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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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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杏第二天见到落英的时候,明显地感到了她的不同,她的恭顺谦和仿佛从来如此地深邃入骨……梳妆准备迎接客人的时候,也没有了隐忍的感觉,似乎真的是接受了这样的命运。如杏暗暗打量着落英,觉得心里闷闷得难受。
和郑帆打赌的人是钱简。当胭脂哭着把这消息告诉落英的,落英失手摔了安小侯爷送的桃花夜光杯。如杏没有责她,只是怔怔出神。
“妈妈,”落英有些艰难的开口,“若是暖香……”如杏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我明白,暖香……红尘不会袖手旁观!”
得了许诺,落英垂首轻叹,——到了钱简手里……暖香的磨难,只怕才是开头……
郑帆是玩家,钱简却是商人,——嗜财如命的商人。
因为落英的变化,拥红阁又再冷清下来,——看着她空泠泠的眼瞳,来生事的女人们也失了讥嘲挖苦的兴致。如果说原来像是打一个不还手的人,现在更像是拳头打在空处,让人心里烦躁得很。白天里打着精神过去,却只能欺侮胭脂这样的小丫头,她们渐渐失了兴头,况且那一日后,如杏竟转了性似的对落英暗中诸多袒护,拥红阁又隐隐成了不容放肆的地方。
除了落英几乎每日都不同的显贵客人,红尘完全回到了从前的样子,只茶余饭后的谈资丰富了不少。
红尘的下三院只有夜间才开放,白天上三院的姑娘可以接受普通的拜访,但只是弹琴饮茶之类。青楼历来的规矩,那些该在黑夜里做的事情就要等到夜里去做。
因为盛名在外,有时扬州出名的酒楼会重金请红尘的姑娘过去助兴。原先最常受邀的是落英和暖香,如今是柔玉。
临江仙这个月的文会,红尘送了柔玉和梨雨过去。依着从前的例,依旧是阿康和阿振两个随行。
梨雨被卖进红尘之前跟着父母流浪唱戏为生,端的一副好嗓子,清亮婉转的歌声让人油然生出一股仿佛在高山之颠举目远眺的心旷神怡。这样的歌喉,最宜清唱,梨雨斜抱着琵琶,只偶尔拨弄几下聊做点缀,几曲下来,楼里已经热闹非凡。梨雨应养闲居主人韩思且的要求唱了首鹊桥仙,一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唱得余音绕梁,楼中一片叫好声中,柔玉轻拨琴弦,羊脂水玉一样的纤指在丹朱色的琴弦上仿佛隐隐带着清辉,只听她唱道,“星河浅,人世远,烟波渺渺不见岸。七彩丝上泪未干,织机轧轧不得闲。鹊桥才成相聚短,纵是金玉好姻缘,郎君待得几多年?……不如不识情滋味,做个自在飞仙!”虽不比梨雨,甜糯又带着嗔怨的歌声也令人心动不已,更不用说那让人神魂颠倒的琴声。柔玉的琴声稍稍变低,拨了几个重复的旋律,梨雨会意,轻拨琵琶,扬声接着唱了起来,“清辉淡,玉阶寒,金桂婆娑琼台暗。白云苍狗看得厌,碧海长空不成眠。广寒宫里嫦娥叹,——哪个叫你偷灵丹?如此飞仙何必羡!”柔玉以“丹朱”相和,琴声与在梨雨天赋的优美嗓音相得益彰,完全没有沦为配乐。
阿振目不转睛地看着柔玉,阿康对这些却没什么兴趣,他专心地听着旁边桌的人闲聊。
“老黄,我昨天瞧见百毒君唐蓝了。”穿黑衫的那个,倒了杯酒,似乎想找个话题聊下去。
另一个无动于衷,“哦,我也看见了,落英仙子的客人嘛。城里哪个不知道?”
“蓝家成名可有一百多年了。”
“嗯,从一百七十六年前繁京一役。”
开始说话的那个叹了口气,“跟你讲话真没意思,我知道的你都知道了。算了,喝酒!”
