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鸳鸯》胡了夫子

1、巫山一段云

　　北京的春天也开始色彩斑斓，暮春仿佛一下子就催到了眼前，临近尾声，叫人猝不及防。不待你抖抖索索准备出夏装，又急骤转冷，这样大的脾气，叫人又爱又恨。
　　西单的星巴克前一如既往的有挥散不开的酸辣粉的味道，杜晴雨直觉着呛鼻，眼泪刹不住闸的夺眶而出，宁羡忙抽出纸巾递向她：“无妨，受怎样大的委屈终归是回了家，什么事都过去了，可是？”
　　杜晴雨呜咽着点头，她一面想着是这股味道冲了鼻才掉眼泪，一面又觉着难过。三四年的感情，支离破碎，毁如齑粉。“宁羡，我终归是不懂，世上怎么能有这样的道理，情深不寿……”宁羡莫名觉着这句话耳熟，仿佛听谁说起过一般，思绪一顿，仍是缓过神来了。
　　宁羡耐着心替杜晴雨一张一张递纸巾，宽慰道：“感情大多不都是这样，走到尽头末路便轰然崩塌，一向不讲道理，你同我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谦维他……”杜晴雨才一开口，泪珠子断了线似的颗颗滚落，宁羡只觉太阳穴一跳。是曾经怎样熟悉的名字，宁羡舌尖抵在齿上抑制住念出邵谦维三个字，心跳骤急，半分哄劝杜晴雨的话全难启口了。杜晴雨娓娓说着，宁羡耳畔只反反复复响着一句话：“阿羡，我不懂，世上怎么可以有情深不寿的道理。”
　　情深，怎么可以不寿？

　　宁羡与邵谦维认识还是大一的时候，那时是四月，宁羡请了几天的假陪妈妈回杭州老家看病危的外婆，龙井新茶才刚下来，杭州的天气还是带着些凉意，宁羡替小姨看着灵隐寺附近的一家小店。她自觉炒茶有趣，夺了门店里炒茶姑娘的活计，搬了个小马扎假模假式炒茶。正逢一群游客从山上嬉笑步行下来，一行几人，皆是西服革履的男士，不怎么像特地来旅游的人。宁羡用手拨弄着茶，“龙井新茶，现炒现卖，先生带一点走吧，都是今年的新茶。”
　　几人簇拥中的一个停了步子，那人个子极高，宁羡不得已抬起头仰望着，凑出一张笑脸：“先生，要不要带一点走？”宁羡出生在北京，压根没有南方女孩温软细润的腔调，那男人一下就听了出来，用手拈起茶叶，像是信口问道：“你不是本地人吧？”
　　宁羡略觉尴尬，随口嗯了一声，并不接茬，那男人也不说话，只低头嗅了嗅那茶叶，随行的人忙道：“邵先生，这边卖的都是假茶，您要是……”
　　“是真的，先生，都是前几天我阿姨从茶园里亲自采下来的。”宁羡急切打断，见几个人看自己的眼神颇不屑，宁羡软了语气，低了低眉：“三十一两，又不是三千，先生带回去尝尝不就知道真假了？”
　　随行的人好像还要说什么，那男人却不等他们，主动道：“好，那就给我来半斤，要是好喝，我托人再来你这里买。如果是假的，我也会打工商局电话的。”
　　宁羡恍惚看到了那男人弯眼笑了，不敢分辨，转身叫了原先炒茶的姑娘帮着来称茶叶，自己躲到后面去了。隔着帘子，宁羡仿佛听见外面的对话。
　　“你们店里的人怎么还不是本地人啊？”是方才那个先生。
　　炒茶姑娘不怎么有耐心，“是我们老板的外甥女，人家是北京的大学生，过来玩的咧。”
　　等了一会，宁羡才又从帘子里探出半个身子。彼时那男人正低着头从钱包里掏钱，一抬眼，两人正是四目相对，那男人向宁羡招手，宁羡只好走过去。“您还要点什么？”
　　“我也是从北京来的，这是我的名片，有机会一起吃饭可以吗？”宁羡有些呆愣的接过男人手中递过来胡桃木色的名片。名片沉甸甸的，蛮有分量。边缘似乎是烫金的万字边，上面只有邵谦维这三个字和写着手机、邮箱的两行小字。宁羡觉得这名片别致，又有些稀奇。却不知身旁随行的几个人已有些惊诧。
　　宁羡见对方主动留了姓名与联系方式，即便唐突，也有些小女生被搭讪的欣欣然，便道：“我是X大的学生，我叫宁羡。”
　　邵谦维两手插了兜，低头看她，笑问：“宁羡？是哪两个字？”
　　“宁羡鸳鸯不羡仙。”
　　邵谦维低声念了一遍，目光停在宁羡晰白的一截颈上，看的竟有些发痴。身后随行的秘书忍不住咳了声，提醒道：“邵总，咱们一会还有一场讲座，时间有些紧。”
　　邵谦维回神的倒快，大步流星的迈步走开，沉下声却又嘱咐：“去X大找他们学生处李主任，帮我查宁羡的联系方式。”
　　秘书一怔，连声答应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