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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龙孙凤子(四) ...

  •   袁满站在窗前看风景,老鬼坐在他背后,认真研究笔记本上那血淋淋的屏幕,不一会儿还真被他捣鼓通了其中名堂,于是喜滋滋地种起植物排兵布阵。

      大概真是术业有专攻,老鬼擅长办差、擅长辩论、擅长做皇帝、擅长养弟弟,玩起这小儿科的游戏却真是不怎么在行,那房屋主人没完没了的惨叫,次数多了饶是他修炼了三百年的厚脸皮也听不下去,只好怏怏退了游戏去做自己擅长的事情。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溜达到袁满身边,也去看窗外。袁满侧身给他腾出地方,“天申和端敏姑母好像话赶话对上了,正闹腾呢。”

      老鬼察觉他不经意退了半步站自己身后,不由微皱一皱眉,倒也没说什么,仔细看了看外间情势笑道,“闹一闹也好,天申性子浮,偏你又不乐意教导,合该找个人提点提点他的规矩;端敏脾气暴躁目中无人,让她吃吃苦头见识一下山外有山也不是坏事。”

      “两边都有四哥的好处,坐看着鹬蚌相争,您这是扮渔翁呢?”

      “连饵都没下,我扮什么渔翁?”老鬼转身瞧他,目不转睛地,眼看着那眼角锋芒化了赧色,这才负手怅然叹道,“渔樵二字最需耐性,我自问耐心上不差,平生最下功夫的一竿,钓了不知多少年,那一尾鱼儿却总不上钩。”

      袁满默然,站了一站也不知该说什么。他觉得这话题不太好接,本能上总想去岔开,可张一张嘴却又想起那牵连缠绕直入心脉的赤金网络,一时间便有多少话也说不出口了。

      他这里面皮薄张不得口,却有人忍不了寂寞冷场,“怎么不说话?”

      于是只能一叹,“话都让四哥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不拘什么的。”老鬼看向他,“四哥何时非逼着你说过什么?”

      “真是不拘什么?”袁满想了想,当真想出些问题来,“四哥怎么知道敖汉娘娘就是端敏公主?”

      “玉牒上写着。”

      “玉牒?”

      老鬼点头,“她也是鬼,只要没转生就还是端敏,身上有我皇家玉牒护持,你修为深了便可看见。”

      “怎么她也能大中午的太阳下站着?总不能也像四哥一样有天子之气护法吧?”

      “怎会?”老鬼瞪他,心说这找话题找的都不过脑子了,“她不过王府之女,养于深宫嫁与外藩,哪来的天子之气?我瞧着怕不是她那地界的原因?山环水绕,又是高僧埋骨之所,钟灵毓秀的,要不然老八会那么想要这块地?”

      “说到他——”

      “你注意言辞啊,真当朕不会把你当八党是吧?”

      袁满这下真乐了,“是啊是啊,不止如此,我还是八爷党党首,早多少年投到四哥身边,专等着紧要关头釜底抽薪呢!”

      “还真是釜底抽薪呢,这么多年,这一步一步的,真难为你了。”老鬼也笑,笑着笑着又有点黯然,“你要真是八党,那可真是亲手替他们报了仇了。奈何桥头,他们看着我那几年惨淡,怕不是做梦都要笑醒……”

      “四哥——”袁满心里一紧,老鬼的脸色太难看,让他无端端想起了昔年西山别院的满园红枫,看着热烈如火,却总掩不了周围那层层叠叠漫上来的深秋寂寥。当年的一厢情愿,他自有自己的考量,或许再来一次,他依然会那样选择,但是看到四哥心里深深的伤痛,却很难说他真的没有一丝丝的后悔自责。

      他伸出手去,握住那双手,那双曾经为他遮风挡雨、曾经和他把酒言欢、曾经与他同筑山河的手,触手冰凉,和他想象里一样。

      但他知道,内里的那颗心必是火热的,无论过多久都一样。四哥是个很恋旧的人,有什么是他喜欢的舍不下的,便找个匣子十年八年的存起来,时不时拿出来擦拭把玩,借着那些小东西,仿佛附着其上的昔日时光、远去旧人便都会回来,只不过有些记忆是好的,有些则只是甜蜜背后的物是人非。天家情薄,也没那许多伤春悲秋的功夫,留着这看似软弱的小习惯也不过是坚硬心甲重重保护下的小小火热所致,本来该同礼佛谈禅一般无二,仅仅是浮生半日里的虚度暇时而已。可是偏巧很多物件都寄着那么多喜忧参半,那里面的“喜”爱的紧了,便顾不得附带来的“忧”,一股脑的统统装下。于是一来二去的,攒下了越来越多的东西,心上沉淀淀的,事情摞着事情,每一件都疼,也就察觉不出疼了,只苦了那颗心,创面太大,哪句话不小心都会戳着它。