阿康听得却是心痒,端了酒凑过去,敬了酒,坐了下来,“两位不像来参加文会的啊。”
黑衫客豪爽一笑,道,“咱们是粗人,来扬州一趟就是冲着‘临江仙’的好酒,偏赶上文会,走了又不甘,到底是混进来了。”
阿康大笑,又和黑衫客饮了一杯,才道,“小弟方才听二位讲江湖掌故,好奇得紧,不知能否详述?”
黑衫客见有人要听,顿时来了兴致,开口便滔滔不绝,“昨日见到的那俊俏郎君唐蓝,可是百毒蓝家的少主!蓝家成名一百多年,每一代都是不容小觑的人物!不过最最传奇的还要数第一代的百毒君蓝芷。这蓝芷可算是咱们梁荆的开国大功臣,话说当年文华陛下和诚武王爷带兵横扫九州是所向披靡呀!打到繁京,废帝已吓破了胆,让守军坚守不出,——这当然不能阻止文华陛下获胜,但是战事多拖一天,天下百姓便多受一天苦,文华陛下宅心仁厚,破城心切。那蓝芷便是这时候投到了诚武王爷帐下。第二日攻城先射了一阵火箭,——这原本是寻常战事,结果你猜怎样?不多时守军竟仓惶逃离城头,大军轻易便得了城池!原来却是那蓝芷在箭上做了手脚,被火一灼毒熔在烟里,吸了那烟气的人,对火惊惧异常,不能自控。而且一如蓝芷之前保证的,七日后毒素散尽,没有半点后遗症!谁见过这等奇毒?谁见过用毒的人有这等心肠?蓝芷这一战成名,得了百毒君的称号。可惜后来诚武王爷的死扑朔迷离,蓝芷也受到怀疑,虽没有真凭实据没有治罪,但还是失了封赏,要不然,蓝家少不了要官运亨通!”
阿康听得津津有味,旁边一直一言不发的黄某人冷哼一声,道,“这里面只怕大有乾坤,你可知文华帝和诚武王爷的名讳?”也不等黑衫客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文华帝名汴棘,诚武王名汴荆,——荆棘荆棘,怎么汴棘反而是兄长呢?登基前夕,诚武王被鸩杀,没多久连蓝芷也不知所踪,……还宅心仁厚?这里头怕是夺位的戏码了。”
黑衫客脸色发白,强笑道,“老哥你这是说得什么?咱们只说江湖的……”
看那黄某眼一翻还要继续,阿康忙岔开话题,“唐蓝既是百毒蓝家的少主,如何会性唐呢?”
黑衫客感激地一笑,答道,“要说这蓝、唐两家皆是以毒闻名,蓝家低调,唐门跋扈,一百多年来却始终是难分高下。遗憾的是蓝家向来人丁不旺,到上一代只得一女。那蓝芙也是个厉害人物,行走江湖半点不让须眉,样貌也出众。啧啧,本来都以为她会招夫入赘,没成想她却看上了唐门老三唐淮!蓝家这样不动声色地被唐门吞了,真真令人扼腕!那蓝家编纂的百毒谱恐怕也再见不得了。”颇遗憾地又满饮了一杯。“说到这百毒谱,不能不提青城梅家的月黄昏!那月黄昏只出现过一次,十年来却一直排在榜首!梅家并非毒功见长,且离群索居,只凭一套‘梅花三弄’的功夫,闻名江湖,——‘寻梅手’潇洒倜傥,‘折梅手’灵动利落,‘摧梅手’灭天绝地狠辣非常!十年前梅家被污与当时震惊江湖的数起无头血案有关,死者都是武功高强德高望重的名门侠客。白道聚集了不少好手围而攻之,却被梅大公子梅重雪用月黄昏在梅关下尽数擒住!连公认唐门毒功第一的唐十一都着了道儿!白道这才肯静心听人家辩解,后来梅家族长又亲自赠了解药,澄清事实,这才了结了这件事。这件事被唐门当作奇耻大辱,当年名噪一时的唐十一也不知所踪。梅家洗脱了冤屈,重雪公子也与莫家的轻寒公子,楚家的江烟公子,百里家的泯仇公子,并称武林四大世家公子,在如今的江湖也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旁边默默喝酒的又是一声冷哼,黑衫客脸色立刻变得难看,忍了几下终于还是跳起来怒喝,“蝎子黄,有话就说,有屁快放,哼你个鸟!”蝎子黄喝了口酒,把杯子一丢,“老子还真不信天赐年间那几桩事跟梅家脱得了关系!就凭他不声不响地弄出个‘月黄昏’,我便信不过这样的门派!”
