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八章 ...

  •   陆世晗又失踪了——反正没人见过他,说不准又躲到哪个烟花女子的帷帐里去了。
      陆夫人闲来无所事事,和一群同样无所事事的贵妇们打马吊去了。剩下的陆府少夫人,更是无聊得很,竟然在花园里锄草。
      丫鬟菊香手足无措地跟在她旁边。关银箫走一步,菊香就跟上前一步。
      关银箫受不了了,“菊香,你不要跟着走来走去行不行?你回屋里等着!”菊香小声说,“奴婢在这里伺候少夫人……”
      关银箫头疼,“我不需要人伺候。你又不帮忙干活,在旁边净碍事!”
      菊香苦着脸退到一边。管家过来了,“少夫人,老奴找了些花苗,您看看合适么?”
      关银箫刚要看花苗,一个家丁过来了,“少夫人,门外有位夫人求见。她自称姓徐,求少夫人无论如何见她一面。”
      姓徐?关银箫想了一下。她交代福伯帮她种上花苗,然后回房换了套新做的衣裙,想了想,又往发髻上插了支镶玉金簪。
      她盈盈走到府门前等待的徐氏跟前。
      徐氏长得娇小玲珑,柔弱妩媚,算得上天生的美人胚子。她是那种天性胆小懦弱,在严格家教中成长的女人,习惯唯唯诺诺,对父亲对丈夫惟命是从,不敢有二话。徐氏听闻关银箫凶悍异常,没想到眼前的竟然是一个瘦弱清丽的佳人,她不太确定地、小心地问:“是关姑娘么?”银箫点头,“是的。不过你称呼我陆夫人更适合些。”
      徐氏这才相信见到的是关银箫——跟传闻中差太多了。她羞涩地笑,“打搅你了。奴家徐心怜,我相公姓梁,梁少坤。”
      这样唐突的见面方式,让银箫感觉很别扭,她心里稍稍有些不舒服,但脸上没有显出不悦,“你找我,何事?”
      初见梁少坤的妻子,她心中竟然没有怨恨。面对这样一个柔弱羞怯的女人,她只有感到悲哀。在这门亲事中,得益的只是徐丞相和梁少坤。她们这些女人,永远只是联姻的牺牲品。
      徐氏低下头,迟疑地、断断续续地说,“相公曾几次说起过陆夫人,这几日他回家总是长吁短叹,愁眉苦脸。奴家问他,才知道其中原委……”她急切道,“关姑娘,奴家不是凶恶之人,更不会存有害你之心……若你能嫁给相公,你我姐妹相称,绝不会委屈你半分……”
      关银箫听了她这番话,心中百味交集,哭笑不得,“我要抢走你相公,你不恨我?”
      徐氏急忙摇头,“我怎会恨你?我这么做,只是为相公排忧解难……这也是做妻子的本分。父亲大人也说,男人本应三妻四妾,方能开枝散叶……他已严厉责备奴家,怪奴家不识大体……”她一脸委屈,低声说,“可奴家从没想过一个人独占相公……”
      关银箫轻声道,“外面冷,先进屋喝杯热茶吧。”

      徐氏一去就是大半天。在家等候的梁少坤心浮气躁,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徐氏刚一回来,他马上迎上前,急切地问:“怎样?她答应了么?”
      徐氏胆怯地望他一眼,吞吞吐吐道,“她……什么都没说。”她怕丈夫伤心,不忍心说实话。她攥着手绢,走到床前坐下,不敢看她丈夫。
      梁少坤猜到了几分,他唉声叹气道:“我早该料到的。罢了,罢了!”
      徐氏本想出声劝慰他几句,可他竟气冲冲摔门而去。她幽幽叹口气,手绢还来不及拿出来,眼泪就止不住一颗颗掉下来。