      四哥说自己是真汉子,所以他也犯不上把这伤口找个谁来开解开解诊治诊治,年复一年的,便就总也好不了,外头瞧着结了痂了,内里仍是一团血肉模糊,不注意碰到了,皮肉翻起来,怕还是剜心刺骨的疼。

      这么想起来,可也是够自虐的,明明万乘之尊,自苦到这份上。

      袁满苦笑一下,一时又僵住,头几年的意气风发他怎么会忘记,那时近在眼前的盛世光景,兄弟两个畅想华图时的言笑晏晏……若真说到四哥的自苦,苍天不佑内忧外患里,自个儿的“功劳”怕也少不了,说不得还是头一份。

      这么想着,再认真看看眼前的兄长,一时便心疼、难过、自责几重情绪涌上来。天子居九重,便真能万事运筹于胸吗?说是不拘什么,又哪会是真的万事不拘?不过是不忍迫自己太紧罢了,再这么拿着他的体谅当筹码,是不是也太没心了些?

      人生烦恼说多不多,就12个字:放不下,想不开,看不透,忘不了。

      重活一世,四哥不再是天下一人,自己也早不见了当年儿孙,再没有什么放不下,如今又已想开看透,何苦还要自寻烦恼?只剩一个忘不了,正好兑现了自己那“与君世世为兄弟,更结来世未了因”的痴念想。

      这样想来,上苍真是待他们不薄,如此还要推脱纠结,那才真是逆天而行吧?

      袁满忍不住上前一步,用身体去感触那颗停跳却又火热的心。

      老鬼吃了一惊,愣了一愣慢慢就笑起来,他缓缓收紧双臂,深吸一口气问怀里的人,“这是做什么?做八党做的后悔,来朕这里投诚了?”

      袁满在他肩膀上点头,“只是不知道晚不晚?”

      “晚了快三百年啊……”老鬼长叹,立直身体捧定那脸认真去看,许久又是一抿嘴角,“好在茶虽凉人未走,总不算太迟。”

      “只要人还在,总还有热茶的。”

      “是吗?”老鬼拇指摸摸袁满下唇若有所思,“瞧你唇干的,现在就该喝茶。”

      “那就……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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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缠绵的吻里,有着最柔软的迷醉,互相贴合的唇瓣,意外的和谐自然。袁满闭着眼,感受着口中味蕾的刺激,舌尖扫过齿根的战栗,与之共舞的快乐满足。

      人说口舌是灵魂逸出的通道,这么深深地吻下去,是不是就能隔着这层皮囊吻上灵魂?他松口微微喘气,一待头脑略微清醒便又纠缠上去。有些接触,他们隔了太多年,一旦跨越藩篱,便恨不得上穷碧落下黄泉地厮混在一起。

      忽而当啷一声钝响,袁满勉强回神,眼前迷蒙一片不辨东西,过了好一阵才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腰带扣砸在木地板上的声音,不由道,“怎么就这么扔地上了?”

      “心疼?”老鬼仍旧搂他在怀,一双手扣在腰上不肯放松,只将双唇转向他脖颈,一寸一寸地肆意啃噬吮吻,忙里偷闲调笑一句,“心疼的是腰带还是地板?”

      “我心疼天申,他可还在外面挨训呢。”袁满侧侧头,肩颈之间的感觉怪异,时而刺痛时而柔和时而又是湿漉漉的冰凉,老鬼一张嘴,硬生生让他一身寒毛都乍起来。

      老鬼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不无得意地低笑一声,“看来怡王往后还需多多熟悉才好。”他正色,“端敏皇姑之尊,教育教育他没什么不对,怡王何必心忧?”

      “天太热——”

      “我倒是想让他进屋凉快凉快,”老鬼抓起他手,隔着层层衣物放到一处火热之上,“奈何朕也热的不耐,怡王又要让朕往何处去呢?”

