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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2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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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资料有限,关于祖狄我能了解到的,也只有这么多。
够了,钓人这种事,知己知彼当然好,但少了点朦胧感,未免会影响临场发挥。特别是对于象谢谨这种“无主观表演欲望”的演员来说。界定的台词与脚本,只会限制掉她的天份。
其实谢谨胚子还是很不错的,比如绝情冷性,自私自利,天生一朵繁茂盛开的小白花。
所以,我不会强求她做一些事,比如,做一个尽责的母亲,再比如,做一个合格的主母。学会感恩,学会付出。
一个家庭需要这些,但男人不需要。男人要的,是能激起他内心保护,支配欲望的人或是物。
而在这一点上,谢谨做得不错。
至少章正华先生还在她的手心里。
谢谨坐在我对面,天真如少女,瀑布似的长发紧缠到腰际:“明天正华要回来。”
电话还是鸿雁传书?
“我们上个月约好的。”
从未听谢谨说起过。
“早上还是下午?”
这还用问吗?谢谨妩媚的瞟了我一眼。
对喔,章正华先生每次出场,都如同皇室微服出访一般,暗夜出行,排场虽然不大,但骄矜之气十足。
比如雪亮的车灯直射院墙长达两分钟,喇叭一长一短频响三次。分明是回家,四周静谧安祥,但必定是膀阔腰圆的保镖抢先亮相。目光锐利,好象面前站的,不是娇美的外室与老弱的妇孺,而是宿敌死仇。搞得一脸难看相,活脱脱的奴才秧子。而章氏即使是下车进屋,也是挺胸阔步,昂首向前。身边又没有一支卫队,真是可怜了他这辛苦的扮相。
我噗的一声笑出来。
谢谨不是娘亲,几时体会得到这般有趣处。
我哄她:“我为母亲高兴呢。”
“你对他好一点,他还是很喜欢你的。”默了一阵,谢谨扭扭捏捏的说。
有一些事,是谢谨不知道的。
坐在谢谨对面的这个人,我,谢芷兰,谢谨这一世名义上的女儿,曾经在侍卫的帮助下,亲手用刀劈开过一头狼的幼崽的头颅。那时候我才七岁,狼崽如一只猫,哀哀的伏在我脚下,而公狼与母狼站在不远的山坡上,绿光闪烁,蓄势待发。
侍卫们团团的围住我,个个张弓怒目。爹爹跨骑于“飞白”之上,神骏非凡。脚下的狼崽,放或是弃,全在于一念之间。或许血溅三尺,那是在我身后。我得到,或是拥有的,必当素白无暇。但我不屑,既然伯仁因我而死,何不亲手毙之。
挥起的金斧,准确的砍击在狼崽的头颅之上。猛然间,有数声哀鸣,和羽箭破空之声。
歼狼于原野。
娘亲气极,一边为我清洗脸上的血污,一边絮絮的埋怨爹爹未曾阻止我的鲁莽。
“姑娘总归是要嫁人的,这名声,若是传出去了-----”
“那又如何,”爹爹豪迈的抱紧我。问我:“怎么想的,放,或是给别人来做这戮业,不是更好吗?”
可我是骄傲的人,我不屑于将我内心想要的,沾满血腥的杀戮委手于他人。在我看来,真正的强者,是敢于背负满身的屠业却仍能俯瞰天下。
“你待如何呢?”这是包裹在我野心里的,最最想问的一句话。
原以为有一日会立于朝堂之上,于睥昵群臣间问出。
但时不待我。
会有那一日的。我对我自己说:不过是略迟了些而已。终有一日,我会摆脱眼前这个女人,及这恶心的言词:罔顾事实,出言怂恿女儿讨好自己的情夫。
她怎么说得出口呢?我诧异。
白花,果然是一种基因诡异的植物。
但此时此刻,除了乖巧的应下,我实无他路可走。
“叔叔喜欢什么呢?母亲你能不能讲讲,这样的话,我就不会做错事,惹叔叔生气了。”
楼下传来敲门声和喧哗。
是祖狄派来送药的人。一个少年,用有爱的声音清朗的说:“这药是极有效的,请务必按时涂抹。方法已经写在这张纸上了,请转交给你家主人。”
“老伯不必谢了,区区小事,仆当不起。”
听听,这才是正经有规矩的人家的仆人当说的话。我一回头,正好瞥见谢谨鬼鬼祟祟的站在窗边向下偷看。
“今天来的,真的是祖狄?”
“残荷,大地,缘,母子。”
这些都是祖狄作品的名字,还能再俗点么?
“要不要见一面,向祖先生请救一下?”
满桌莲荷,他二人也算心有同好。必定是谈得来的。我趁热打铁再追一记:“请教了祖先生,再画一张好的,晚上叔叔见了,也心里欢喜。”
“其实你叔叔画画也画得很好,我和他第一次见,就是在荷花池边,那一年,我才十五岁。”
是嫁人的年纪了。早嫁早好,大明湖畔枯等,等来的,不过是一脸褶子,和一匹种马的驾临。再威风又怎么样,又不是太阳神阿波罗。
不晓得这些女人是怎么想的。
楼下是砰的一声门响,祖狄的小厮想必是走了。厨子周毫不客气的如龙吟般来了个深呼吸。而与此同时,谢谨正以梦吟般的声音说道:“我坐在那里,专心的画画,全不知道有人在看我。一天,两天,在每一个清晨与黄昏,在湖面微光与水气之中,廊桥,断崖,画中人,是我,是我,都是我。”
这最后一句老男人唱腔真正是惊到我。
“那么为什么你没有嫁给叔叔呢?”
阴谋?阳谋?财势?还是家族联姻?
谢谨没有作答。
“为什么我姓谢,而爸爸姓周?”
“周家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什么爸爸死后,没有人来为他送葬,也没有人来管我们母女?”
“外公呢?外公家里也没有人吗?”
“母亲,你是启德女中的高材生,为什么你不可以找份工,象孙管家那样,堂堂正正的生活?”
“我可以吃苦的。”我对谢谨表白。
我甚至还可以杀人。在我十二岁那一年,我在郊外的荒原上,在我爹爹英国公的注视中,亲手拉弓,射杀了一个逃妇。
也就是在那天下午,在盛开得恣意张扬的桃花林,在漫天粉色的花雨中,我邂逅了关子豪。
亭台,楼阁,窄桥,流水,画中人,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