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鬼寻亲记（胤禛反穿）》春寒待晓眠

68、坤维有灵（一）

　　凭良心说，平日里怡王殿下还算是个修养很好的人，待人挺和气，特别是能得他青眼的人，孟尝春申礼贤下士的遗风做的十分不错。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通常不跟人一般见识，因为除了他那当皇帝的兄长，谁在他眼里也都就是个一般人。怡王爷身膺大任，前半辈子是天家皇子，后半辈子是枢府重臣，内外里多少事情操劳不清，也实在没那么多闲工夫考虑这些个。毕竟论起空间站位，身边的一众人等，不对等的不对等、没交集的没交集，也没有争来比去的必要。这么着天子身侧淡定惯了，即便是到了很多信息被和谐、很多内容被曲解、很多空白被脑补的今天，他看到那些所谓的拼圣眷争圣宠的男人女人，也都怀着一种看待平行时空的心态，偶尔还会颇觉不可思议：痴男怨女，这是在画饼自娱吗？可是为什么他们真觉得自己看着那饼就吃饱了？

　　即便是面对这样的不明事物，怡王爷也依然是很淡然很有风度的，宇宙全人嘛，皇帝陛下把宣传材料撒的海内咸闻，他总要配合着不负考语才是。

　　但是材料上宣传的十全十美的殿下其实还是有个不怎么好的特点的，这个特点就是他那一向弟控的皇帝哥哥也没办法去给他抹干净痕迹，或者说陛下有时候把这特点当优点？似乎还拿出来夸奖过一两次——用来表明自家贤弟的诚实无隐、表里如一。

　　——怡王偶尔很多气的啊！火气上来不想压的时候，那面色说变就变，才不管你是谁！

　　多气的王子殿下还稍稍有点爱面子，特别是当着外人的时候，怡邸的face是很贵的！

　　所以这次注定就杯具了！

　　杯具的当然是殿下。

　　爱面子的怡王实在听不下去那童声版的单曲循环，但是爱面子同时又好修养的怡王更不好意思下手管教这个细皮嫩肉三头身的小娃娃，尽管论起年岁也许这孩子比他大得多了！

　　不过好在娃娃就是娃娃，没什么耐性，喊了一会儿觉得当事人不跟他对骂明显不好玩，于是就自己住了嘴。他这里一歇了，那边盗版陛下的声音就反衬得分外清晰起来了，妙语连珠口若悬河的，听着十分精彩提神，以至于那娃娃皱着眉打响指把那位陛下擦黑板一样抹干净时，袁满内心竟然稍稍有些惋惜，那么一篇即兴檄文，没听完怪可惜的！

　　比他更可惜的是小龙，它本来就在纠结该选娃娃还是皇帝，这一下皇帝被抹干净不见了，当然只能选娃娃来玩儿。

　　小龙一向是行动派，主意一打定，袁满还没来得及拦，它已经兴冲冲朝着那个穿肚兜的小娃娃冲过去了，那气势如虹的，加上一张刚刚大战完毕、每根龙须都精神抖擞直竖着的脸，看起来特别像是过去找事的。

　　小娃娃从没遇到过这种事，怎么刚刚还在指责他们欺负小孩不要face，这边立刻就派护体真龙过来报复啊，真的这么不要face啊？而且看这架势不是要斗法，这直直冲过来难道是要肉搏？啊啊啊欺负人，太不要face了！！！

　　小家伙身手敏捷地窜下炕桌，蹬着两条小短腿撒丫子就奔出了门，老鬼和袁满对视一眼，还没迈步，小龙从两人鼻尖一晃而过追出去，浓雾里立刻传出了“讨厌，坏人”之类奶声奶气不绝于耳的童声控诉。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是跟谁学的？”老鬼怔了怔哼一声，拉起袁满，“你以后别老让它和天申在一块，看这学的什么样子？——我们也出去看看！”

　　梦里显然是这娃娃的世界，袁满一脚踏出门，就发现门外已经不是初来时的样子，方圆十里凭空竖起了一道道三米高的花墙，错落有致地围出一个巨大迷宫，那娃娃的声音隐隐响在其中，有些欣欣然的俏皮得意，“来呀来呀，抓不到我~”

　　小龙也不知怎么想的，明明散热驱散了浓雾在高处俯瞰一抓便可命中，居然被引得也压低了高度，老老实实在迷宫里前后左右地碰壁，不时气愤地喷出几口火气，便是一阵烟雾腾起来。

　　“看看这实诚的……”老鬼带着袁满坐到殿顶上看热闹，忍不住就叹气，“贪玩这一点和天申很像，那机灵劲怎么就没学会啊！”他捏个手诀默念一句，朝天边动了动指，不一会儿，苍龙的大脸出现在了迷宫上方。

　　小龙瞧见它叫了一声，从迷宫里窜出来蹭过去，苍龙扬爪子接它的同时大幅度甩甩尾巴，不到三秒便将那花墙多米诺骨牌一样推了个干净，剩下那地灵娃娃坐在一堆瓦砾中间，愣了两愣开始惊天动地地嚎啕。

　　老鬼挥挥手，苍龙带着自己那小粉丝隐入云后，地灵趁机想跑，被袁满一剑拦下，“先说清楚。”

