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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豆蔻生花少郎至(三) ...

  •   第二天课间,夏荷依的手机上忽然收到一条陌生的短信。
      “中午一点,到荷塘来一下。”
      中午一点?荷塘?
      荷依盯着看了一会儿,一个短信打了回去:“你谁啊?”
      前面有一把课椅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惊起教室里一片怨言,可荷依没兴趣看。
      “你手机上没有存我的号码吗?”过了好一会儿,短信才重新发过来。
      陌生人的电话和短信都很多,无论是谁都会得到相同的待遇:“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没兴趣知道。”
      于是那个号码彻底哑了火儿。又过了一会儿,林稼阳走过来,笑嘻嘻看着她:“荷依,中午有时间吗?”
      立刻,周围投落过来好几道迷惑不解的目光。
      荷依缓缓直起身子:“有什么事吗?”
      “抓壮丁。”稼阳笑得童叟无欺,“老师吩咐要贴好几十张海报,我觉得一个人完成有点困难,只好再祸害祸害别人。”
      不是还有很多人可以备选吗?可是被那些或敏感或不善的目光偷窥着,荷依不想伤害面前这个还算得上朋友的同班同学,于是点点头。吃过饭后,林稼阳果然背着大书包抱着一大堆东西跑过来,却只把最轻的纸递给了荷依。
      “你啊,一点都不明白我的苦心。”
      终于贴完最后一张,两人沿着院墙慢慢走着,这时候林稼阳忽然开口。
      “你不是让我找初二笔记吗?那么大一堆我要怎么给你啊,只好把你单独约出来了。”
      荷依很想说在教室里直接给不就好了,但考虑到稼阳的“苦心”,她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我都给你背出来了,可怜啊,让我背了这一路。”
      稼阳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从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购物袋,递给荷依。
      “谢谢。”荷依生硬地道着谢,把那一大包笔记抱在怀里,紧紧搂住。
      “我昨天晚上可是翻箱倒柜折腾半宿才翻出这些,还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稼阳声情并茂兼手舞足蹈地形容着,忽然扭头对荷依笑道,“看在我这么给力的份儿上,是不是来点小奖励啊?”
      于是来到小卖部,三块钱一根的雪糕,一人拿了一支,靠在路边的花坛上一口一口咬着。
      天气好热……阳光好足……总觉得该说点什么……可是夏荷依又因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而保持了沉默。认识稼阳的人真多,过一会儿就有一个路人甲冲这边挥挥手,多半还会用考究的目光打量旁边的她。荷依如芒在背,却又不好意思直接说出来,于是只好一个劲儿看表。
      “你借我的笔记本,我也一块儿放在购物袋里了。”这时候稼阳忽然低声道,“回头你找一下吧,别拿错了。”
      自己的笔记本怎么会拿错?荷依垂下头,在购物袋里一本一本翻。
      “回家再看吧。反正笔记本又不会自己跑掉。”稼阳立起身子,拍拍裤子上的土,甩了甩眼前汗湿的头发。
      “哦,对了,我自作主张地在你笔记本的最后写了一段寄语,算是……同学之间的相互鼓励吧,你记得要看哦。”
      看什么?
      荷依刚把注意力从购物袋深处收回来,就发现林稼阳已经一个人走到前面去了。她连忙收拾好东西追上去,心中的疑问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她只是亦步亦趋的跟着,每迈一步腿,就在他的影子上踩一脚。
      两个人的距离一直未见缩小。

      既然拿到了笔记本,一放学,荷依抱着购物袋冲向医院。
      刚来到安格所在的病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出他的声音来。
      “望爷,我的血都已经这么稀少了,你还好意思抽这么多次……”
      伸头望了一眼,果然看见白望抄着手昂立于病床前,正指挥着护士给安格的胳膊扎针。而安格做出一副六月飘雪的含冤造型,把头拧向另一边。
      白望很大声地咂了一下嘴。“不抽,不抽怎么知道你身体里的情况啊?你以为我是透视眼啊,还自带显微度数。”
      “那也不能一天抽一次啊。我上次住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种周扒皮的嘴脸。”
      一席话逗得周围人都笑了起来,明明是凄风惨雨的病房,却因为这一段小小插曲而莫名明媚了起来。
      “上次你住院的时候有这么多废话吗?上次你质疑过我的技术水平吗?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血液科挺有人气的,粉丝也多,知道大家想你,所以就一屁股坐进来了。你还真以为我们这儿是花鸟鱼虫市场啊,高兴来就来了……”
      话说到这里白望忽然闭了嘴,而安格哭丧着一张脸说:“望爷好凶啊,我只要漂亮的护士姐姐在这里就可以了,您您您,还是赶快摆驾吧。”
      白望皱了一下眉头,压低声音道:“小屁孩你懂什么。只有我才知道怎样用最少的血量得到实验结果。我在帮你知道吗?”
