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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孤魂一缕尤牵挂(三) ...

  •   因为发现的及时,安格又一次被救活了。
      只是之前的那个病室被他弄得像地狱一样可怖,刚有一个护士走进去,不到一秒钟就干呕着倒出来,说出“简直就像噩梦一样”这样的话来。
      安格被转移到另一个病室,为了让他安静下来甚至用了一定剂量的镇静剂,为了不让他再出幺蛾子甚至用布带捆住了双手——安格直挺挺地躺在病床上,像一具干尸一动不动,只有身旁滴滴作响的仪器证明他还活着这件事实。
      非要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才甘心吗?
      夏荷依贴着玻璃窗,真正觉得心力交瘁了。连续两次,连续两次都作为第一当事人看见他自杀时的情景,连带的自己也像被拉进了一个深渊,被泥沼和瘴气束缚着,痛苦不堪,求生若死。而作为罪魁祸首的他,怎么可以这么安详,这么天使的躺在那里,就好像一切与他无关!
      荷依终于忍不住了,她走了进去,走进加护病室里,看着仪器满载的病床上躺着的纤瘦细长的身影。
      “你是故意这样做的是吗?故意让别人以为你已经想开了,有说有笑的,好像那件事情从没发生过。其实你无时无刻不在盼望着再来第二次,你根本就从未放弃过自杀的愿望!”
      安格双目直视着上方,因为镇静剂的缘故让他的思维变得很慢。过了一会儿他才大着舌头缓慢道:“胡说些什么。我根本没有自杀。我只是觉得好玩。”
      “好玩你会剪输血管?!好玩你会对着橡皮管吹气?!你也是刚刚知道空气栓塞有多严重的对吧?它提醒了你,在医院里也是可以随时自杀的!”
      安格许久没有作腔,然后他继续用不紧不慢的语气说:“你想象力太丰富了。”
      “不承认吗?!”
      夏荷依用力擦去脸上湿漉漉的东西,从后裤兜里翻出一张纸来,一把戳到了安格面前。
      “好啊,你不认账也行。你总不该连这张白纸也没胆量认吧?你当时把它给我的时候怎么说的?将来可以满足我一个愿望。将来……是多久以后的事情啊,你要是死了难道让我去跟阎王爷讨债吗?!”
      安格眼皮子终于翻动了一下,唇角滑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来。
      “都说是空头支票了。难道你对它还有什么期待?”
      “……”
      “两次看见这么长针眼的东西,居然还不走,难道你对我也有什么期待?”
      “……”
      明明像个死人一样躺在床上一动不能动,一张口却依然能气死人,难道这才是他的本来面目?
      荷依只觉得一股股的寒气从脚底一直冒到了头顶,刚才的嬉笑怒骂,卖萌撒娇似乎都是剧本上的要求,是他演出来的,而现在的这一个,才是真实的他——
      把自己活着这件事情看成笑话一样。

      一只手摁在荷依的肩膀上,拍了两下。
      一回头才发现白望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正满脸肃容地看着病床上的那个人。
      你先走吧——他用眼神示意着,并使用了完全不容商讨的固执——把这里交给我。
      此刻就算荷依心中还有千言万语也只能一并葬在五脏庙里了。她点点头,咬着下唇走了出去。在错身的那一刻,白望依稀看见了她眼角闪动的泪光。
      同那个人一样……
      因为执念而生动的面孔,在岁月里有着不败的美丽。
      白望失神片刻后,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病床那个人身上,眼神像是要把对面那具躯壳烧出两个洞一样,愤怒而又怨恨地盯着。
      而安格则依然直视着上方,继续他无辜而又无赖的表演。
      白望深吸了几口气,终于把情绪调到最稳定的位置:“安格,我已经不想再去深究你改变的原因了。我们来做一个谈判吧,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弃自裁这个打算?”
      这一次,安格长考了很久,才轻轻回了一句话。
      “不可能的。”
      白望觉得什么东西从自己的脑子里哗啦一下飞了出去——他竟然承认了,不可能的。
      “那好,咱们就来搏一把好了。我负责任的告诉你你死不了,然后你努力去死,然后咱们来个轮盘赌,看看谁会赢?”
      安格的眼皮轻轻翻动着,他终于垂下眼睛来正式看着白望。那仿佛耻笑般的轻轻一勾出现在他的面孔上,衬着苍白如纸的面孔越发显得脆弱凄凉。
      “医生,我都认输了你为什么还不放弃呢?你赢得了上天吗?你跑得过时间吗?你改变得了自然规律吗?”
      “是,医生能做的一切从现在看还很有限。可是我至少知道怎么才能赢得过你。”
      白望一把扯掉项上的领带,大步走过去,把他的手腕和自己的绑在一起,然后咬牙切齿地说道:“安格,你听好了。你可以想方设法的去死,只要你死成了,我愿赌服输,我真心诚意的输你一样东西,好不好?”
      安格的眼中露出挣扎的表情,身体却虚弱得一动不动:“你打算做什么?”
      “如果你死了,我立刻去吊销医师执照,一辈子再也不当医生!”
      安格终于被震住了,他吃惊地睁大眼睛,身子也忍不住渐渐颤抖了起来。
      “你……你说什么……你怎么可以不是医生……”
      “我说了!我拿我的职业前途跟你的命赌!只要你死成了,我就去吊销医师执照,我一定会去吊销医师执照的!”
      “好卑鄙……你对每一个病人都这么威胁吗……”
      “不,只有你。”
      白望一把抓住安格不住乱颤着的手指,圈在自己的掌心处,握紧。
      “你根本不知道你对我有多重要。”

