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未言明之谢,不耐烦之拒 ...
-
雨过天晴的傍晚,树梢还挂着晶莹水珠,风吹来的是一片秋意不再是暑意。
小村庄的宁静美好,与片刻前赤泥沟里的惨烈的厮杀,成强烈对比——但军营中人不会对此有感。
狄凌,迎夕阳而立,手举一个信封在空中。
阳光照射下,信封内精心折好的信纸投下一个方形阴影——黄太守的亲笔信,要他转交长安城一位皮草商人,羌鹰。羌鹰和西北境外的胡人有生意来往,与胡人可汗很熟。自己三个月内第四次被派来送这样的信,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狄凌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迅速把信收回了怀中,转过身一看,笑道:“郭护卫怎么不在屋里歇息了?”
郭骧,单穿一条白色里衣,面色阴郁,口气不善:“你不也没在屋里歇息?”
“我身上衣服还有些潮,出来晒晒。”
郭骧走过来站到了他身边:“军医说了,我好像中了蚀骨散的毒,不过是从口入的。对方想害我又不是要直接把我毒死?真有意思!”
“是吗?那你觉得何人要害你?”
“我得罪过九王爷,得罪过寒雪帮,那天晚上还言语冒犯了黄太守……”那郭骧边说视线边向他扫来,最后直接锁定在了他的脸上。
狄凌心中一笑——他都快习以为常了,见怪不怪:“哈哈,确实都有可能啊!”
“我只知道,不是你,你救了我。”
狄凌一愣,转头望去——不知何时,对方已改用意外柔和的目光在注视着他。他叹一口气,微微一笑:“互相照应,理所应该。”那一刻,他是实在看不下去了,因为自己若就这么死了也会郁闷。他从怀里又掏出个东西塞到对方手中:“军医查看时,我先替你收起来的。之后几日,你小心保重。”言毕便先走了。
郭骧握了握手里仍留有余温的碧凤符,心中再添一阵感动,望着那个墨绿色的背影——走的真快啊,他还没来得及说声谢……
军器队伍补足了军马,再次起程。又走了七八天,将士们总算望见了长安城城墙,一片欢腾雀跃。近了城,城内出来一支神气十足的马队——竟然是长安郡太守张放,亲自出城迎接!
“吴将军,众将士们,一路辛苦!”张太守笑向众人行礼。
吴开福,非但没还礼,直接板着脸道:“张太守,你境内的贼人胆子真不小,属下领教了。”
“唉!是我失察,还望将军和王大人海涵!现下已经派人去追查!”
“好了,好了,还好军器未再丢失,不然你我都消受不起!”
“吴将军神勇!”张太守忙又道,“城中略备薄酒,给众将士们接风!”
吴开福点了点头,命狄凌领队伍去存放兵器,自己率剩下的京城官兵直奔长安郡太守府。
郭骧随吴开福直接去太守府。一路上,他看那张太守对吴开福百般讨好,实在浊眼,心生厌恶:那姓吴的不过是王保天手下一将,品级低太守不知道多少,现在竟因主子在朝中有势,让一方太守跟见了神仙似地丢了魂,成何体统!呵,难道还真的是,除了野心勃勃的河南郡,哪里都是这种趋炎附势不管百姓死活的该死东西?心中不爽快,他就这么一直绷着个脸,没露出半个笑。
“在下长安郡从事王禄,敢问将军姓名?”——不知何时,他身边冒出了个长安老官,白发白须,满面沧桑。
郭骧连忙拱手一礼:“区区一个护卫,郭骧便是。”
“哦?莫非是,在京城护下九王爷的郭骧?”王禄满是岁月的双眸微微一亮。
“正是在下。”
“果然见你有英雄气概!”
“不敢当,不敢当……”
“老朽仰慕已久啊!呃,等下可否单独和护卫聊聊?”
“何时何地都无妨,不用客气。”
王从事摸了摸白须一直笑看着他:“好!好!”不过却什么都再没说。
太守府里的接风筵席,酒过三巡,狄凌还是没有出现,郭骧本就觉得无聊,现在更是无聊。他寻思提前溜回军营休息。借口如厕,前脚刚跨出太守府,后脚就跟来一个人,正是那老官王禄。打过招呼,王从事说想陪郭骧走一程,于是两人各牵了马往城东兵营慢慢走去。
王从事笑开口道:“老朽在官场混了这许多年,阅人无数,相信自己的眼光!”
郭骧听得不明不白,勉强“嗯”了声算同意。
“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河南郡黄起寒,可能暗通西北境外的胡人,极可能发动叛乱!您能否帮忙转告刘丞相?”(现在的宰相:刘忠礼)
说黄起寒想造反,郭骧不惊讶,但还说对方还暗通胡人,他心里也不由一惊!不过他嘴上还是道:“若真有其事,您为何不亲自去说呢?”
“你也知道,王保天势力不小。他平日暗收河南郡金银无数,有说黄起寒不是的话,全都被他压下了,敢说这种话的人都被他排挤掉了。我远在此处,更不可能传出声音到京城啊!”
“无凭无据之言。我不能信你。”
“黄起寒手下中郎将狄凌你可认得?就是之前领命去放军器的那位。”
郭骧心里一动:“他怎么了?”
“不瞒护卫,这三个月,他已经第四次来长安城了!每次来,他都必定找一个叫羌鹰的商人!”
“你怎么知道这些?”
“他第一次来找羌鹰,是我给他带的路。说是,黄太守要购置些皮草。但你想,购置皮草,用派手下爱将跑一趟?再说,那羌鹰生意做得极大,出手也大方,喜好送官爷礼品。凭黄太守的身份,不是一句话,皮草就自己跑过去了?因此我当时就觉得奇怪。另外,那羌鹰和胡人走得挺近,平日我一直安排有人留意。所以,我又知道狄凌还悄悄来过两次,每次都是只买两条皮草!前面我也说过,买皮草的话……”
“是了,他就是来买皮草的。你还能怎样?”
“哎,也正是苦于口说无评,才找到护卫你啊!这次狄凌又来,我看他必定又去找羌鹰!郭护卫有胆有谋,定能拿到证据!然后告知刘宰相,给皇上提个醒!”
郭骧停下脚步:弄了半天,只王禄自己的猜测,竟然还要他去找什么证据!当即拉下脸:“王从事,看您一把年纪了,我也不想说什么,只劝您莫要无中生有,惹是生非!现下天色也晚,请您先回吧。”
王禄一愣,顿时憋红一张老脸,急道:“虽然此刻我确实没有证据,但我绝非危言耸听!每次狄凌一走,羌鹰必定会出一批货去胡人那里贩卖,怎么可能次次都这么巧!”
“好了,好了,王从事是忧国忧民心切了。在下急着要去药店寻几味药,这里先告辞了。”
“郭护卫,你听我一言!同朝为官,虽说现在皇上昏庸,听信佞臣,大家报国无门只图自保,但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家被外族蹂躏啊!长安可是生我养我的故乡,我更不能坐视不管!……”不及王禄说完,那郭骧已经翻上马背,头也不回地往集市方向奔去了。
焦急心痛!不知何时老从事已是泪流满面。他望着那抹远去的暗红色,还在喃喃道:“你可…你可听我一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