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娃娃》阿色儿

1、木偶娃娃

　　太阳刚刚落到山后边，林间的路上已经是黑沉沉的一片了。一辆四轮篷车正在林间小路上急急地行驶着。

　　“哈克，快点儿啊，天黑下来之前走不出这片林子就麻烦了。”篷车里的人焦急地催促马夫。

　　马夫又甩了马一鞭子，只是已经跑的飞快的马很难再提高速度了。

　　“还有多远？”

　　“快了，先生，就快出去了。”马车夫的额头上渗出了汗珠。后悔啊，不该贪图酬金多来接这趟生意，还以为可以凭自己几十年的驾车经验能在天黑前通过黑雾森林呢，结果呢，去他的金币，小命可以保住就谢天谢地了啊。他又重重地抽了马一鞭，不停地祈祷着，想起那些古老的传说，心里更加不安了……

　　黑雾森林是隔断大陆东、西方的狭长的森林，横越黑雾森林是东方和西方最近的通道，可是旅人们宁肯绕远走北边的山路或者多花钱走南方的水路也极少从这里走，传说是古老的魔法王国的一个被放逐的魔法师住在这里，使这个森林被邪恶的魔法控制，常年笼罩着浓浓的黑雾；还说里面有吃人的女巫，如果踏入森林的旅人不小心撞到了，那可就凶多吉少了。传说不可全信，不过就算这些都是谣传，黑雾森林里的小路模糊难辨，加上光线阴暗，很容易迷失在里边，在未知的黑暗森林里迷路，才真的是一件危险的事。

　　车夫狠狠地抹了一把汗。要不是这位金光闪闪的先生——金耳环、金项链、金戒指，就连衣服上也镶着华丽的金丝图案，绝对的金光闪闪——给了五倍的金币，他死也不会来啊……

　　篷车里的人半撩着车帘看着车夫汗湿的背，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再回头看看那一堆货物，金子的光芒在他的眼睛里流转。虽然心疼给车夫的五倍酬金，可是也没办法啊，小财不出，大财不入，两天以后就是多诺大公家的家族年会了，从西方费尽力气和钱财搜罗到的奇珍异宝，一定要在多诺大公的年会上送到。这次肯定会大赚一笔，呵呵，我真不愧是大陆上最会投机——不，是最勤奋的商人葛莱梅啊。

　　嘻嘻，金币金币，滚滚而来的金币啊……

　　咦？不对，前方起了阵阵沙尘，那滚滚而来的，不象金币，倒象是……

　　葛莱梅的嘴角抽搐起来。不是吧，神啊，不要和我开玩笑啊，我不相信这种事会落在我头上，我不相信！他闭上了眼睛：“神，我没有看到，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真的真的没有看到——哈克，快走，快赶路啊！”

　　没人回答。“哈克？”他睁开了眼睛。

　　那堆东西，不，是那群骑马的强盗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马车早已停了下来，他忠实的车夫正趴在地上努力地把他略嫌肥胖的身躯塞到马车底下去。无奈马车底盘实在太低，车夫努力无效下转而向强盗求情：“各位手下留情，我只是个小车夫，身上没有半个金币，你们放过我啊，这位老板是大陆最有名的投机商人葛莱梅啊，他的钱多的数不清，你们抢他吧，保准大有收获啊……”

　　怒气在葛莱梅心里翻腾，他捏紧了拳头。看起来像是强盗头子的那个走了过来，“嚓”地一声把车帘变成碎片，接着拿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贴住了他的脖子：“投机商人葛莱梅？”

　　匕首凉凉地贴在下巴上，拳头越捏越紧。

　　“呵呵，呵呵，您说什么呢，”葛莱梅脸上推起谄媚的笑，“我怎么会是那个臭名远扬的葛莱梅呢，见了他我都要打他几巴掌，我只是个穷苦的小商人，抢了也没有多少钱，还费您的力气，多不划算，您说是不是？呵呵……”戴满大金戒指的手颤巍巍地伸向拿匕首的手。

　　“咚！”他被扔到地上。

　　“葛莱梅，你不要装了，我们在这里等的就是你。多诺家的年会，我们不会让他办成的。这些东西我们带走做军费了，如果你还有一点大陆公民的自觉，就不要再为这些荒淫无道的贵族做事。”暗淡的光线下看不清那强盗的脸，只看到那头耀眼的淡金长发，让人觉得高贵又不可侵犯。