      袁满手一抖,立刻偏过了头。

      该躲吗?似乎是该逃开的,且不说再往下要做的可就真有点出了格,只说这第一次的亲密接触,怎么说也该有点生疏青涩。可身子偏偏惫懒的不愿动弹,明明内里着了火似的躁动不宁,四肢百骸却抽了筋一样软趴趴没精神,且都到了这一步,两个人四五十年的酝酿、三两百载的发酵,如今事到临头再来讲什么出格不出格,似乎多少矫情了点。

      还是顺着本能吧——袁满在心里暗自叹息——果真是入了障了,要故作骄矜都不可能,明明是彼此的第一次肌肤之亲,却合拍的仿佛床笫之间排演了经年,一切都是身随情动、水到渠成。

      老鬼瞧着他双颊慢慢晕上嫣红,却仍旧老实留在自家怀抱,心下立时几分称心如愿与喟叹满足,眨眨眼强压下心底泛上的酸楚,当下便松开双臂,两手顺着T恤下摆摸了进去,一时又掩饰情绪一般絮叨起来,“说起来,此间虽四维不张、礼崩乐坏,总还是有好处的。”

      “???”袁满眨眨眼,听他四哥在研究房中术的空隙里谈论礼义廉耻,猛然间身上就是一凉,皇帝陛下抓着那件T恤宣布,“事之利弊如阴阳之共存共生,世无纯阴与极阳,故亦无至美与至恶。”他把T恤丢到一边,笑眯眯看着怀里的弟弟,“——此间衣饰,不繁不复,甚合朕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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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知道我为何将天申赶出去了?”老鬼瞅他表情好笑,忍不住伸手过去捏捏,“怡王最讲究体统、在乎面子的人,何况这白日里……朕总要多担待些。”

      “知道白日里,怎么还……”

      “所谓存天理、灭人欲,情动二字便是天理,顺应天理解决人欲,这是天道,有何不可?”

      “这什么歪理?”

      “何况我们也不是第一个做这事的,前人都有成语传世了,叫做白日宣——”

      “四哥!”袁满气急败坏截断他的话,再怎么坦然,也没这么给自己定性的吧?看来真是心神不定了,瞧这满嘴跑火车的,哪里还像个九五至尊该出口的?“……还是专心点,不要这么多话了好么?”

      “怡王这是嫌弃朕了?”老鬼眨眨眼,抱紧人向着身后床铺倒下去,“也罢,谨遵怡王金谕,朕照办就是。”

      还在犯贫!这大热的天,不觉得燥性么?

      袁满不耐烦,干脆伸臂搂上他脖颈,硬扯着他在床上翻来滚去,只将彼此满肚子的慨叹雀跃全化作了深深浅浅的喘息低吟。

      渐渐的就都汗淋淋起来,纠缠在一起的人体,一动就黏糊糊的犯腻,像那遇热化了的霜糖麻花,纠缠的两股之间是滑腻的甜蜜,其间甘软火热,都只有自己知道。

      沉沦的深了,便觉眼前影影绰绰的辨不清人,两对相似的点漆眸子,都像蒙了层薄雾,瞧着对方的轮廓,均是一种陌生的熟悉。早已不分彼此的两人,原以为身边人的一肤一发都已深刻在心,此刻却惊喜地意识到竟还有自己不曾见过的表情,不曾触碰的方寸,都是些能让人迷醉的空白。

      于是欢欣着,欢跃着,欢愉着……

      越发急切地一寸寸揉捏过去,急不可耐地想要尽快将这些空白逐个摸透一一记下。他们肆意了解着彼此,由表及里从浅入深,忘掉了仁义礼智信,顾不得天地君亲师,曾经担念忧心的一切,在这一刻,便是万钧也都化作了鸿毛一羽,轻盈撩过心湖,只在那波心荡起几丝涟漪,及不上对方眼角的一星晶莹、颈间几点梅痕。

      血脉交融的那一刻,他们不约而同伸手,将彼此身体紧密贴合,四目相对,看着对方眼睛里小小的自己,谁也没有说话,却有细小声响从各自脑海中浮出来,一遍遍执拗地叫着:

      四哥,四哥……

      十三弟,胤祥……

      一声声,跨越过他们之间曾经横亘着万里江山的无可奈何,飞跃过隔绝了阴阳的三百年岁月,清晰地落在了时间空间的最深处,激起浩荡烟波,经久不散……

      春宵一刻天长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目下意中人,心底人中意,则那些无情花鸟也情痴,一般的解结双头、学并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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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龙孙凤子(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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