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倾》江半水

13、第十三章 花开如云春何处

　　宴会开始的时间还早，那两人也不怕冷，并不进屋，楼昕宇扯着云惜霏，向她夸耀满园的梅花。侧门处还只是稀疏的几株梅，往里走去竟是梅花的海洋，白色，粉色，艳红，云蒸霞蔚般纠缠在一起，点点未融的冰晶点缀在花枝上，衬着初生的旭日，若琉璃清冷晶莹，又如珠宝闪耀璀璨。

　　玉尘烟隔了段距离，跟在那几人身侧。“我都看腻了。”困倦的小梨儿摆了摆头，眼见四周无人，半眯的眼睛立刻闭上，赖在地上怎么也不肯走了。玉尘烟无奈，只得抱起小梨儿，只要有人走近，是瞒不过她耳朵的。

　　这样的景色，美如香雪海。清香盈鼻之中，玉尘烟陶醉的闭起眼睛，她忽然听到花枝攀折的声音，霍然侧头，正看到一个侧立的身影，他是刚才来的？还是一直在这里！玉尘烟失神了刹那，慌忙扔下小梨儿，手中青芒一闪，缠上它，正欲拖着它悄悄溜走。那男子已缓缓转过身来，淡淡看向扑在地上正自迷糊黑猫。

　　“小梨儿，快走！”玉尘烟急急扯了扯青丝。眼见那男子走近两步，竟是对着小梨儿招了招手：“小猫，过来。”刚刚醒来的小梨儿霍然瞪大了眼，玉尘烟悲摧的捂住眼睛，小梨儿已朝那男子扑了过去。就算那男子气度不凡，清冷卓然，它怎么能这样把持不住呢！

　　男子身体一侧，似乎想避开终归还是忍住，手臂一揽，就将小梨儿抱在了怀中。小梨儿蹭了蹭，舒适的哼唧了一声，他僵硬的伸手抚弄着小梨儿的脊背，目光清冷如旧，直到小梨儿陶醉的闭上眼睛，他眸光一闪，诱哄般问道：“你会说话吗？”

　　“什么？”小梨儿咕哝一声，爪子扒住男子的窄腰黑衫，又睡了过去。

　　玉尘烟阻止已来不及，恨铁不成钢的叫声：“小梨儿！”千叮咛万嘱咐的让它不要在人前说话，竟在这时候出了漏子。她紧紧盯住那男子的举动，那人微低着头，不知在盘算什么？小梨儿被惊醒，身子一抖，下一刻反应过来。立即一划拉爪子，便急着挣开。

　　那人身子一侧，单手揪住小梨儿就将它吊在空中。小梨儿喵喵的狂叫着，爪子不要命的划拉。那男人方一动作，玉尘烟手中青丝立刻击出，这是她第一次尝试攻击，心中毫无把握，出手却半分迟疑也没有。青丝未到，那人忽然转身正对玉尘烟，另一只手闲散一挥，去势正急的青丝立即寸寸碎裂。

　　玉尘烟心中一滞，冷不防那人忽然抬眸，直直望如她眼中。那是怎样清冷的眼睛，黑如极夜却让她觉得犹如冰雪，望向自己，就仿佛面对微尘，不足一视。这样的人，该如何对抗？玉尘烟一咬下唇，眼中透出几分倔强，她握紧青冥玉，右手立刻飞出十几根青丝，连接成网，虚浮在空中。

　　那人薄唇微扬，忽然抬手将黑猫扔了过来。玉尘烟立即接住，安抚的拍了拍涕泪纵横的小梨儿，这人究竟想做什么？她眼中敌意不觉淡了。

　　“看到半空中飘着只黑猫，想必谁都会好奇。”男子淡淡开口，话语说的理所当然，“我看不到你，你是魅灵？”玉尘烟没有回答。“坏蛋，坏蛋，欺负我。”小梨儿缓过气，嘟哝着骂起那男子来。玉尘烟头痛的捂住小梨儿的嘴，手中青芒一闪，小梨儿已闭上了眼睛睡了过去，她这才抬头打量那人的表情。