“卓起岫卓盟主的义兄你也怀疑?要不是卓盟主,如今的江湖只怕还是腥风血雨的!”
蝎子黄有点泄气,又拿起酒杯,“要不是他跟卓盟主是拜把兄弟,我才不信他梅家……这十几年,真正响当当的人物死了个七七八八,什么世家公子,都是些什么也不懂的毛头小子,除了卓盟主真真是个人物……”
“你怎么又这么讲话?早晚捅出娄子!”
阿康听得入神,猛瞧见外面天色变暗,惊得一下跳起来,匆匆忙忙地告了辞,转过身还听得那黑衫的抱怨蝎子黄吓走了他的听众。看阿振竟还在听曲,阿康交代了他几句,便匆匆跑掉了。
胭脂在院子里等得心焦,——死阿康,定是又去听掌故忘了时辰!
扭着手绢又等了半个时辰,胭脂气得跺脚,这时便听见阿康远远地跑来,怀里抱着一堆莲蓬。看见胭脂,阿康抢先开了口,“快来接,我抱不住了……”把莲蓬抛给胭脂,腾出手来飞快地剥出几个莲子,直接塞进胭脂的嘴里,边塞边献宝似的说,“瘦西湖上的新莲子,我自己找了船去摘的呢……怎么样?好吃吧?”看见胭脂神色缓和,脸上有些泛红,阿康舒了口气,——从临江仙折到瘦西湖买莲蓬果然是明智之举。胭脂突然缩了缩鼻子,狐疑地看向阿康,“你喝酒了?”
“嘿嘿,”阿康傻笑,心知不能蒙混过去了,连忙坦白,“胭脂儿,我今天听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来来,我讲给你听……除非我有个自己也不知的出色技艺让辨玉瞧到,否则这一辈子也没有机会入那江湖,你就容我过过耳朵的瘾吧。”胭脂气得想要翻白眼,一把掐住阿康的耳朵,却被阿康夸张地一声惨叫,吓得手一抖,被他逃开。两人打闹了半天,才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吃莲蓬,阿康兴致勃勃地说,“听说梅二公子梅南雪已经向你家姑娘上了拜贴,过几天恐怕就能见到了。有你们姑娘在真是好啊,”阿康一脸陶醉,“什么样的传奇人物都见着了……”余光扫见胭脂立起眉毛要发火,忙谄笑着陪小心,嘴上却还半点不正经,“胭脂儿你莫生气,旁人想见都见不着的厉害人物,看你们英姑娘一眼还得早早地送上拜贴排着队,多神气!你看看南院里那些,昨日海棠才被宋官人掌了嘴,这会子正哭呢……人比人气死人啊!”胭脂袖子一甩拧身便走,却被阿康一把拽进怀里,一张俏脸胀得通红,气得眼泪直流,只听阿康伏在她耳边柔声道,“胭脂儿……凭她们怎样威风,咱们不稀罕,——胭脂儿莫怕,阿康不会让你落到那步田地,我会去求干娘许你赎身,——英姑娘定会帮你的。只是你自由了,莫要不理我,胭脂儿……”听着阿康在她颈侧闷声说话,胭脂的脸红得更厉害,只是这次就不是因为生气了……
中午,阳光火辣辣地照在园子里的池塘里,亮得灼眼,一丝风也没有,连池边的柳树都恹恹的,只树上的蝉精神十足地长声唱个不停。落英坐在窗前,无意识地把玩着湘竹骨的素面折扇,从受伤到现在已经是两个多月了,没有人时试着走路,脚还隐隐有点疼,但已经没有大碍了。顺利的话应该可以在一个月里康复,到时候再寻个机会在宾客面前跳一次舞,想要恢复从前的生活,想要交换胭脂的清白甚至是自由,也都做得到了。依如杏眼下的态度,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故,——只要过了这最难的三个月。
三个月……
眼前依稀浮现那明净的月白色,那清澈得像月夜里的山泉一样的目光,心中一阵不能自已的抽痛。——握紧了手中的扇子,自嘲地笑着轻抚扇骨上的斑斑泪痕,——放下去的感情,纵然已是无望,又哪里是想要抽出来便抽得出来的?