      安格终于不再挣扎了,他乖乖地躺在那里,任护士把针头推进他的胳膊,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可以了可以了,这些也勉强够我用。”白望伸长了脖子仔细瞧着,一旦够分量立刻跟守财奴一样叫嚷起来。
      尽管这样安格仍有诸多不满:“每天都至少抽走一管血,都快抽成人干了。好歹也回输一点,给我挂个血袋吧。”
      白望正色道:“不行。输血又不是什么好事儿,你争这个干嘛?”
      “可是我血虚啊,我特别虚,特别虚。”安格做了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
      “我看你整天耍嘴皮子耍得利落着呢,还整天在护士台和医生办公室里招猫逗狗,虚啥啊……”一抬头正好看见门外躲着的夏荷依,于是嘴巴一裂,“说曹操曹操到,真正的‘安慰血’来了。”
      我什么时候成安慰血了?
      夏荷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进了房间。不知是错觉还是怎样,她觉得安格的眼睛忽然明亮了起来。
      “你终于来了,还这么客气,带了这么大包好吃的啊……”安格高高兴兴地接过购物袋,往里面探了一眼,立刻小脸就皱成了一团,“怎么是堆笔记本啊?”
      荷依往床旁的椅子上一坐,轻声道:“下次我再给你买吃的。”
      安格的脸上立刻又出现了满足的笑容。虽然微笑就是唇角的微微上扬,可是安格每次都要用足十分的力,笑得异常灿烂。但他的笑又与林稼阳完全不同,林稼阳的笑很耀眼,像太阳,而他的笑很璀璨,像星星。
      “还是仙人球姐姐对我好。”眼见着荷依的面孔瞬间落黑,安格却不以为许地继续道,“对了,上次你拿来的桉树苗,我放在生物实验室了,这几天总惦记着那个花盆不够大,怕是该换坑了。你回头帮我寻摸寻摸,看看校园里还有什么好地儿。”
      “校园里,容得下身高150米的树吗?”
      安格眯了一下眼睛,依旧笑出来:“说的也是。那就四处都看看,给它选个好家吧。”
      两人说了一小会儿话,到了病房定时送餐的时间,荷依自动退了出来。她心里总挂着一件事,似乎不去做就无法安心离开,于是来到医生办公室,看见白望正坐在电脑前,神情专注地一篇一篇浏览文献,还微微皱着眉。
      “望……白教授,能打扰您一会儿吗?”
      想叫望爷却终觉不妥,荷依尴尬地换过尊称。
      白望回头见是她,眉毛一展,洋洋洒洒地笑了起来。
      “原来是安格的漂亮小师姐啊——”他特别在“漂亮”上加了重音,然后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下来吧,有什么事?”
      荷依坐下来的时候,已经浑身僵硬成铁板一块了,特别不擅长与陌生人打交道的她在气场强大的白望面前,更是紧张得手心里全是汗。可就算这样,她依然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白大夫,安格是贫血入院,为什么不给他输血?”
      白望认真地看着荷依,说话很慢,循循善诱却又不失权威:“输血并不是好事。因为自身机能差就依赖外来血,体内组织就会越来越懒惰。这些年来他的病情一直控制得很好,我也一直坚持着能不输就不输的原则。知道吗?经常输血会提高人体的自身免疫抑制,将来如果发生什么事,再换治疗方案就不行了。”
      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荷依还是抓住了核心:“您的意思是,如果将来病情严重了,之前输的血会成为障碍?”
      白望笑了起来:“小师姐真聪明,一点就透,适合干我们这行。”
      如果你知道我的成绩有多糟糕就不会这么想了——荷依暗暗心道。
      “那到底会严重成什么样子呢?”
      白望怔了一下,表情开始转而凝重。他似乎还犹豫了一下,终究明确、正式而又谨慎的回答道——
      “最严重的情况,只有换骨髓一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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