　　“早说清楚了，你不是童男子，我才不怕你！”小地灵颇有骨气地梗着脖子鄙视他，下一秒忽然就抽抽鼻子左右嗅一嗅，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糖果引得直了眼睛。老鬼手里拿着那花花绿绿的糖纸，笑眯眯地看着他，“这是在梦里，不能吃，你跟朕出去，外头有一大堆，都送给你。”

　　地灵眼睛盯着糖纸愣愣点头，口水滴答滴答往下淌。

　　袁满脸上的窘迫翻书一样迅速换成不屑，没等表达出自己对此计策的不认同，老鬼已经抢先一步堵住了他，“别看不上，管用就行。小孩子都一样，你小时候也这德行，嗯，好像还不如人家呢！”

　　……好吧！

　　睁开眼老鬼第一件事是督着袁满处理伤口，自己则整理整理思路去审那小地灵。

　　等袁满回来时，他们已经沟通的差不多，地灵坐在一堆糖纸中间乐滋滋回答问题，答一题给一块糖果，那态度痛快急切的像是在面对手拿小红花的幼儿园阿姨。

　　据他所说，地灵本是独自修行，与人世从来井水不犯河水，但自入冬以来，这一地区大范围生起雾气，一重重向着大地压迫下来，连日里阳光不见、万物萎靡，地灵一向靠吸食山川河谷灵气为生，如今没了日光，大自然中灵气骤减，久而久之，地灵生存空间受限，不得已只好转向人世，在人世间寻觅灵力丰沛者，耐心等到其进入深度睡眠防备最弱时，入其梦中盗取灵力以果腹求生。地灵乃地母所遗，深受后土仁厚旷达之德熏陶，本性平善不争，故而即便维生所需盗取灵力，也本着不伤人的原则，但他们本就修为孱弱，想要在不伤人的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盗走灵力实在困难，便只好施法攫取当事人脑中记忆小心放大，在其沉浸其中精神紧张之时动手。

　　“就你最麻烦，不是半路醒了就是有帮手在身边，刚刚差点就吸到了，还没碰到又被打断，小气死了！”小地灵吃完一块巧克力，再伸手要时看到袁满，立刻连声指责，“明明你那么喜欢他，我变出他来去向你要你都不肯给，小气鬼！——啊你别拿那血口子对着我，我才不怕你！”

　　没头没脑的，这说的到底是哪一段啊，袁满握着仍旧流血不止的手指头郁闷不已。果然被陛下金口玉言说中了，醒来已经半小时，他的这个伤口没有半点要止血的迹象，不管是子不语的内丹法术，还是现代医学的白药创可贴，统统止不住那点淅淅沥沥的血珠，血流并不快，但就是一点一点排除一切阻力往外冒，特别有耐心有韧劲。烦得袁满简直想去查个血常规，看看是不是自己患上什么不治之症导致血小板出现凝血功能障碍了。

　　眼下看着这不停冒血珠的手指，听这小娃娃又要扯那血液纯度的问题，袁满极度头疼没好气，“你让谁、什么时候、跟我要什么了？”

　　“就刚才啊，变成他的模样，想吸你一点灵力来着。”小娃娃特别不待见地看着他，末了嘀咕一句，“就没见过你这么小气的，幸亏我及时找到了别的人，只靠你早饿死了。”

　　借东西不是这么个借法吧？袁满无语，他有点累，一来是稍微有点失血，二来也是因为忙活了这么久，本来以为终于有了点头绪，却发现居然这位也是个大雾受害者，始作俑者还是没有找到，情绪上难免就有点脱力的倦怠。

　　老鬼一直在注意他，此刻看他神情萎顿，便拉他到一边沙发上靠着，自己按上那腕子皱眉诊了一会儿，叹口气道，“现世报，这血再过半个时辰大概就能止住，至于这道伤……你慢慢养着吧！”

　　“来亲亲。”一边吃着糖果默默围观的地灵不甘透明适时插话，“亲亲就止住了。”

　　“你说什么？”袁满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小一点满脑子怎么——你这阵子到底都钻了什么人的梦啊？”

　　一听他质疑自己，地灵立马不乐意了，蹦起来扬起手里的糖块就想丢他，定睛看一看又一脸珍惜地放下，换了自己小肉手怒指，“我才不像你，爱骗人，我看到别人就是亲一亲就不痛了，真的不痛了，不信翻给你看！”他说着一扬手，地板上现出一片水斑，那里面屏幕一样投射着各种人物，男男女女，那小地灵来来回回在里面划拉着，嘴里还在嘀咕，“我见过的都记下来了，防着以后肚子饿的时候还能照着样子找回去。嗯，我记得是一个男的，好像砸到手，让女朋友亲了亲就不痛了，他和你差不多大，哦对了，他身上沾着一点点仙气哦，鬼仙的味道，凉凉的可纯正啦，还是真龙口味的，不知道从哪里染上的，可好吃了啧啧，我连续吃了好几天~”

　　二哥！袁满闻言无力抚额，是不是该庆幸李师兄梦里没什么别的少儿不宜的东西？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这小子偷看了多少？袁满想着想着悚然心惊，连忙摆手，“行了行了不用翻了，我信你了！”

　　“才不要，就要翻给你看。”小地灵头摇的波浪鼓一样，把棒棒糖送进嘴里，换了两只手一起上，在那水纹里一通乱拨。

　　“我说不用了，再不关就收了你的糖！”

　　“坏人！”

　　“你关不关？”

　　“不许关！”出乎意料，说话的是老鬼，他抬抬下巴，“倒回去，刚才那个人，再找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