      天色慢慢暗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忙碌了一天的关银箫刚吃了晚膳,准备沐浴更衣。家丁们把水提进来,然后恭恭敬敬低着头退出去。银箫留了个小丫鬟兰香在外面守着,准备泡个舒舒服服的澡。她打开柜子找衣服,正找着,似乎听到屋顶的瓦发生轻微的、沙沙的响声。
      屋顶有人走过!她看一眼禁闭的窗户,立即关上柜门。
      门外的兰香握着双手呵气——天气越来越冻了。她搓搓手,想着一会去厨房弄点热姜汤喝,去去寒。突然,有道剑光在她眼前一闪,她软绵绵地倒下了。提着剑的黑衣人跨过她的身子,“啪!”一声踢开门,他四周看了一下,木盆里的水还冒着热气,可屋子里竟空无一人。他仔细搜查一番,见鬼了,就是找不到应该在房里的人。黑衣人无奈,四周找了一番仍无果。他想着明晚再来,不再逗留,出了门飞身离去。
      银箫从梁上跳下来。她急忙跑到门口,扶起倒地不省人事的兰香,颤抖着伸出手指去探兰香的呼吸。
      可怜的小丫鬟脖子上被狠狠抹了一剑,已经香消玉损。银箫大惊失色,尖叫道:“来人啊——快来人……”她用力摇晃兰香,“兰香,兰香……”
      ----------------------------------------------------------
      陆府后院挂起了白挽布。院西空余的厢房设为灵堂,停放着无辜死去的丫鬟兰香的灵柩。堂中,平日和兰香相好的丫鬟们哭成一片,情景凄惨。关银箫一身素衣,守在灵柩前给兰香烧纸钱。陆夫人神情憔悴,坐在蒲团上默念经文。

      失踪多日的陆世晗突然出现,他大步走进灵堂,一言不发,阴沉着脸直走到银箫面前,一把把她拖起来,银箫望了他一眼,乖乖由他拽着回房间。
      进了房间,他只是背对着她,一手握紧拳头,用不容商量的口吻说,“收拾东西,明天一大早我带你出城。”
      “我不走。我要知道是什么人,兰香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太可怕了,对无辜的人也能下这样的毒手,这个人没有天良。令银箫害怕的是这个人的手法,干净利落,见血封喉。
      陆世晗双眼通红,下巴长着新生的青色胡茬,一身风尘。他外出办事刚回到京都,一听到消息马上赶回来,急得水都没喝上一口。他生气地冲她大声道,“我一开始就叫你走!我一再提醒你,你为什么不走?!就因为你不走,才害了她的性命!”他气愤地一掌拍向桌子,桌子顿时四分五裂,茶壶茶杯掉到地上,碎了一地。
      她瞪着他,眼眶里迅速盈满了泪水。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陆世晗心里也很不是滋味。他发现一遇到她,他的情绪就有些不受控制。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虽然她固执、不听话、伶牙利齿,但他不得不承认——她令他有些困扰。他开始想方设法保护她。当然他不能流露半分,一旦他表现出喜欢她——无疑更置她于死地。

      他扶住她的肩膀,眼睛看着她的眼睛,低声唤道,“银箫,”关银箫转过头,眼睛泪汪汪。他双手握紧她的手臂,“不要问太多。你一定要离开!今天你侥幸逃过一死,不代表你下次也会这么好运。”他第一次低声下气恳求她,“我都安排好了——我会给你一笔钱,找个可靠的人送你回老家。你回家后找个本分的男人,好好过日子。”
      银箫瞥开脸道,“我要知道谁是凶手。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对陆家这么恨之入骨,死咬不放吗?这么多年来,你们一味回避,忍辱负重。但是他们因此放过陆家吗?没有!”她心里很难过,“就这样走掉,我如何心安?娘的恩情我怎么报答?”
      她的目光与他相遇,虽然他极力掩饰,但她还是从他眼睛里看到担心和慌张。她更加坚定自己的想法,恳求道,“让我留下来,若是我死了,那是我的命,我不后悔!”
      陆世晗白皙的皮肤下青筋暴起,他气道,“你只会白白送死!到头来什么都不会知道!”
      她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她的声音温柔、诚恳,“世晗,我希望可以帮你,帮你摆脱这一切。我死不足惜……我希望有一天,你不再自暴自弃、荒废光阴……虽然我们相处的日子不多,但我相信你也不喜欢现在这样的生活……”
      他听到这里,怔住了。几时起,她便这样关心他?她心中是否也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心软了,怜惜地捧起她的脸,温柔擦去她的眼泪,安慰说:“别哭了。我答应你以后我会收敛,会好好照顾娘。但你得答应我,赶紧离开。”他眼里闪过一丝痛楚,“要杀你的人,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力。这个人主宰一切。他要你死,你必须得死。他要你活,你想死也死不了。”
      她眨了眨哭红的眼睛,小声说,“我可以走——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见她妥协,陆世晗松了一口气,“什么事?”
      关银箫低着头,脸红通通的,“我进陆家之前,曾和娘有过约定……我……我想有个孩子……”
      陆世晗吃惊道:“你说什么?!”
      关银箫鼓起勇气道,“我想有个孩子……你的孩子……”
      荒谬!陆世晗惊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强忍怒火,“且不说我如何待你,你若是怀了孩子,将来一个人怎么生活?你想过没有!你现在是完璧之身,还可以找户好人家。你若是带着个孩子……”
      “我不会再嫁。”她坚定地说,“我在这世上已无亲无故,本想遁入空门,长伴青灯。如果有个孩子,我会领着他好好活下去……”
      陆世晗痛心道,“你真傻——世上不是只有梁少坤一个男人!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会薄情寡义!”他摇着她的肩膀,“你清醒点好不好?蝼蚁尚且偷生,你却为了一个不忠的男人要死要活,要出嫁当尼姑,你……”
      他实在骂不下去了,松开手,扭过头道,“我不同意。我不会让你怀上孩子的,这太荒唐了!”
      他冷冷道,“我不希望我的骨肉留落外乡,也不会让一个女人独自抚养孩子。你如果不听话,执意要留下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说罢他深深看她一眼,转身叹气而去。

