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轩少

2、第二章 嗣音

　　上官世家的喜事便是整个江湖的喜事，喜庆的红绸布满了整座府邸，丫头们四处忙碌张罗，显得格外勤快。而今日更是晴空万里，说不出的舒怡。上官嗣音坐在铜镜前任人摆布，一会是珠钗满头，一会是胭脂水粉，她却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大红喜服早已穿着在身，红唇也已点缀妥当，此时铜镜映出的容颜无比娇艳。可她却没有嫁娘本该有的喜悦，这是她第二次嫁人，却不同于第一次的忐忑与欢喜，这次，她除了后悔还是后悔。

　　锣鼓声声，上官家将这次的礼堂布在了自家大厅，鞭炮声不绝入耳，稚童更是捂着耳朵争相靠近，大厅内觥筹交错，喧闹中夹杂着朗朗的笑声。江湖侠士三两成群，或结伴相聊，或举杯共饮，惟独厅内角落里有一人背对众人，只顾独饮，冷峻的表情却透出死灰般的沉寂。她终究敌不过自己的心，她终究还是来了，可她只为亲眼看她幸福，然，从此相忘江湖。

　　厅内奏起了乐曲，休无邪手中一滞，唇角紧抿，神情有些不安。不多时，新郎官便一身礼服出现在大厅里，面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休无邪只看一眼，便不屑的撇过视线。新郎官在席上说着感谢的话，接受着宾客的祝词，几杯下肚眼中笑意更甚刚才。一个时辰后，上官家主与慕容家主分别上座，婚礼即将正式开始。

　　上官嗣音罩着红盖头，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出现，那盖头上是用金丝绣得百鸟朝凤，只一眼休无邪便被摄了心魂。这原是她的妻，她也曾站在那端等待着她的靠近，可现在她却朝着另一个男人走去。下意识的握紧双拳，她是来祝贺的，她在心底告诫自己。

　　“一拜天地！”弯腰的瞬间，上官嗣音在想，或许这是个不错的结局，至少她不用卑微的去爱了。

　　“二拜高堂！”转身的时候她又在想，无邪此时在干嘛？应该不知道她要成亲了吧？或许，从不曾记住她吧！无邪，你若来了，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三拜……”

　　“且慢！”喜娘话音未完，新人正欲对拜，却有一道声音突然将一切打断。

　　休无邪身形鬼魅，转瞬便立于上官嗣音面前，神情无限凄楚，无奈，却又透着柔情，“嗣音，我是来喝喜酒的。”

　　听见休无邪的声音，上官嗣音的身体微微发颤，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柔软好听，盖头下的眼睛瞬间红了眼眶，贝齿咬住下唇，她来了，她还是来了。可一时的激动还是没能抵过那句“喜酒”，生生吞下眼中的泪，压下喉头即将逸出的呜咽，勉强说了声“谢谢”。

　　“小子，想在我上官家捣乱，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上官家主雄浑的内力散了出来，压迫着休无邪，在座的宾客更是警惕的盯着她。

　　“休公子，若是来喝舍妹喜酒的，还请你入座，若是来捣乱的，那也别怪上官家无情。”

　　休无邪站在那里视若罔闻，只是死死盯着那红盖头，忽略了周边涌动的气流。须臾，才缓缓张口，声音悲凉无力，“嗣音，我不甘，我好不甘，为什么唯独我不能爱你呢？”伸手摘下那刺眼的红盖头。众人大惊，却在上官家主的示意下按兵不动。

　　上官嗣音低着头，泪流满面。休无邪柔柔一笑，抬手替她擦拭泪珠，“嗣音，我不是诚心来毁你婚礼的，我只是无法眼睁睁的看着你嫁于他人。别哭。嗣音，我好不甘，我恨我自己放不了手。嗣音，给我个机会，我们谈谈好不好？”

　　“放肆。”慕容遵极快出掌，一把揽过上官嗣音，怒气滔滔的对着休无邪，“你已休她，她便与你冷面君子再无瓜葛。况且，她就将嫁入我慕容家，和你更无须多言。”

　　“这是我和她的事。”身形一闪抢回嗣音，她岂能容下他人染指于她，杀气迸发，眸光森寒。上官嗣音大骇，一掌将她推开，若在这里动手吃亏的只有休无邪。

　　“嗣音。”休无邪唤得凄然，像极了坠落深渊瞬间的恐慌，只为拼命抓住最后的希望，“给我一个机会解释，若你不肯原谅，我便永生永世不在纠缠于你。”

　　上官嗣音先是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休无邪大喜一把揽她入怀，身形一纵掠过众人，带着怀里的人瞬间停在了对面屋顶上。等众人有所反应之时，人已向后院飘去。休无邪将嗣音抱入洞房，再将房门一关，转身低头，极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欲开口，又无从开口，刚才冲动坏了婚礼，现在又要公布身份。若嗣音只是羞愤打她骂她都还好，怕只怕，事后嗣音会不要再见她。抬眼飞快的瞅了她一眼，又不安的低下头。