      为什么要说出这种好像告白一样的话?
      对你而言重要的人根本不是我啊……不是我啊……
      安格努力睁大眼睛,却依然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那应该是怎样一张坚毅而又魅力的面孔,曾经给过自己强大的支柱般的力量。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那些秘密?就这么单纯的相信他,依赖他,仰慕他……不好吗?
      安格眼中终于涌出大量的泪来,崩溃般的沿着不住摇晃的头颅纷乱地滑下面颊。
      “望爷……望爷……我不要你去吊销医师执照啊……”
      “就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死掉不好么?无论小弟弟还是小妹妹哪一个都比我好,我也好想看到爸爸妈妈重新笑起来……”
      “我已经没救了,我活着的每一天都是在等死,与其这样痛苦地活着为什么不让我干干脆脆的死掉……”
      “我已经在很努力地让大家讨厌我了,为什么我还活着啊,为什么像我这样的祸害还活着啊啊啊……”
      白望忽然伏低身,把安格的头抱在自己的怀里。
      就算……顽铁如他,此刻也忍不住红了双目。
      这才是真正的安格。这才是这个天使真正的面目。
      无论什么时候都替别人着想,所以一边做着令人反感的事情一边寂寞的一个人等死……上帝给了你美丽的白翼,为什么还要把它折断?
      白望抚摸着安格柔软的头发,吻着他头顶上的发旋。
      “安格,你是好孩子。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傻的事情了。疼痛是相互作用的,你划在身上的每一道伤痕,都同样划在了爱着你的人们的心尖上。”
      安格放声大哭着,似乎所有的委屈都在这一刻彻底点燃,而这些天来,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的压力和痛苦,也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释放。
      痛是相互的,爱也是相互的。
      安格,你果然还是年纪太小,连爱都没有爱过的人,不会明白让亲人们唯一好过的办法,就是珍视你自己。
      安格抖动着的身子渐渐平复下来,暴风雨似乎已经过去了。可是白望心中的压力却越积越多,似乎随时都有喷发的可能。他不得不草草哄安格睡下后,大踏步离开加护病房,来到一个人都没有的楼顶,拼命咬住手指才不至于呜咽出声——
      子桐,子桐,怎么办?
      我还是没照顾好他。
      你深爱着的那个人我依然没有照顾好他!
      那是你心中连碰都不能碰的珍宝啊……
      竟然在我面前绝望到自杀第二次!
      为什么我不能阻止这一切?为什么我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做不好?为什么我还要默默看着你流泪却连伸出手的可能都没有?!
      白望你这个懦夫!笨蛋!寄生虫!
      为什么……连一个美好的东西……都守不住……
      白望跪倒在水泥板上,头埋在双膝之间,仿若忏悔一般。晚上天台上的夜风如此肆虐,带着呼啸的声音刮过耳朵,而他一动不动。
      而狂风过后,他将整理好仪容,继续以笔挺的身姿和淡定的微笑示人,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仿佛医者无所不能。
      披上坚强的盔甲,值守在他和她所最珍视的花圃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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