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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人肤白个高,苗条婀娜,一双丹凤眼,全不似谢谨那般似喜还嗔,勾魂摄魄,却全是温暖平和。看面相就是极好亲近的,而且举止谦卑,脸上懦怯,似乎总是带有一丝歉意。
“小姐来了。请问少爷,可以上菜了吗?”妇人的腰似不能着力,站在沐海面前,半个背都在往前倾。
沐海若有不耐之意,脸上虽没现出来,但话却是说得有几分冲:“累了,先上点饮料解解渴吧。”沐海探身向我:“你想吃什么?无论是地上跑的,还是海里游的,只要你想,就点来让他们做。”
“这里可是名餐厅啊。赫赫有名的纳之屋,只待贵客,从不见阿猫阿狗到这里叨扰。若不是托我父亲的福,连我高沐海也没权利进来。”
沐海脸一沉,目光犀利的扫过妇人微垂的头,问道:“我不是说了今天我包场吗?边上那几桌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餐牌,会有碗筷子?老板娘生意做大了,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对吗?”
“少爷言重了,我怎么当得起。”老板娘一脸惶恐。
我只见她下唇微紧,似乎有泪,却淹没在极快的眼睫的闪动中。但是,除却这一句,她再不辩解,只是微微的一欠身,吩咐身后的跑堂说:“还不快点给少爷上饮料。”
身边的人,有男有女,个个身着黑衣,雪白的衬领在颈口处微现,腰上亦是雪白的雪裙,显得既利落又清爽。
“小姐想喝点什么饮料?”
“梨汁加冰。”生梨清凉,最宜夏日饮用。加冰,则古已有之。英国公后院的冰窖,阔大气派,分有数层,足以藏下数个虚竹与公主在里面调情。这是后话了,我可爱的对着妇人一笑说:“谢谢阿姨。”
妇人受宠若惊,连声说:“小姐客气了。”
“我是什么小姐,我就是,”我瞟了沐海一眼,“跟着哥哥到这里来吃白食吧。也就是哥哥不嫌弃,我才能进得了这样的好地方。哥哥,兰兰只想喝粥。白粥就好,另外,再给我两个馒头吧。”
“那也太怠慢了。若让高先生知道了,岂不是会怪我待客不周。”
听听,高先生。小子,我似笑非笑,没有扭头看沐海。不用看,也知道沐海的脸此时一定和锅底一样黑。
出门行走,在外呛声。说到底,比的就是谁的后台更硬。
而在这场戏里,大家的底牌都是高先生。
一个是高先生的儿子,一个是高先生的妇人。
沐海看似胜算满满,可是这么些年,人家不是照样在纳之屋扎下了根。以退为进,以委屈为筹码,捞到的好处可都是实打实的。
我抬头仔细打量这间餐厅。虽没见金堆玉砌,却也风雅趣致。壁上挂的,架上堆的,古玩字画,以高氏的名头来看,总不见得会是假的。
这庭院虽然不大,只有三进三出。但跑堂掌柜个个却显得精明干练。不该听的充耳不闻,不该说的一个字不吐。对妇人的吩咐恭敬服从,单从表情上看,就知道绝不是为了钱的原故。
对于一个仆佣来说,这一手当真是做得漂亮。
令主人如哽在喉,拨不出,咽不下。
而沐海今年十二。距离执掌家业,至少还有二十年要走。在这二十年里,还有多少变数会得发生?
比如高崇则再婚,比如外室生子?
届时,一个身有残疾,生母早逝的嫡长子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真正是不用动脑也知道。
梨汁送上来了。带着一点淡淡的黄绿,一支管子,做成雨伞的形状,斜插在冰块上。一看,就让人食指大动。
“谢谢哥哥,我就知道哥哥会对我好。”
“当然啦。”妇人,喔,她刚刚自己介绍说,她叫张婉。听听,多么美好的名字。真正是人如其人,话如其人,举止谈吐,无不透露着柔顺之意。
“婉姨的东西真好吃。”我说着顺便把头一拧,假装没有看见沐海那气势汹汹,象是要杀人一样的眼神。
可怜的正太。我在心里叹息着说。没有母亲教导,自不会知道女人间那些鬼域的伎俩。和女人斗势,最最关键的是,是看谁的嘴说得甜,谁的脸笑得假。把情绪露在外头的人,通常都会死得很惨。
“婉姨不会真的给我吃白粥,馒头吧。”这是我第二次这样叫了,不叫婉姨,难道还能叫张妈?说什么张婉也是个美人哪,三十一二的年纪,跟着高崇则也不知道有几年。应当是五年以上,我武断推测道,别的原因先不考量,单看张婉这通身的气派就晓得,她在富贵窝里理应已浸泡过很久。
“哪能呢,这样吧,婉姨做主,给小姐配餐怎么样?”看得出张婉是高兴的,但一扭头,对着沐海,又现出懦怯之色:“少爷今天想吃点什么呢?有新鲜的鱼,是清蒸还是红烧?还是。”
张婉的话被沐海粗暴的打断,“天天都是这些,年年都是一样。张老板在高氏做事也有十三年了。怎么做事一点新意都没有?怎么,我说得不对吗?还是说,我说的不算,你要回头问问高先生?”
张婉泪流,满屋子的人都静下去,唯有虫鸣,叽叽喳喳的唱着歌曲。这戏台上的凝固的一瞬,不知在哪一个莽夫的一个“赏”字中轰的醒来。于是曲如流水,行如疾风。唱做念打,满院叫好,起伏不迭。
是赵大过来解了这个围。
“就照往常的做吧,张经理。”
张经理这三字,就应是张婉在明面上的称呼了。
掌柜的。
一个女人在饭口上讨生活,就算是起因是源于巴结上店里的幕后主子,但她也得有真本事,才能伏得住人,赚得上钱,让伙计们心甘情愿鞍前马后的跟着,只因有奔头,有好处。
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
一个妇人,总不能强一个男人吧。更何况那男人还是主子。
若是主子不愿意,不主动,对于那些妄想爬上主子床头的贱婢,有的是打发的手段,甚至是让她们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所以这种事,总归是你情我愿的。
在外人眼里,或许是主子强了下面的妇人的可能更大些。
沐海,这傻子,怎么能这么闹呢.
而且看情形,他闹了还不是一次,两次,甚至不是一年两年.
蠢哪。
我在心里叹息道。
“哥哥,都是我不好。”我怯怯的看着沐海。
“不管你的事。”沐海胸膛起伏,看得出情绪不定。
张婉早已擦干眼泪,站在一侧,悄悄抬起眼,对我扫了个安慰的眼风。
安慰你个妹啊。
我呸。
一个贱婢罢了。
我决定帮沐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