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溪水语》西桥先生

9、和自己说话

　　很多日子里，我都是在和自己说话。
　　说着那些我从未想起过的人，从未经历过的事。
　　于是，我想写一些东西。
　　从床上爬起来，披了一床被子，坐上了父亲新买的旋转椅，打开电脑……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砰！

　　就这样，我引爆了我的嘴。
　　漫天碎片劈头盖脸砸在灰褐色的地球表面，溅起一个个弹孔形状的土坑。
　　像是，下了一场雨。

　　关于故乡。
　　我的故乡是脏的。
　　从那个山间小镇回到学校的晚上，我的笔记本上多了这么一句话。
　　故乡的山是脏的，绕在山边的水也是脏的；
　　故乡的墙是脏的，涂在墙上的画也是脏的；
　　故乡的路是脏的，走在路上的人也是脏的。
　　我就是从那条路上走出来的那样一个肮脏的人。
　　脚底印染着枯叶的脉络，
　　裤脚沾带着泥土的血液，
　　衣襟掠夺着风尘的躯体，
　　面目混沌着天空的气息。
　　——我贪恋着这份脏。
　　它让我觉着安稳与真实。
　　顶着一个“颜殁”的名字，混迹在网络之中，飘摇经年。
　　渐渐的，丢失了真实的自己。
　　所以，我念着这个地方。
　　那里，有我的根。
　　在我忘记了世界忘记了自己的时候，它，会提醒我。
　　我是谁。

　　关于行苦。
　　人生是一场无法止步的跋涉，行行走走，直至荒芜之境。
　　佛说人有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五蕴盛。
　　一九八七年的冬日，没有任何人告诉我，我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来到了这个世上。
　　所以，我的生不由我。
　　二十弱冠，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古稀，八九十耄耋。人人都要这样走一遭。
　　所以，我的老不由我。
　　我非纯净体，世亦非纯净世。
　　所以，我的病不由我。
　　等到某个约定好的时刻，也许有人在我身边，也许就我一个，两眼一闭，就此呜呼，呜呼哀哉。须知，城外土馒头，馅草在城里。一人吃一个，莫嫌没滋味。
　　由此可见，我的死更由不得我。
　　此四事均不为我挂心，苦从何来。
　　所谓苦者，不过后四者而已。

　　关于文字。
　　文字是一场盛宴，食客只有自己。
　　有多少次于路上停步，又有多少次自夜里醒来。
　　翻检出随身纸册，将心中所得所感一字一句记录于案。
　　“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个自闭的怪物，怕光，且怕人。”
　　“那些沉淀在心的日子，如同一幕幕散场的老电影，晃荡着的，只剩模糊的影像。”
　　“他自睡梦中惊醒，一片润润的白漾进了眼。”
　　“上帝给予你的，与给予他人的，一并夺来。”
　　“这个世界太过虚假，连雨水都忘记了说话。”
　　“一罐可乐两支烟，生活在哪边。”
　　“一次次沉湎在自己制造的幻觉中，是不愿醒来，还是不敢醒来。”
　　“这些话，只能说给自己听，也只有自己能听懂。”
　　……
　　最后，我烧掉了我的纸。

　　世界从此喑哑。
　　我也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