　　那人负手而立，垂着眼眸，自始自终，神色半分不动，直到玉尘烟放下了小梨儿。他才一抬眸，仍是清冷而未达眼底的笑：“好了？”是他豁达还是不屑于生气？

　　玉尘烟松口气，这男子清冷尊华，又俊美不凡，他到底是何方神圣？刚刚见过的三皇子也不曾有这般的气度。

　　玉尘烟抬手折了根梅枝，随手挥出一片青光，地面立刻清出一片方块儿：“对不起。”她以纸代笔，划下这三个字。

　　“无妨。”男子开口，声音清淡，“你在此多久了？”他问的理所当然，仿佛对方不回答便是罪过。玉尘烟抬眸沉思了片刻：“三年了。”她下意识的隐瞒。

　　“一定很寂寞。”波光不动的眼眸闪过淡淡惆怅，他的声音仍是平常的不带任何感情，却让玉尘烟立即觉得他也经受过类似的寂寞。

　　“是啊。很寂寞。”玉尘烟划下这五个字，手竟有些颤抖，明明是平常的一句话，偏偏勾起她心中苦苦压抑的悲伤。这是个陌生的世界，自己面对莫名其妙的遭遇，无论看起来多么若无其事，也不过是强装坚强。不坚强又能如何？总归要活下去。

　　那人微微叹口气，意味不明：“我可以把你换到热闹的地方去。”

　　“热闹？”玉尘烟写了两个字，苦笑起来，安国侯府不热闹吗？“不必了！谢谢你。”

　　“我的名字是楼御宇。”这样的话楼御宇依然说的云淡风轻。玉尘烟却心中一颤，楼御宇？云惜霏的未婚夫？将被安国侯府利用的人？玉尘烟竟感到绝大的荒谬，这样的男子，这样的气度，怎么可能会被人利用？云景纯究竟是何心思？她手中的树枝悬在地上，却无言以对。

　　“你惧怕什么？”楼御宇再次开口。玉尘烟似乎听到了一重关心，那句寂寞让她的心防几乎瞬间消失，这一句关怀，又让她心中满怀暖意。

　　“术士！”想起那个名为陆飞宇的少年，玉尘烟似乎答非所问了。

　　“这个别院不会有术士。”淡然的声音斩钉截铁的让人坚信。玉尘烟再次苦笑起来，有些后悔自己的谎言。一时间的相对沉默，玉尘烟竟然有些惶恐他的离开，这还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真正和她交谈的人。她试探着寻找话题：“听说你在北疆长大？”

　　“北疆。”那人负手而立，身姿孑然，“北疆现在应该下着大雪。”

　　“你能不能给我讲讲那里的风光？”玉尘烟是北方人，虽然不知道南烨的北疆是何等模样，可是那些风光也不是她所渴望知道的，她只希望有个人能陪她说话，无论什么内容，哪怕是对着她背书也好。寂寞真的会让人发疯。

　　“北疆比晏城更冷……”楼御宇缓缓开口，视线投向不知名的远方。随着话题的缓缓展开，两人似乎都放松起来，玉尘烟会不时的含笑回应，楼御宇冷峻的眼神也多了些暖意。

　　玉尘烟渐渐沉醉其中，直到突如其来的心悸，将美梦惊醒。潦草的在地上划下“再见”两字，她抓起黑猫，仓惶的追着云惜霏的方向而去。

　　楼御宇静默的目视悬浮着的黑猫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时，他身边忽然多出两个样貌平凡的青衣少年。

　　“小姐和云四小姐在那边。”稳重一些的少年立即开口，“那只黑猫，似乎是两天前云四小姐收养的那只。”

　　楼御宇微微颔首，转身而去，背影仍然是清俊而孤傲的。

　　另一个跳脱些的少年，麻利的扫乱地上玉尘烟遗留的痕迹，跟了上去。他眉毛皱成一团：“公子干嘛要陪那个什么魅灵说这么多废话？现在宴会都开始了！”

　　楼御宇没有做声，先前的少年沉着脸骂了声笨：“虽说魅灵有天然的束缚，也无法与人交流，可是……”他瞪了那跳脱少年一眼，“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公子只不过是想掌控住这个变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