正出神,胭脂端来了消暑的茶水,——纯白的岫玉茶盏盛着一汪碧青的荷叶茶,镇在冰片里,氲氲地带着点朦胧的寒气,煞是好看。方想笑她小女儿心性,连沏茶都弄得梳妆一样,楼下紧闭的门却被人一脚踢开,胭脂被唬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下楼,就见海棠披头散发地冲上来。
前些天的伤还没消了肿,海棠原本娇美的脸上一道一道青紫着很是吓人,神色更是透着几分癫狂。“都是因为你!”见了落英,海棠红着眼尖声叫了起来,冲着她直扑了过去。靠着墙坐着,落英无处避闪,凭着舞者灵活的动作,勉强躲过了海棠的手,还是被指甲在脸颊上划了一道细细的伤口。胭脂也丢了托盘,抱住海棠扭做一团。片刻间,如杏也带着两个护院冲了进来。
看见落英脸上的伤,如杏眉峰一挑,“阿康去请苏大夫,阿振把这贱人摁住了!”
吃了痛,海棠的声音越发尖利了,脸也扭曲得不成样子,“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这不知好歹的贱人得罪了他!郑郎四十三天没来了……”海棠骂着,竟迸出泪来,“从前他差不多天天都来的,就算他来看的不是我,我见着他,就什么都够了!可他现在不来了……都是因为你!从前我还不知,——要不是今日……”脸色冷沉的阿振一掌劈在她后颈上让她没了声息,如杏颇不耐烦地挥挥手带走了人。
岫玉的杯子冰晶一样地碎了一地,三伏的中午,仿佛也荫出几分寒意来……
落英被如杏的那个“苏”字,弄得心神不宁,打发胭脂去换下刚才弄脏的衣服,——自己留在房里等,心中暗骂自己痴心妄想,怎么会是他?是他又怎么样?
仿佛响应落英不安的心跳,未时才过,苏放门也没敲便冲进房间。看到落英脸上已经干涸的细细血渍,苏放松了口气,方才觉出不妥,勉强笑着开口,“大哥去了药堂,一时不会回去,——我看那孩子急得很,就跟他来了……”突然意识到阿康还没到,又尴尬地接着说,“他一路跑去苏府,累得不轻,……我……我就先来了……”自己也觉得解释得无味,讪讪住了口。落英望着他有些慌乱的明澈眼眸,忍不住笑,口气却还是极淡,“多谢先生,真是医者父母心……”
苏放听得一怔,立时省到自己蹩脚的欲盖弥彰,在别人眼里就像个笑话。想想自己从小的性子,发觉别人想躲远一尺,还要自己再退开一丈;如今受这女子的吸引不能自控,屡屡失仪。苏放心中一阵屈辱的抽痛,抬头地看向落英,瞧见她脸上的血痕才记起自己来的目的,收敛了心神,整个人复又澄静如水,“脸上的伤没有关系,落英姑娘,我想看看你的脚。”
检查着落英的脚伤,苏放已经完全恢复了常态。细细地查看过后,他从药箱里取出纸笔,伏在一边的花几上开方子。落英看着他微微拧着眉,专心地写着字,那么宁静,举手投足间却不经意地流露出几分洒脱。写好了单子,苏放搁下笔,“调养得颇得法,脚伤已无大碍,”一抬头,正望见落英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片刻前还平静专业极了的医生的脸,竟腾的红了。落英忙偏开脸,苏放清了几次嗓子,才再开口,半点找不到刚才的感觉,“英……英姑娘,只要再静养十天左右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那……这方子?”落英接过药笺,问道。苏放竟恼羞成怒似的,“问这么多干什么?我是大夫,我开了药方你只管照着煎药就行了!”对着落英探询的目光,苏放的脸更红了几分,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小声嘟哝道,“那是……清热消暑的方子……”
