的地面,迎面就是喷泉,花木,疏密有致,静悄悄盛放在夏日的清晨。喷出的水雾,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如在匣中翻滚的珍珠,一粒粒似要溅到人脸上。一个年轻的男子,约有二十五六,悄无声息的从左侧冒出来。
“谢芷兰?你好,我是滨城国际学校的校长助理古晟壑。你约了早上十点的面试,现在是九点五十,如果方便的话,请跟我到休息室等候。校长现在正在会客。谢太太,你能在一楼偏厅稍坐片刻吗?等面试结束,我会亲自护送令仟金下楼。”
古晟壑眉眼清淡,一席话客气温和,无形中却有让人顺从的力量。
谢芷兰向母亲挥手道别,小小的一个人,悄无声息,似光线中的一道阴影,亦步亦趋的跟在古晟壑身后。
古晟壑手里拿着文件,快步疾走。
可是,甬道漫长。似前世那些永无止境的府宅,门一重一重推开,纱帷乱舞,在薄纱深处,无论如何他也看不见那个苗条的身影。
伏卧在花榻之侧的她,整张脸瘦得只剩下一双眼睛。没有无穷的眷恋,唯有化不开的浓黑。
专注的盯着俯身倾向自己的人,唇边是一个些微的笑。
“下一次,我会在哪里见到你?”她问。
他不能作答,恐惧到不敢伸出手掌去握住她的指尖。
在她指上,有淡粉的凤仙的印迹。然后血,腥红的,似洪水过境,迅速的弥漫过她的口腔与五官。
她就那么走了?
古晟壑缓缓转身,目光烁烁的望向谢芷兰。在面前这个男人的眼里,似有一把刀在火中燃烧。
谢芷兰后退一步。
或许是看错了。她听见古助理声调平稳的说道:“你先坐一坐。”
休息室里,是紫色丝绒的沙发。宽大软绵。谢芷兰乖顺如一只猫,在最偏最偏的角落,尽量将自己蜷缩着藏起来。
古晟壑瞟了她一眼,耳边响起方特西博士的劝告:晟壑,把记忆抹去吧。这样会少很多痛苦。
可谁是古晟壑?所谓古晟壑,不过是在这一世他所用的一个代号。
因为她的缘故,他的出身,他的来历,他的亲人,甚至他的年龄,都已扭曲甚至通通消逝不见。
与她的记忆,是在光荣,和自我牺牲的名目底下,他所唯一存留的带有私人印迹的东西。
他不能放弃。
古晟壑躲在卫生间里,静静抚平镜中哀伤的自己。九点五十九分,面容沉静的他走到谢芷兰跟前,用目光示意她可以进入校长室面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