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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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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年的征战,司尧的军队频频连胜,穿过阻挡的风沙离开再回头,似乎顺延城也离得那般遥远了。
由于司尧的军队无往不胜,皇帝的调兵令也频频调入,已近三年的辗转攻城,南朝宋军队已疲弱不堪,粮草不济,终于在南边的防线,一举被北魏大军击破。
那是一次绝望之战,司尧的军队全军溃败,连着后方大军一举陷入绝地。
沙场上一片死尸,安副将为救司尧挡了最后一枪,司尧断臂已满身是血倒在马旁,北魏的将领项城从马上俯看一眼,对身后将领道,“带回城中”。
司尧转醒时已是一月之后,左臂的刺痛和缠着的裹布告诉他已有人替他治伤。他身在褐色的军帐中,蹒跚下地,挥开帐布看着远处飘扬的大旗,北魏,心中顿然一片死寂。
低头看向换过的衣衫,自己已是战俘了么?
项城听闻司尧醒来,忙前来帐中,司尧漠然的看着他,“原来是项将军,成王败寇,司尧心服口服。”
“司将军少年英勇,若不是你南朝宋军已然孱弱,粮草匮乏,怕是本将军也不能赢得这般漂亮。”项城浓眉大眼,生就一副虎面,年逾五十依然是北魏虎将之一。
司尧淡然一笑“那将军要如何处置我呢?”
“说起来,我与你爹在战场上曾有一面之缘,素听闻司老将军威慑四军,本将军钦佩已久,你是他的儿子,本将军爱才惜才,若司将军可为我北魏效力,不失为我北魏之幸。”项城抚着胡子慢笑到。
冷笑三分,心已明了。“项将军怕是在试探我,若将军知我父为人,自然应想到我司尧宁死不会做这不忠不孝之事。”
“忠?”项城朗声大笑,如雷声入耳,“说到忠,你可知,在你昏迷这一月,南朝宋的狗皇帝连斩二将,白拓将军李光威将军皆被满门抄斩。”
“你说什么”司尧一脸肃杀之色,不顾左臂的疼痛紧揪住项城的衣领。
“白拓老将军和李光威将军皆是我北魏最为欣赏的将领,如今皆被满门抄斩,旁的亲眷都被流放至东山偏远之地。”项城深沉已叹,眼中泛有泪光。
“那我爹呢?”司尧的心似是被狠狠的利器割着,身体的痛已无法相比。
“你生死不明,带的军队又全军覆没,以太子为首的本是要斩你一门,但二皇子力谏皇帝,皇帝才许你大哥二哥戴罪立功,你爹现已被软禁。”项城看着他清楚说道。
“我要回去。”松开的手无力垂下,司尧的心已是一片死灰,南朝宋的军队之弱也非大哥三弟能扭转的了的,败局已定。
“你回去,更是多一条满门抄斩的罪责,你若生死未知,现你大哥三弟已带兵出征,你司门一族还有活的希望,若你回去,那更是给太子一党非灭你们不可的借口了。”项城起身,走向帐门。
“你自己思量吧,走,是不可能的。”项城的声音在他转身后缓缓留下。
“太子。。。”司尧的右手狠拍在床角上,与他兄弟一起长大的皇子中,太子与他们三兄弟最为亲近,反是二皇子乖张孤僻,年少时便玩不到一起,如今看来,人心果然叵测。嘴角狠抿在一起,眸子里的沉痛浓的像雾般散不去。
在北魏军中的日子,像水流过般无痕,军中上下对待司尧都客气之至,似乎他并不是个战俘而是座上客般。
身上的伤好的过半,已经可以绕着军营行走,司尧这些日子才接受自己已不能回南朝宋的事实,项城说的对,自己不回,司家有一线生的希望,若是自己带着败军将领的身份回去,那司家满门都难以存活。
司尧会在刮着凉风的早晨想起杜若,那个盈盈的笑魇,清澈纯黑的眼眸,一身裹着面粉脏兮兮的样子,三年过去了,她是否还等着他,还是已经在一日一月的等待中失掉了信心,嫁给另外的男子,若真是那样也是好的,毕竟现在的司尧再不是从前的司尧,也负不起一个女子一生的幸福。
离北魏营帐不远的是刚攻下的端阳城,项城闲时会带着司尧进城中闲逛,北魏的统治断然不同于南朝宋的高压,端阳城日益比以往更为繁盛。
端阳城四面环山,山脚下落着一间佛寺,伽蓝寺。
项城的马行至寺前停下,示意司尧下马,步入寺中传来一阵清冷的檀香,木鱼声声佛号阵阵,让人的心随着沉静。
“明日我要启程会魏都,来向位故人告别。”随着项城走入后院一间禅房,禅房内静坐着一位老者,白色的眉髯,仙风道骨的神态。
未曾睁眼声已出,“项将军可是来于贫僧道别的?”
项城躬身道“无念主持别来无恙。”
“贫僧很好,项将军身边这位可是司老将军的二公子。”无念主持幽幽的说道。
司尧身躯一震“主持认识家父?”
“我与司老将军四十年前曾于伽蓝寺秉烛夜谈,司老将军当年还是位少将军,借宿在此。”
无念主持收回打坐的手势,睁开眼。
“如此说来,主持与你也是因果相应。”项城抚掌笑道。
“是,有幸得见主持,乃是司尧之福。”司尧恭敬一鞠,当年离开建邺城的意气风发,离开洛阳城的年少轻狂,都已不复存在。
岁月是把刻刀,一刀刀刻出少年面上的棱角,一刀刀刻出他现有的沉稳淡然,血肉是代价。
吃过斋饭回到营帐已是夜色渐深。
“司尧,明日随我回魏都罢。”项城随手拾起校场上绊脚的枝桠,低声说道。
司尧低垂着眼睑,深吸一口气“项将军,我很感谢您对我的照顾,若是没有您,我早已死在战场上,何至于苟活至今”。顿声,抬头看向苍茫的夜空“只是我终是南朝宋的子民,这一生也不可能效力于北魏,这是国仇,无法逾越。纵然我这一生都不能回到南朝宋,也决不可能随你回魏都。”
眼中蒙上一层雾气“既然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那我便是真的死了罢。”
项城沉思片刻“你可是有了打算?”
司尧前走几步,营中篝火渐旺,零星的火星迸溅,司尧伸手微微扫过落下的火星,一字一句道“我已想好,在伽蓝寺落发为僧。”
项城惊讶的瞪大双眼,却发不出一字。
远远的山边,有瀑布顺流冲刷山涧的声音,哗哗的声响回荡在山中,远远传来钟声,透过这天地,紧紧的撞击在这个年轻人的心里。
闭上眼的瞬间,一滴泪滑落眼眶,那个淡淡的清晨,那碗古怪的花面,那个倩笑兮兮的少女,那个井边青石板上落下的吻,那来不及抓住的诺言,终成了回忆。。。
第二日项城带兵离开端阳城,司尧在伽蓝寺落发为僧,法号迦也,自此伽蓝寺的木鱼前多了一位年轻的僧人,眉目深深,终日敲着木鱼。
两年后的深冬传来洛阳城陷落的消息,项城一路带兵攻陷洛阳城,曾寄给迦也一封信,司家已被免罪,重为皇帝所重用,司辰娶了皇帝的五公主,司元娶了左丞相的女儿。
迦也一身布衣坐在佛灯前阅读经卷,夜已深,慢慢伏在桌前入梦。
外墙的积雪压弯了书间的枯枝,发出吱呀的声音,一阵风过,那枝桠晃动不停抖落尽了背上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