      陆夫人安排好做法事的僧人后,十分疲倦,想回房间躺一会。她一推开门,看见她儿子背着手站在屋里,明显是在等她。
      听见响声,他没有转身,背对着她说,“明天,我送关银箫走。”
      陆夫人坐下来,淡淡道,“那得看她愿不愿意走。”
      “我一定会送她走。”陆世晗转身,表情严峻,“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约定——除非我疯了,才会同意那种荒谬的约定!”
      他很少冲陆夫人发脾气,但这次他已经忍无可忍。只要他一想到关银箫和他母亲定下那样荒唐的约定,他就忍不住要发飙。在她们心目中,他是什么?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的工具?关银箫嫁给他,就为了遵守那个该死的约定,怀个孩子然后一走了之?
      陆夫人冷笑,“你以为你是什么君子?”她也生气了,“你敢说你没碰过银箫?”
      陆世晗气道,“你什么意思?”
      “道貌岸然!”陆夫人不屑地道,“你现在虚假得可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什么人做事,你们这些人,专门在暗地里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还知道你们现在被徐正然那个老匹夫盯死了。我什么都知道!”她心里也很不爽。
      她眯着眼睛,狠狠道,“惹急了我,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儿子,把我知道的都告诉徐正然,让他一锅端了你们这些祸害。”
      陆世晗握紧了拳头,手上的青筋一条条突起。“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为什么?!”
      为什么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更让他担心!他大声道,“我这么多年忍辱负重,就是不想让你牵扯进来。你为什么要知道这些!”他一直忍耐,就是为了保护她的周全。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也就意味着她也可能被害。陆世晗的至亲只有他母亲一个人,一想到那些人要对她下手,他就痛苦万分。
      然而陆夫人脸上云淡风清,她倒杯茶,淡淡道,“我对生死已经看得很开。我唯一在乎的,是陆家的香火。”
      陆世晗想不到他母亲对香火一事如此执著。他又想到关银箫那张倔强的小脸,心中五味交织。他眼中闪过几许无奈、痛楚,哑着声音道,“银箫是无辜的,她很好……我不愿意她卷进来。娘,让她走罢,她现在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若是你想要抱孙子,等风声过了,我一定会找个合适的人生个孩子。但是现在不可以。”
      陆夫人抬头,静静看着他。她道:“生死由命。她都不怕,你怕什么?”
      陆世晗第一次发觉他母亲不可理喻。他不想继续这种无谓的争执,紧绷着脸,摔门而去。陆夫人啜口茶。她站起身来。打开门,一阵寒风迎面扑来,她打了个寒颤。现在的陆府,如同陷入这漫长寒冷的冬天,毫无生气。那只控制着一切的无形的大手像一张巨大的、黑色的网,慢慢笼罩下来,让每个人都不安、恐惧。

      夜里。
      窗外传来两声一长一短的鸟叫声。不一会,书房的门轻轻开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来。一个黑衣人悄无声息从屋顶跃下。两人互看一眼,彼此心领神会,随后一起飞身掠过屋顶,在寂静的夜里疾走。
      书房离陆府少主人的卧室仅隔了一个小厅。谁都没看到,那间卧室的门只是虚掩着,透过缝隙,外面的一切尽收眼底。关银箫一直静静地站在门后,等他们走了,她这才走出来。她看一眼挂在屋檐上的写着“奠”字的白色灯笼,然后拿出黑色面纱蒙住脸,飞身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