清凉的药膏,轻柔的触感,淡淡的药香,还有偶尔抚过脸颊的冰丝袍袖,——落英有些惶惑地闭上了眼……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院中柳树上的蝉依然鼓噪,屋里却沉默得窒息,——落英微微启唇,呼吸因为紧张变得急促,——苏放的手指已经离开了应当被眷顾的伤口,轻轻滑过落英的脸颊,停在她纤细的下颌上……
不必睁眼也能感到苏放温柔的目光,落英脸上发热,心中一片混乱,什么安时知命,什么有缘无分,半点想法都抓不住,平日里的镇定自若也随着苏放渐渐靠近的气息逃得不见踪影……
但是苏放没有继续靠近,他猛地起身向后退出几步,从药箱里取出了绷带。
为什么一条那么细那么浅的伤口也要包上绷带?落英觉得很意外。
如杏被这“意外”惊得合不上嘴,半晌才颤颤地指着已经被包住了大半张脸的落英道,“怎么会这样?”
苏放平静地把最后一个结系好,抖抖衣袍站起身,满意地审视了一眼自己的杰作,——落英的整张脸都被包了起来,只留了眼睛和嘴巴在外面,——转过身从容地开口,“划破英姑娘脸颊的指甲上有凤仙花汁,和姑娘脸上的蔷薇硝混在一起,对伤口复原最是不利,天气这样炎热,如果伤口久拖不愈,只怕会溃烂成疤,幸好我这里有上好的玉涵烟,——这玉涵烟对伤口愈合有奇效,用了它,再严重几分的伤口也不会留下疤痕,只是这药里有一味苦地不能见风,否则药效尽失不说,从新调理也难上加难。”
如杏被苏放一本正经的口气唬得有点发怔,问道,“这样的大热天……这绷带,多少天能拿下来?”
“一十五日。”苏放几乎是有些得意地微笑着说。
朝霞才褪去瑰丽的火色,天光就亮的灼眼了。胭脂和千巧赤着脚坐在荷院的池塘边,——“你们姑娘真是烈性,”千巧一只手玩儿着肥厚阴凉的荷叶,“就跟戏词里写的一样,身在风尘,不沾污色……这样的奇女子,就算是被人逼迫,无计自保,又哪里容得了海棠的诟骂?不过真的是谁也没想到落英姑娘竟然绝决到自毁容颜……”千巧是香雪院梨雨姑娘的侍婢,那梨雨常常唱戏文给千巧听,因为这个,千巧跟她侠女一样的主子像得很,总是满心不着边际的想法,说的话也多作不得数。千巧的话胭脂听着熨帖,只笑着问道,“你这是听谁说的?”“现在还有哪个不知道的?雪鹃说她瞧见你们姑娘整张脸都用绷带包了起来,不过苏大人说有他的灵丹妙药,半点伤疤都不会留下。虽然这样,毕竟英姑娘要大歇些日子了,苏大人嘱咐要静养,如妈妈有气没出撒,就把事情都怪到海棠身上,——英姑娘做出自残的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如妈妈的逼迫,她自己不肯承认英姑娘恨她入骨,却去怪罪旁人,海棠也真是可怜,眼下她被卸了肩膀捆在柴房里,——听说被打得好惨呢。胭脂姐姐,真羡慕你总跟在英姑娘身边,——姐姐说说英姑娘的事吧……”
“我们姑娘,”胭脂有点出神地望着池塘里微微透红的白荷花,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不想告诉千巧那天的真实情况,“就像这白荷一样,高华无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