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执玉扇》白疏

8、第八章

　　进得将军府，忽然又有些镇定下来了。我是一个在事情发生之前紧张得要死，等到真正到来了，反而越发冷静，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思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顾的人。说的难听一点，就是一个自讨苦吃，进了棺材，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的人。

　　领路的是府里的管家，叫做陈嗣，四十余岁，看起来很是精明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个将军是几品的，但听说立过赫赫军功，被先皇封做“金戈将军”，又生有一子，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都尉，应该是个声名在外的大人物，说不定朝中不少大官都要给他几分脸色呢！看来这个皇帝对我这个素未蒙面又出生卑贱的“弟妹”倒是不错呢！

　　我一面偷偷转着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将军府，一面依在秦亦臻身边，不动声色地走着。

　　将军府着实不小，廊院千回，花木争荣，漂亮是漂亮，却不见多少下人，大约是因为今天我们要来，所以给屏退了。虽然这将军府比不得我们王府，但好歹也这么大的地儿，打扫起来不容易吧。我只顾着自己四处乱看，也没去注意陈管家唧唧歪歪的都说了些什么，也不知那陈管家忽然说了什么，秦亦臻转头看了我一眼，但笑不语，伸手拦住我的小肩膀。

　　我给秦亦臻惊得一个哆嗦，连忙拉回了神，微微笑了一笑，安分地跟着陈管家在将军府里转。

　　不一会儿，大约是终于到了花厅的样子，陈管家微扬声音道了一声：“王爷，侧王妃，到了。”

　　还不待陈管家躬身退下，花厅里就迎出了几个人，“哈哈”笑着快步走至我们的面前。

　　“微臣参见祁王殿下，有失远迎，望王爷莫要怪罪啊！”声音洪亮如钟，中气十足，想来必定是个朗健的中年男子。

　　我抬头偷偷看了说话人一眼，长得虎背熊腰，身材高大，相貌阳刚，浑身更是散发着一股所向披靡的军人霸气，不用猜，这人必定是那个金戈将军司马裴无疑了。

　　秦亦臻虚扶了司马裴一下，敛声笑道：“司马将军可莫要多礼了，如今亦臻还要唤将军一声‘岳父’，怎可叫岳父大人行礼呢？”

　　司马裴扬声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即便如此，这君臣之礼还是废不得的。”继而转头看了看我，道：“想必这位便是侧王妃了吧！婚事急促，还未及见上一面，行娘家礼仪，倒是微臣疏漏了。”

　　我连忙福了福身，道：“父亲大人见外了，玉扇身份低微，如今有幸拜得将军为父，是玉扇的福气。未及早早拜见父亲大人，是女儿的错，还望父亲大人莫要责怪才是。”

　　“侧王妃哪里的话。”司马裴展颜笑道：“侧王妃知书达理，礼仪周全，秀外慧中，倒是为父有幸了。内人早亡，膝下仅得一子，能认得侧王妃为女，为父不知有多开心啊！”

　　我微微一笑，道：“那是玉扇的荣幸。父亲大人也莫要叫什么‘侧王妃’了，直唤‘玉扇’便是。”

　　司马裴赞许地看了我一眼，点点头，道：“瞧我倒忘了，快进屋吧。”

　　我乖巧地应了一声，心下暗喜：看来这个金戈将军也挺和善的，这下我也不用担心了。也就跟着众人走进了花厅。

　　秦亦臻是王爷，自然被请至上座，我就安安分分地在左首的第一个位置坐下，对面坐着的是一个绛紫色锦袍的英俊男子，身材高大，气质张扬，应该就是司马裴引以为傲的儿子，司马晔。
　　我抬头，猛地看见那司马晔正嘴角含笑，滴溜溜地看着我，不知是我脸上沾了方才在路上吃过脆饼留下的渣子还是什么。恰巧丫鬟上茶，我偷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端起茶盏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

　　妈呀，烫死我了！

　　司马裴与秦亦臻聊了两句，忽然想起什么，起身道：“瞧我这一个粗人，差点忘了，扇儿，你首来将军府，也不识得家里人。来，为父给你介绍。”

