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和林伟的旧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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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嘉水和刘莉莉相识于四年前，那时候顾家的企业刚刚涉足城建，顾嘉水对建筑业没有什么实践认识，只让手下组建了一支拆迁队，由父亲出面，接一些商业拆迁的活，不为赚钱，只为经验。拆除下来的可用建材，转手低价出卖给相关部门或个人，权作扩充商务关系。刘莉莉当时在乡下搞了一个生态山庄，做农家乐，需要大量的二手建材造围墙，两人从此熟识。
顾爱国自己是苦出身，钱来得虽快，过程却不容易，所以对工人们也相对宽厚，工资按照国家标准的110%批发，还代缴保险。然而，偏偏就是2007年，在一次拆除旧楼的工程中，出了事故。一名43岁的工人，在拆迁现场突发心脏病，救护车没来就停止了心跳。多年锻炼，顾爱国也算是有主意的人，他接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请警方对现场进行保护，确定不是因为工程事故，同时，下意识地打电话给女儿，报告情况。
顾嘉水开车赶到现场，看到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下恻然。就在前不久，她巡视工地，看到这个被称为老林的工人，小心翼翼地把旧墙上挂着的世界地图和中国地图取下折好。那天阳光挺好，她心情也不错，就问他，旧地图带走做什么。那时老林腼腆地笑着说带给小儿子学习用。顾嘉水受此启发，原本打算过段时间整理些自己的旧书和衣物，分发给队里的工人们。结果没过几天，人说没就没了。
老林头倒下的时候，工友们是亲眼看着的，确实是生死无常的事儿。拿到了保险，还有公司另外发放的3万元慰问金，老林的家属虽然痛哭不止，却也没有异议，这样的善后处理在社会上已经是相当宽厚了。但顾嘉水想到那天老林把地图塞到怀里的表情，心里总有点不是滋味。她听说老林有两个儿子，小的才上初二，大的念高二准备辍学，就叫人把老林的大儿子接到自己办公室里。
于是，在痛失父亲之后，林伟在同一天里，经历了很多个人生的第一次。第一次坐顾嘉水的轿车，第一次走进顾嘉水的办公室，第一次看见顾嘉水，第一次跟顾嘉水说话，第一次喝顾嘉水泡的茶，第一次被顾嘉水拍着肩膀。当然，那时候的林伟，内心的悲伤和彷徨，使他并没有在意那些无足轻重的“第一次”。尽管警察和医院的证明，都说明他的父亲是因为多年的心动过速导致突发心脏病死亡，但当一个年轻的男孩无法接受命运的残酷时，他势必会将痛哭寄托到一种下意识的、甚至毫无根据的怀疑和仇恨中。包括顾嘉水的关怀，在他看来也是心虚的表现。他倔强地沉默着，突兀地站在那个宽阔的办公室里，正在发育的男孩的身体显得有些瘦弱，头低着，而脊梁却努力地挺得笔直。
顾嘉水打量着这个孩子，有那么一瞬间，她想起了六年前得知顾爱国下岗的消息时，那个站在校长室里坚持要退学的自己。她知道这有些不公平，在她的身后，有整整一世的智慧、经验和打算，那时的她只不过是要提前几年去实施自己的计划，而林伟，只有没了主意的可怜母亲、需要照顾的年幼弟弟，除了负担他什么都没有。
她甚至有了一丝罪恶感。
她提醒自己，这里是21世纪，不是她的惠凤王朝，这里是中国，不是她的大晴国。这里男女的法定婚龄是23岁和21岁，这里男人才是夫，女人则是妻，在婚姻关系上女人是处于弱势的。她在这里生活了23年，受到了一系列的教育，她知道自己不能像上一世那样心安理得地把年幼的男子置于自己的羽翼下疼爱。她面前的，是一个有想法、有主见的男孩，他刚刚经历了人生大痛，正猝不及防地被扔在巨大而不可知的命运面前。他的眼睛很黑，也许是刚哭过，亮亮的，像那一世东池宫的锦妃养的小兔子。
顾嘉水叹了一口气。“林伟，我想老林……你父亲一定不希望你辍学。他出事前几天，不是还带回了地图给你弟弟么？你家庭的情况，我了解了一部分。我准备安排你母亲去学习专业厨师资格证，以后就在这大楼的员工食堂工作。你和你弟弟的学费，如果有困难，我全部负责。”
林伟迅速地抬头看了她一眼，随机又低下了头。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顾氏集团的全部情况，但他知道父亲所在的工程队，就有百来号人。父亲的抚恤金，昨天已经全部到账了，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的总经理会对自己的家庭如此关照。
顾嘉水想了想，说：“你在华阳一中念书，我算你半个学姐吧，我就是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是高二，辍学的……没能考大学是我一生的遗憾。所以我不希望我认识的年轻人会重蹈我的遗憾。如果要改变生活，就要读书。”她笑了笑，“你看，和我一样大的人都大学毕业了，可我现在还很想考大学。知识真的不够用。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书是一定要念的，也希望你和你弟弟以后毕业了，能来我们公司帮忙。”
老林的对象身体不太好，掌勺切案也不方便，顾嘉水安排她在食堂打打杂，工资照食堂正式员工发放，也算是帮了大忙。但出乎顾嘉水意料的是，林伟虽然没有退学，但一次也没有因为他和弟弟的学费来找过自己。
2008年的夏天，顾嘉水在公开招标中，赢得了母校华阳一中新校区的建设项目，这是顾氏集团在华阳市建筑业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在老校区举行的奠基仪式上，顾嘉水和过去的教导主任、现在的校党委书记同坐主席台，心中难免感慨。那也是她辍学后第一次回到母校。虽然她内心从不认识不念大学是什么遗憾，而且，在高三那一年她的成绩依然不错，但老教导主任还是为她觉得遗憾。
“嘉水啊，如果你当初没有辍学，一定是北大清华的料。如果你念大学，也许今天没有这么多的钱，但你这样聪明的人，赚钱是早晚的事。我真不理解，为什么你当初那么着急要离开校园？”散会后，当初曾经上门劝说她不要辍学的老主任问道。
“我看不得我妈哭，真的。”顾嘉水认真地回答。不仅仅因为李湘苹是这一世亲手抚养她长大的母亲，也因为在顾嘉水的观念里，根深蒂固的思想是“女儿有泪不轻弹”，她对那时家中愁云惨淡、强颜欢笑的气氛，实在无法忍耐。“不管多苦、多累，一点点去做事，一点点来钱，生活总会有改变，但如果那时候我还在念书，父母的担子确实会更重。”
告别了老主任，顾嘉水一个人在校园里散步。这次顾氏集团还以非常优惠的价格，和学校签约了老校区图书馆的扩建项目。学校刚刚放暑假，估计两个多月的时间，老校区这一块的工程应该来得及。她边走边考虑，以现在顾氏集团的实力，能不能再拿下华阳一中新校区附近的一块地来建书香公寓。突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顾总。”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和林伟的旧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