　　难得瞧见休无邪这模样，上官嗣音心情大好，“不是有话要说吗？”在床边坐下来，抬眼目光似笑非笑，一向冷淡的人会如此冲动，看来，在她心中自己应是极重要的，而且，此刻的冷面君子实在难得。

　　“嗣音，我……”抬首一脸决绝，“我是女子，但我不悔爱上你。”

　　上官嗣音瞬间脑袋轰鸣，却不是因为那句“女子”。强装出一脸的镇定看着她，她说她爱她，这是真的吗？她一直以为她是有点喜欢她的，却不曾想过她会爱她，想着眼泪又涌了上来，内心的云涌又如何压制得住！此刻，她也终于明白，为何她会极力疏远她。

　　“嗣音，对不起。”她竟然哭了，休无邪的心只有绝望。

　　“再说一遍。”收住眼泪，目光怔怔。

　　“对不起。”

　　“不是这句，上一句。”

　　“我是女子。”

　　“不是，不是。”急切的摇着头。

　　休无邪眉峰一拢，再上一句？随即恍然，“我爱你。”

　　上官嗣音再也控制不住，一下子扑入休无邪怀中，拼了命的捶打她，“混蛋，混蛋，你混蛋。”

　　“别哭，别哭了。”休无邪低声轻哄，“对不起，若你不喜欢，我会马上消失。”

　　“混蛋，你敢。”上官嗣音呜呜哭出声音，“你敢，你敢，混蛋，你敢。”

　　“臭小子，快放开我女儿。”上官家主化掌为爪，咻的一下，破门而出。

　　休无邪将上官嗣音护在身后，握拳相击，面色恢复冷峭，紧跟着便被上官家主浑厚的内力震退几步。脚下一旋用力稳住身形，却没有立即攻出去，刚才那一下震乱了她的内息。果然，拼内力，她比不过上官家主。

　　上官嗣音迅速绕到前面张开双臂，又将休无邪护在身后，警惕的看着上官家主，这一眼着实让上官家主感到心寒。他本意也就想教训下休无邪，谁叫她休妻之后又来抢亲，再瞧女儿这小心的模样，顿时有感，嫁出去的女儿真是那泼出去的水。今日抢亲他并不打算追究，原先，他就与慕容家定了规矩，若休无邪不来他们便可安心娶嗣音，若休无邪来了，那就得看嗣音的意思。如今，嗣音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臭小子。”上官家主身形一闪站到休无邪面前，快速塞了个药丸到她嘴中。

　　“多谢岳父大人。”

　　“哼！”

　　“休无邪，今日我便与你一较高下，以报你夺妻之恨。”慕容遵突然腾出飞至，掌风刚劲，直直向休无邪扑了过去。

　　休无邪将上官嗣音推入上官家主怀中，抬手泰然将掌力接下，冷峻的表情依旧透着森然。上官家主瞅了慕容遵一眼，幸好嗣音没有嫁给他，没想到竟也是个卑鄙之人。见他将休无邪震伤便立刻出手，此等手段太不磊落。他再瞧一眼休无邪，身姿傲然与对方内力抗衡，内息不稳却绰绰有余，果然是后起的一枝独秀。

　　慕容遵渐显吃力，左手并拢向休无邪脖间砍去，却被休无邪抬手挡住，顺势扣住命门，跟着将内力发至掌中。内力由掌中迸发将慕容遵弹了出去，虽然此刻内息尚且不稳，但她已经手下留情了。慕容家主在空中接住儿子，掌中凝气，一道强有力的内劲突然袭向休无邪。休无邪双手合叠，凝气将掌力尽数接住，再翻手将其化下。慕容家今日蒙羞但碍于上官家主在此，不敢多番造次，只得回府从长计议，但也绝不善罢甘休。

　　“看你干的好事。”上官家主冲着休无邪哼哼说道。

　　“爹。”

　　“行了，别回她那破房子住了，都留在这里，省的慕容家没事去找麻烦。”

　　夜，微凉，心却温暖。休无邪从背后环住上官嗣音，面上尽是眷恋的神情。这段时间她会暂时和嗣音留在上官家，但等伤一好，她定会带着嗣音回到她们自己的家。

　　“嗣音，你早知我是女子？”

　　“嗯。”靠在她怀中，汲取着她身上独特的香，似梦如幻，“你第一次受伤昏迷在家，我替你疗伤时知道的。那之后我发了十日的脾气，你竟一点不知，我想回上官家，又怕爹会找你麻烦，所以，只得继续留在那里。后来，你又伤了，我就更不忍心。”

　　休无邪细细回想了一下，她太忽视她了，竟然连她生了十日的气她都全然不知。此刻，更是拥紧了怀中人。她记得当年的武林大会上，只一眼便记住了上官明身边，那个明颜浅笑的女子，隐约猜想该是个温婉的佳人。那次的大会她卯足了力气，多少也是为了引起她的注意。其实，她并不是江湖上那个冷漠无情，慎言圣行的君子，她也渴望被她注意。

　　“无邪，你明知自己是女子，为何还来娶我？”

　　“因为，我爱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