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十六刺系列之 ...
-
“铮”然声响，白玉堂猛地收剑入鞘，抬眼看向对面那人。
“白兄，承让！”
那人微微一笑，不是惯常了让人不耐的笑意，而是少见的意气风发，甚至还含了些骄傲与飞扬，似乎方才那一战将他骨子里的傲气尽数激发出来。覆在面上的面具支离破碎，将自己看不过眼的虚假洗个干净。
只是犹自不甘——虽是平手，对方那向来留余地的习惯，白玉堂心里清楚。
“臭猫，酒！”
展昭收了剑微笑：“早知道白兄比完剑后是必然要饮酒的，展某在天下一品楼定了酒菜，白兄可愿赏脸？”
白玉堂面上露出笑意来，漫不经心一般伸手勾起画影上雪白剑穗，“怎么，这般殷勤——想贿赂白爷爷不成？”
展昭眉心一跳，只差没白他一眼：“去不去随你！”
“去！为什么不去？”白玉堂可不知道什么叫客气，上前几步擦过他肩，反而抢到展昭前面，“不过，展昭，五爷可是提前打了招呼，你这酒五爷不还。”
讶异于这人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展昭侧头望他一眼，不很在意道：“区区一顿酒而已，展某又不是斤斤计较之人，谈什么还不还的？”
白玉堂大笑，转头瞧见展昭不以为意的神情，摇头似笑非笑叹了句：“果然是没情趣到家的木头猫——猫儿啊猫儿，你说你这死脑筋，将来可怎么找媳妇儿，讨人家欢心？”
“咳……展某……讨不讨媳妇儿，与白兄有何相关！”完全无法理解某人这般如马疾驰般跳脱的思维方式，展昭只差没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不过，讨不讨媳妇儿的问题，他还真没想过。
白玉堂瞧那人全然没开窍的神情，心中暗笑且叹：笨猫就是笨猫！自己这话的意思，等他能想清楚，怕是要好一段日子了。
……
天下一品楼是京城中数的来的老字号之一。从它能叫了这么一个名字便可见一斑。平日里人来人往，从来不乏高官贵人。在这遍地是官员的汴京城里，展昭一个区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在这酒楼之中并不如何显耀。
然而此时，他与白玉堂却正坐在常人难得一坐的雅座内，原因自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另一位。
一品楼中自然是有一品的好酒，而这酒，是无数好酒之人的最爱。
白玉堂好酒，也好一品楼中的一品好酒。平素来到东京，总要来此点上一坛，坐在二楼雅座的窗边，细细品尝。只是如今身边多了个人，酒的味道尝起来，似乎有些变了。
不是变得不好，而是变得太好，太对味，
怪哉。
他抬眼看看对面静坐那人，就是喝酒，也是正襟而坐，一手执壶一手执杯，嘴角勾了微笑，正向杯中倾倒。清凉的酒浆与杯身相撞，叮咚有声，煞是好听。
唐人有诗曰：“大珠小珠落玉盘”，说的虽不是这叮咚之声，然而却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说展昭，做官感觉如何？”
心中忽然想到这么个问题，也就毫不犹豫脱口问了。
展昭却好像等他这个问题许久，闻言不惊，杯中酒已满，才慢慢将酒壶放在桌面正中：“个中滋味，白兄想来是不喜欢的。”
“你喜欢？”
“展某亦然。”
外面模模糊糊起了风，透过开着的窗子吹入屋内，撩起发梢衣摆，吹走沉闷。展昭伸手撩开额前乱眼发梢，低了头沉吟。
“江湖中人有哪个会喜欢官袍加身束手束脚？白兄当初不也说过这句话么？说来说去，不过是对得起手中这三尺青锋，对得起当初目的罢了。”
当初的目的为何，相识之初早已说过。此时不用多言，白玉堂完全明白。
“那么……”白玉堂玩味着手中酒杯，拇指抚过洁白无暇的杯身，凑到唇边一饮而尽，“以后有事，可以来找五爷帮忙。”
