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三杯热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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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杯热茶
夕阳转过南门，屋旁的清湖映着玫瑰脂色的天，“天色向晚……”秋嫂料理好茶馆的杂活，在那张陈报垫齐的木桌上，沏了三杯热茶。茶水一线倾注在古铜色紫砂的杯具中，溅起一株又一株泪般的水花，望着水中沉浮的茶叶，她又流泪了……
十多年前，响应号召，男女知青纷纷下乡。一个清秀的姑娘，还束着一双长辫，干干净净地下派到乡下。那时的她，二十出头，这便是阿秋。
谁知搭了贼船，上岸后，在邻村的山后，可恨的船夫将清莲玷污了。衣裳不整的他狼狈不堪地逃走了，留下阿秋一人。在荒乱的蕨草丛中，她无力地抓起一把烂泥，狠狠地摔锤地上。雨后的地上的泥水溅了她一身，可她不顾了，任泪水润湿双颊上才干的泪痕。她失魂落魄地爬起来，漫无目的地向前拼命跑，山里的小路上第一次印上了女知青的脚步。但她终是疲惫地瘫倒在地上，迷迷糊糊的……
醒来时，她眼前却是一位年迈的老人，“姑娘，你……您打哪儿来，是我儿子发现您昏倒在地上，于是就背您回来了……”或许是痛苦和悲伤堵塞了她如樱桃般的小嘴，她只是流泪，静静闭上双眼，什么也没说……
夜，来的匆忙，乡村的夏夜，四起的虫叫。住在一个陌生人的家中，对一个城里的姑娘来说尚不习惯。夜深时，她便悄悄起身离了床，准备离开时却撞上了正想来看她的老人。“我……”阿秋轻弹双唇，话又被泪水止住。老人打了个哈欠，“姑娘，您这是何苦，有什么话不能同老婆子我说嘛？”“老婆婆……”阿秋不禁放声大哭，俯身扑在老人的怀里。那个晚上，虫语不眠，老人膝下又多了一个女儿，阿秋多了一位老母亲，夜却只是静静地守候到天亮。
数日后，心头伤痕累累的阿秋振作起来了，她便在老人家里干农活，和老人家中唯一的男丁（亦是二十出头的小伙，老人的儿子，阿沨，正是阿秋的救命恩人）一起下地干活。日久生情，两人孕育了爱情，数月后，他们成了两口子，阿秋的茶馆也开张了。茶馆西面临水，东面朝山，生意红火，一家人的生活甚是美满。
一年后的一个黄昏，茶馆迎了一个客人，阿秋上前置茶时，被吓了一跳，便慌忙退步，阿沨便猜出就是那船夫。谁知他恶性不改，大闹茶馆并戏弄阿秋。阿沨不顾母亲的阻拦，愤怒地冲上前去，捏起拳头，一拳打在船夫的脑门。这贼子满脸涨红，拾起柜台上绣花剪直刺阿沨的胸口，他死了，直板板地倒在地上。那恶人吓得逃走了，又留下阿秋，她心头也似猛然扎进一把剪子。泪水溢满了她的眼眶，朦胧的眼前，天边的火烧云团，水里染红的天，丈夫胸前的血迹，茶中喷溅的血水，融成一片了……
此后，那张阿沨阿秋成婚时用的喜桌被摆到柜台前。每当天空被日落泛满红光，桌上总沏着一杯热茶，阿秋则守在桌旁，泪水滴浸在茶中，于是茶久久地热着，那样喝上一口定是暖洋洋的。
次年的冬季，风雪交加的夜里，阿秋被屋外尖锐的啼哭声惊醒。阿秋拉开柴门，左顾右望，一个裹着破被的孩子正躺在柴薪堆上大哭。阿秋知道那是个弃婴，不顾太多她便把这孩子小心翼翼地抱进了屋中，那时孩子的双唇早已冻得发紫，阿秋便把孩子裹在自己的怀中。冬日里取暖的柴火用尽，老人上山拣柴火和落叶时不幸滑落山坡，她也走了。当村里人领着双眼通红的阿秋来到老人身边，她哭得哽咽了，泪水正如那一丝茶水注在雪地上。那几日，她与拾回孩子一同哭到天明，孩子哭得无忧，她的泪水却浸满了道不出的苦楚与辛酸。
这之后，桌上又添一杯热茶，杯具更大一些，茶水仍腾腾地冒着热气，熏得脸色憔悴的阿秋泪水不止……
数年后，一场索命的瘟疫在村子里泛滥，病传入村中不久，孩子便得了重病。不幸的是村子里土匪当道，白天黑夜枪声四起，茶馆的生意日渐萧条，所赚的钱连买粮都不够。而年已经三十的阿秋却成天抱着孩子，没钱治病，她一日茶饭也难以下咽。
这年的腊月二十九，日近黄昏，夕阳已过南门，屋边的清湖映着玫瑰脂色的天，秋嫂背着奄奄一息的孩子在桌上摆上两钟杯具，一只大一只小，依旧含泪默默注上热茶……
一声枪响，土匪无赖们的扫荡又开始了，他们像饥饿的红狐到处搜刮。他们临近茶馆，看见独自一人沏茶的秋嫂，动了恶念。他们上前调戏，秋嫂毫不理会，依然为凉了的茶注入沸水，一注茶线又一注茶线。土匪们不耐烦了，恶狠狠地朝天开一枪。秋嫂仍不理会他们，只是又轻轻移上第三口杯具，提起茶壶，倒完最后一注茶水。数声枪响后，她倒下了，连同她手中的茶壶。血浇溅在桌子上，可那三盏茶却仍一瓢瓢如清湖般清澈，热腾冒气的茶水中唯有茶叶还在不安的上下浮动。三杯热茶终被土匪们酣饮而尽。他们只尝得茶暖，喝了心头暖洋洋的，却猜不透这茶水为何这般苦涩……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三杯热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