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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龙孙凤子(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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怡王殿下略感不适,皇帝陛下躬亲垂问,于是世界安静了,安静的世界里和硕和恭亲王讲了个故事给两位大神解闷。
话说N年前,在温州乡下有一户卫姓人家,这家福气好,一口气生了四个儿子,泥腿子没什么学问,取名银大银二银三银四,半大小子吃得多,家里口粮不够,孩子们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实在养不起,渐渐的就病死的病死,送人的送人,只余下银四最小,双亲养在家里奉若珍宝、尽力栽培,吃糠咽菜地供他求学。偏生这银四也不知怎么,好像天生不是读书的料,每天含泪喊着必定努力读书出人头地,誓要让父母后半辈子体体面面过上好日子,却怎么都不见起色,勉强接受完义务教育,想想自己这天分再看看家徒四壁,就觉再吃那墨水实在不划算,便辍学进了城。
温州人脑子活,又逢上改革开放机会好,不少人腰包都鼓了起来。这银四瞧着同乡们衣着光鲜很是羡慕,便也去取经学步。怎奈他百样都好,独独一点眼高手低,胆小没魄力偏还妄蓄大志,谈生意时便不免贪大求全不顾实际,又爱个虚名,被人恭维两句就飘飘然不辨南北,故而时常被人蒙骗亏本。创业初期有个意志坚定、心思活络的助手一路帮衬,倒还好些,颇挣了不少。后来助手见他多谋寡断实难成事,偏还不知挣钱不易整日空想,便有心自立门户,某天敬他二两小酒几顶高帽,自己抚膝垂泪如此这般表演了一番,只说自己目光短浅眼界太小,三五十人小厂尚能周转,然而企业如今正飞速发展,自己再忝居其中实在有愧,不如让位于真正有识之士。银四被他说的自信心爆棚,兴致勃勃和他探讨一番自己企业的十年计划,前景里俨然一座托拉斯帝国,便深觉副总眼界不够确实是个大问题,于是赠金数万洒泪送别。
几年过去,当初声称要北上学习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助手在浦江岸边建起了别馆,银四的生意却每况愈下,最后一把挂锁收拾了残局。
黯然回乡的银四包下个山头打算种些蔬菜瓜果的从头再来,却又因看不清形势,种瓜种豆的总是走在市场的后面,折腾了几年,早年积蓄败了个精光,从此便一蹶不振再也没了劲头。
“哼,得意时只会邀买人心滥充好人,遇挫则惶惶如丧家之犬,重活一世仍旧如此不成体统,真格的不可救药!”老鬼听到这里,立刻急火火一通点评,也不知是在恼火还是不屑。袁满挤兑他,“四哥别这样,听天申说完。怎么说人家现在可是能买下一块地盖别墅,你我可都还住在天申那里啊!”
“那是你在读圣贤书,明事理、晓社稷、心怀高远。来日有成,上可分天子之忧,下可悯黎民之苦,有什么不好?他能做什么,强占民田,与民争利,他可真给爱新觉罗家长脸!”
“……四哥……”
“哼,居然和这种人并论,你乐意自降身份不嫌寒碜,别把朕也兜里头!”
“……”
“……又不说话了,怎么,朕还说错他了?”老鬼拧着眉吊高眼角,一副你敢点头试试看的架势。
这就“朕”上了,袁满有气无力,“……没……”
“收起你那贤王之德,豁达仁和是好事,别放到那不相干的人身上,他可得配得上呢!哼,我就是奇怪,一般转世,你看你如今这性子佛爷的,他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袁满垂着眼皮不答话,他都无语了,只好摆摆手示意周弘。
于是周弘继续,原来这卫银四不知何时,忽然学得了一门看风水的本事,帮人看阴宅他总能找到最佳风水,凭着这手艺投资起墓地,倒是又时来运转,赚的钵满盆满起来,靠着这笔钱,这又踏足房地产,做起活人的生意来。
“他有这本事?”老鬼怀疑。
“想来是身边有人相助吧。”
周弘躬身,“叔王英明。”他又去翻那大背包,从里面掏个数码相机出来,点出一张图片给大家看。
“这是……八嫂?!”袁满倒抽一口凉气,“看着怎么这么怪,她这……是人是鬼?”
照片里的女人,头顶三层镂金东珠朝冠,身披石青绣行龙朝褂,下面系着同色片金缘锦缎朝裙,外饰着朝珠三盘。一身的珠玉金翠,明晃晃亮闪闪,却又阴测测的透着那么死气沉沉。她的面容倨傲刚毅,无支无撑飘在惨白月色里,正默默看着对面床上的男人……
老鬼伸头过来,看了一眼又坐回去,“明显是个鬼,你看她那一身,搁现在哪儿找去?”他漫不经心一说,忽然又火起来,“朕早革了老八的亲王,她怎么还一身亲王妃的装扮?!”
没人理他,袁满直接问周弘,“你这都怎么知道的?居然还拿到人家照片!”
“有些是谈完合同闲聊时八……呃,阿其那自己说的,至于其他的……嘿嘿,自然是找了专业人士。”周弘得意,“叔王还记得那紫电神将吧?他如今也做正经生意了,开了个私家侦探事务所,专门帮人打探消息。他徒子徒孙那么多,且又无孔不入,如今这声势,啧啧,跟丐帮似的,就没他不知道的。”
“有这事?”
“自然,叔王有什么想知道的么?说给侄儿,现如今他正求着我帮他找地涌夫人,故而办起事来尽心的很。”
“我倒是……”袁满低头沉吟,正欲去接那紫电神将的名片,被老鬼一把拽走,“你有什么想知道的?无非一个阿玛一个内丹,能说给你自然就说给你了。”
“非是不能说,四哥分明是不想说。”
“知道不想说还问。”
“什么都不了解,四哥就不知这么着我会忧心?”
“问的好,你也知道这么着会忧心?”老鬼准备好了似的反问。
“我……”袁满果然词穷。
老鬼斜睨着他,得意洋洋,“一辈子两辈子,这事儿上分明是你毛病最大,什么时候自个儿改了,再来我这里聒噪。”
“……”
又来了,周弘抹一把冷汗,捧着相机避远一点。没有旨意,他不敢擅自离开,只好站墙角尽量降低存在感。
从前他阿玛也这样,明明至尊无匹天下第一人,在他叔王这里却偏偏总想求个知己手足、平等之交。也不知是命中注定还是怎的,好巧不巧的偏就撞上一个谨慎畏恩、重规矩重到了极处的怡亲王,两个人为着这类事拉锯似的车轱辘话不知说了多少回,闹的朝野上下臣工黎庶整日里看戏似的,瞧着这天下至尊的两个人花样翻新的换着戏码乐此不疲。
周弘偷眼瞅瞅那边两位,暗暗吐舌。照今天这架势,他这么看着,以后怕是更热闹了。叔王人世间再走这么一遭,前二十年懵懵懂懂的,早养出了个洒脱阔朗的性子,配上当年那说一不二、高傲自矜的脾气,他倒真敢半真半假地同皇父拌嘴,皇父有三分火气,赶上他气不顺不肯相让,怕是真能被撩拨出十分来。
好好的日子不过,一个两个的,这都作个什么劲啊!
他望天无奈,瞧瞧手上数码相机里阴森森瞧着就不是善茬的八婶子,不由又是长叹。
爱新觉罗家盛产情种吧这是,要不为什么每一个转世的叔王背后,都有一位惹不起的老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