展昭微笑而对：“多谢白兄仗义。”然后郑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相争相斗了那许多年，眼前这人什么性子，他是知之甚详的，有些话他不说则已，说了，就是一言九鼎。
连带着瞬间理会了先前那句话的含义：
——展昭，五爷当你是朋友，朋友的酒债，不用还。
白玉堂却不满于展昭云淡风清的回答，坐直倾身去看他眼：“臭猫，你这什么态度！记着！今后切不能再拿什么官府之事莫要插手的屁话来敷衍白爷爷！否则可别怪白爷爷手中画影无情！”
展昭苦笑摇头：“展某哪里敷衍了！分明郑重其事不是么？”
“是么？”白玉堂微眯了眼，忽然邪邪一笑，伸手去挑他下巴，“我瞧瞧你眼——可是真的郑重其事？”
“白玉堂！”被他轻佻的动作闹的无可奈何，展昭一把拍开他手，瞪眼过去，惹来一阵放肆大笑。
……
“这笑——是个很肆无忌惮的主啊！”
一身暗褐色衣衫的书生听着隔壁隐隐传来的笑声，年轻且书卷气十足的脸上笑意缓缓渗了出来。他悠闲喝了口茶，看向对面那人，见到对方满脸不耐烦的神色，哼了一声撇嘴向后一倚，顿时暗哂摇头：自己可真是糊涂了！还当那人就在身边不成？
“不过一个莽夫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坐在书生对面的是个武夫装扮的汉子，瞧来四十岁上下，衣衫的料子上等，眉眼粗横，神态张狂，瞧得出是个高高在上惯常颐指气使的主。这人叫做刘世恒，祖上世代入伍，他本人曾经官拜中郎将，后因骄横冲撞皇族下放襄阳城，不知为何竟出现在这天子脚下。
此时见对面那书生话说一半忽然被对面之人吸引了注意力去，不禁不屑的哼了声，伸手从怀中拿出只血红色锦囊，放到桌面上：“这是这次的目标，王爷让我来告诉你，这次任务，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那书生慢慢放下手中茶盏，修长有力的手指旋转抚摸着茶杯上雕花纹路，另一手伸出取过那锦囊，在手中翻看一阵，也不拆开，只是笑意有些发冷：“十六刺出手，哪一次失败过？”
“你明白就好。”刘世恒说着一口饮尽杯中酒水，自得之色跃然脸上。然而那书生下一句话就将他的自得僵住：
“但是十六刺行事谨慎，按照规矩，何时动手该由区区等人自行决断。这一点——就算是王爷也不能干涉。”
“你！”作为那人的亲信，何时有人这般向他说过话？刘世恒气冲额头就要发作，忽然“轰”的一声，对面隐隐一阵杂乱，接着有人扬声高喝：
“死猫站住！”
“白兄莫要坏人店面！”
“怪得了谁？！”
一清亮一温和两道嗓音接连响起，又有闻讯赶来的掌柜哭丧着腔调，“两位……两位爷啊……”
继而杂乱依旧，清亮嗓音大笑：“这个赔你——死猫！莫跑！”
“哎哎……爷！银子……”
一番骚乱，将刘世恒的怒气生生压回胸腹，他看了一眼对面那人，本一身书生装扮文质彬彬的形象被他亲手败坏了个彻底，明显夸张的一面拍桌一面大笑，直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一般，忍了再忍才冷哼一声：
“既然这样，我先走一步回王府复命，告辞！”
“慢走不送。”闻言书生收敛笑意慢条斯理的应了声，同时举杯瞥他一眼——刘世恒忽然就打了个寒战，不知道为什么，在对方收了笑的那一刻，他觉得对方看着自己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死人。
……
七日后，刘世恒暴毙，家属前去王府认尸，草草下葬。又过七日，刘家上下七口人相继死去，旁人只道染了瘟疫，将他一家人尸身火化，连其住房用品亦应所有尽数付之一炬。
而那时，高逸正将打开的锦囊连同其中一张纸同时点燃，烛光明灭之下，折成竖条的信笺上隐隐映出一个“拯”字。很快光影明灭，已将二物烧成灰烬。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十六刺系列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