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晖兰

1、一、南岛[上]

　　2065年的南岛，被称作“赤道上的奇迹”。
　　二十年前，几乎没人知道这个不足九百平方公里的弹丸小国。传统的岛人们多以打鱼和手工业为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过着无欲无求的恬淡生活。直到一组来自欧洲的勘探队发现了这个岛上储量惊人的地热资源，也让南岛在一夜之间成为各经济大国竞相争取的聚宝盆。
　　在这个日渐贫瘠的星球上，能源无疑是一个国家手中最有力的筹码。可凡事都有其利弊，一个使用不当，再多筹码也可能招来意想不到的灾难。幸运的是，南岛在第一时间得到联合国的维护与授权。聪明的南岛领袖周旋于各国之间，以令人折服的睿智与远见为南岛打下一片难以动摇的基石，亦在短短二十年之内，将南岛发展成为太平洋上最炙手可热的金融工业中心。
　　我们的故事，就从这个四季如夏的热带小岛开始……

　　蓝天。白云。沙滩。
　　阳光普照。欢声笑语。国泰民安。
　　毫不意外，这绝对又是一个太平盛世的美丽早晨。
　　莫赞恩放下报纸，打开电视开关。
　　早间新闻的女主播换了新面孔，这让莫赞恩产生了一些期待。可他的期待只维持了不到三十秒，就被那年轻主播公式化的陈述模式破坏殆尽。
　　当初技术移民来南岛，是看中这里治安好，环境好，研究所设备好，可以让他心无旁骛的搞技术。一晃三年，他已是研究所里颇具声望的首席研究员，每年发十几篇论文，大型项目也完成了不少。如今独自一人住在千多尺的高级公寓里，出门以车代步，生活不可谓不舒适惬意。
　　舒适惬意得……有些无聊。
　　算起来，这三年来唯一不怎么无聊的经历大概就是两个月前那场车祸了。同事Yvonne说他伤得并不重，却昏迷了整整两天。他倒是浑然不觉自己睡了那么久，只依稀记得仿佛在梦中闻到很特别的香气。
　　复原那几日，他常做相同的梦，醒来后却完全不记得究竟梦过些什么，唯一残留的感觉是熟悉。Yvonne说他头壳撞坏了，他不置可否，毕竟自己的专业领域不在于此。至于Yvonne后来说的解梦云云，他倒是不以为意，尤其是当生活重回轨道之后，那无影无形的怪梦和香气也没再出现。
　　电话响起的时候，新闻正播到南岛周围的气象状况，似乎较往年不稳定。这不是什么大问题，人为控制气候的技术正日趋成熟，不轻易使用只是为了地球的整体平衡。
　　莫赞恩接起电话，另一头立刻传来Yvonne的声音。
　　“Zane！你赶快来研究所一趟，磁场很不稳定，我怕会影响明天的离子对撞实验。”
　　“继续监测，我马上到。”
　　莫赞恩提起公事包冲出家门。一声响亮的口哨划破空气，听在耳里，竟有些期待的味道。

　　为了在十分钟内赶到研究所，莫赞恩决定抄近路。而做出这个决定的理由是，他相信自己不会衰到在同一个地方出两次车祸。
　　跑车开进熟悉的巷子，绕过那个记忆中的路口之后，他把车停了下来。
　　这……好像不是他要走的路，莫赞恩寻思。难道看错了路标？可他确信大方向是对的，于是又往前开了一段。
　　陌生的街景不知何时笼上一层茫茫的白雾。莫赞恩不得不放慢车速，以免撞到过街的人……人？他蓦地察觉到一丝怪异。
　　车上显示的时间是八点零三分，正是上班上学的时候，可这条街上却一个人也没有。没有晨跑的人，没有骑脚踏车的人，没有出来买早点的人也没有摆摊卖早点的人……整条街空得没有一丝人气，没有一点声音。
　　莫赞恩又一次停下车，盯着前方逐渐在雾中藏起行迹的道路皱眉。
　　南岛是个雨水丰沛的地方，极少有雾，浓到这种程度就更不寻常了。想到早上那则气象新闻，他当即做出决定。
　　再往前还不知会开到哪里去，倒不如退回路口，至少还有机会找回正确的路。
　　于是他发动车子，缓缓倒退。
　　只是一刹那的事。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只记得突然在后视镜的一片茫茫中看到黑影，便立刻将煞车踩住。
　　嘎——尖锐的煞车声划破浓雾，却又被浓雾吞没，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
　　莫赞恩扭头望向车尾，不由一愣。那儿什么也没有……
　　转回身，他倒抽一口冷气。
　　一个人站在他车旁，从头到脚用黑布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仔细看才发觉，那是双紫色的眼睛，而那身密实的斗篷也并非纯黑，在轻烟缭绕的雾气里幻化着金紫色的光泽。
　　“请问……我有没有撞到你？”他问得有些迟疑。
　　那人却不作声。一只苍白的手从斗篷下伸出，将一卷东西递到莫赞恩面前。
　　“我撞坏了你的东西？”莫赞恩望着那卷类似画轴的东西。
　　面纱下传来一个不具性别的声音，空洞得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
　　“这是你的……”
　　“你搞错了，这不是我的。”莫赞恩说。“或许是别人掉的，我想你可以送去警局或者干脆把它留在你发现它的地方。”
　　苍白的手又接近他一分。
　　“这是你的……”
　　“我说了这不是……好吧，我替你送去警局。”不想耽误太多时间的莫赞恩接过画轴，随手往公事包里一插，转身问那怪人。“你是这儿的住户？可不可以告诉我前面通向哪儿？到不到国立研究所？”
　　“路有很多……你进得来就一定出得去。”紫色的眸子露出一丝笑意，幽幽的飘向道路尽头。
　　莫赞恩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赫然发觉雾渐渐淡了。当他调回视线，想再问问清楚的时候，那人却不见了。和那逐渐散去的雾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个让人头皮发麻的念头闪过脑际——撞鬼？
　　他宁愿选择撞车。
　　作为一个标准的无神论者，他应该提出一些合理的、有科学依据的解释，比如……那个……算了，他会想到的。
　　车子顺利发动，没多久就开了出去。倘若不是露在公事包外的半截画轴，莫赞恩或许已经说服自己刚才发生的都是幻觉。
　　弯上熟悉的大路后，他不经意看了眼车上的时钟……
　　液晶屏清楚显示着此刻的时间——八点零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