　　这个司马裴，怎么也和秦亦臻一样，一上来就叫人家“扇儿”呢！

　　见秦亦臻微微颔首，我应了一声“是”，便起身走到司马裴身边。列坐的数人也一并起身。

　　“这是你哥哥司马晔。”司马裴指了指司马晔，开始一一为我介绍。

　　“哥哥。”我朝着司马晔略略行了一礼，再去看花厅中其他的“亲眷”。

　　司马裴家的亲属不多，加上暂住在将军府的姨娘姨夫，两个外甥女和一个侄子，也不过寥寥七人，再加上忽然冒出来的我，也就八个人，乍一看之下，觉得人丁有些单薄了。不过说不定人家还有很多亲戚在别处也未可知。那些个近亲远亲加起来，估计也就多了。

　　一一见礼，互赠了礼物，又坐着闲聊了一阵，终于熬到了午饭时间。

　　我心里那个欢呼啊，雀跃啊，就差见谁都把谁当做光着膀子在我面前走来走去的烤鸡给吞了。咳咳……夸张了。

　　在后堂的餐桌前落座，我难得的给了秦亦臻今天的第一个好脸色，兴冲冲地朝他笑了笑，继续发挥我修炼多年的那一套“吃饭最大，小事靠边”的革命奋斗精神，吃的不亦乐乎。

　　当然，在这种场合，我也是收敛了自己，吃的很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总不能在新认的爹爹家里丢了脸不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在我擦擦嘴角，准备来口茶水漱漱口，乖乖放下筷子的时候，司马裴忽然笑着看了看我，道：“怎的不把世子也带来，好叫我们欢喜欢喜呢？”

　　世子？他说的是朔儿吧？我只好暗自清了清嗓子，答道：“玉扇原本也是想带来，让孩子见见他的外公和舅舅的，只是王爷说，朔儿才到京城不久，怕是不习惯见生人，再者，今日是王爷与女儿回门的日子，带着朔儿恐不合礼数，便没有带来。”

　　我偷偷看了秦亦臻一眼，这种时候，我只好把秦亦臻给出卖一下了。只见秦亦臻朝我微微笑了一笑，也开口说道：“岳父大人若是不介意，待改日朔儿熟识了，亦臻再将他带来如何。？”
　　司马晔笑着摆了摆手，道：“王爷所想也是在理，看世子的事，不急。”

　　吃罢午饭，又闲聊了一会儿，才撤了酒宴，换上瓜果点心坐下小叙。我才吃饱饭，又与司马家的亲眷不熟，只好坐在一旁看着，说到我的时候偶尔回复两句。到了下午，就耐不住昏昏欲睡起来，又不敢睡着，只得硬撑着。

　　又不是多么熟稔的人，怎么就有那么多的话可说呢？想了想，也就释然了。一个祁王殿下，一个金戈将军，再加上一个都尉大人，单单是国事就有够他们讲上三天三夜的了！

　　接着，那司马家的姨娘就拉着两个女儿找我说话。

　　她家的两个女儿叫做什么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只知道姓赵，长得倒是标致的很，杏眼樱唇，娟秀温婉的模样。

　　至晚又留下吃了晚饭，又因为司马裴留宿，而我又是个才认的“女儿”，对司马家不甚亲厚，不好拒绝，也就顺势留了下来，次日再回去。

　　这里的礼俗规定，回门夫妻留宿娘家，是不能同房住宿的，倒是令我暗地里欢呼了一下，一双眼睛满是笑意地看着秦亦臻。

　　秦亦臻耸了耸肩，遣了连翘先随将军府的下人去准备洗漱的用具，自己带着慕容先随陈管家指引将我送到了为我准备的厢房，才胡乱扯了两句，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含笑离去。

　　我也懒得理会秦亦臻笑容里的含义，跳到床上试了试，觉得舒服，干脆躺下来，盯着床幔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连翘带了两个备了热水毛巾和衣物的丫头回来，梳洗了一下，再遣走了，连翘才笑着看了看我，道：“你倒真是好福气，嫁了个王爷不说，还平白多了这么一家子亲人！平日里也不见你拜神拜得有多勤啊！”

　　“嘿嘿，你这女人，羡慕嫉妒恨了吧？”我朝着连翘吐了吐舌头，挪开位置让连翘也挤上来，笑着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你以为我愿意啊！”

　　连翘嗔笑了一句，道：“你又来了！真不知道五年前那一场火怎么就把你烧成才女了，尽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来。”

　　我连忙捂住了连翘的嘴，不让她再冒出“五年前”、“大火”之类的敏感字眼来。仔细听了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才放开连翘的嘴，道：“这件事绝对不要再提了，不然说不定会招来什么祸害。”

　　连翘立即意识到了自己险些惹出什么祸事，忙闭嘴点了点头。

　　我松了一口气，又笑道：“好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