　　军费？原来是中部的义军。他们不会乱杀无辜，这下小命可以保住了，可是，金币啊！

　　“你！”义军首领指着在地上缩成一团的车夫：“赶着马车，跟我们走！”

　　“啊？”葛莱梅从对金币的追悼中回过神来，就看见义军的马队和满载着他的财宝的马车已经消失在小路尽头的黑暗中。黑暗的黑雾森林中响起葛莱梅凄厉的呼号：“不要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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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记得明明是沿着小路走的，可是现在他的周围没有路，只有一棵棵茂密的参天大树和无尽的黑暗。夜凉如水，可汗滴还是不停地往下掉。走吧，虽然是乱跑，可是继续走的话还有离开黑雾森林的希望，不走的话，就一点希望也没有了。葛莱梅无奈地抹抹汗，继续走。真是倒霉啊。从来没有这么倒霉过。他的命，他的商誉，还有，他的金币啊。眼睛酸酸的，是太累了吧，不过，真的好想哭啊。呜，他的金币啊。

　　嗯？是耳鸣吗？好像听到了歌声。葛莱梅振作精神，循着声音向前走去。歌声越来越清晰，愈发觉得那声音分外动人，比海上女妖的声音有过之而无不及。绕过了几棵大树，眼前豁然开朗。这里象是不受黑雾的影响，居然有淡淡的月光透进来，照耀着林间空地上一座两层高的石头建筑。悠扬的歌声正是从那里传出来。

　　藉着淡淡的月色，可以看出那建筑已经被遗弃了。怎么会有女人住在这里呢？葛莱梅想起了吃人的女巫的传说，脊背窜上一股凉气。不过……这栋建筑看起来很古老，也许就是魔法师的住处呢，没准会有古时候的珍宝在里面啊。也许可以小赚一笔，稍稍弥补一下他今天的损失。女巫呀，有女巫看守的话，说明财宝更多啊。葛莱梅吞了口口水，握住怀里那把装饰性比实用性更强的金柄小刀，要钱不要命地走进那建筑里去了。

　　靠着淡淡的月光，看见石屋里有破烂的木桌和木椅，还有倒塌一半的壁炉。不象是魔法师的住处，倒象是普通的人家。一楼什么也没有，葛莱梅找到了楼梯，踩着厚厚的浮尘走上去。歌声就在这里了。葛莱梅小心翼翼地推开了楼梯口右边的房门。

　　歌声停下了。房间里传来一个柔软的声音：“是爸爸吗？”

　　葛莱梅看到窗边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儿，逆着光看不清脸，看起来像是没完全发育好的小女孩儿。小女孩看到他，声音变的失望：“不是爸爸啊。”

　　这女孩看起来不像吃人的女巫。葛莱梅小心翼翼的走向她：“小妹妹，你在等你爸爸吗？”

　　“是啊。”小女孩点点头，“爸爸最喜欢听我唱歌，我一直唱，他就会回来听的。”

　　葛莱梅再靠近她一点：“呃，你在这里唱了多久了？”

　　小女孩歪着头，思考了好久，栗红色的头发翘啊翘的：“我……记不清了，爸爸说树变白他就回来，我坐在这里，看到那些树变白好多次，变绿又变白，爸爸还是没有回来。”

　　好多次？“你一直坐在这里吗？”

　　“嗯。”小女孩认真地点头。

　　葛莱梅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你…… 哎吆！”太紧张了，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趴去，那小女孩愣愣地不知道躲，被他扑倒了。

　　葛莱梅连忙爬起来：“啊，对不……！”他说不下去了。

　　小女孩的身体硬梆梆的，没有人体应有的柔软感觉，象是——木头的。离的这么近，他终于清楚地看到，小女孩露在衣服外边的关节都是圆圆的转轴，耳朵后边和脖子上都有隐秘的缝线。葛莱梅呆在那里。天啊！一个会唱歌、会说话，活的木偶娃娃！！

　　他的商人脑袋迅速地转起来了。嘿嘿，捡到宝了。

　　小女孩见他不说话，担忧地看着他：“你怕我了吗？原来也有人靠近这里，但是他们很快就很害怕的离开了。你也怕了吗？不要害怕啊，和我说说话吧。”

　　“不会不会，我干吗要怕你啊？”亲切的笑容浮现在葛莱梅的脸上，他用真诚的目光看着小女孩，“我叫葛莱梅，来，告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爸爸叫我萨妮。”小女孩笑了。真可爱啊，葛莱梅在心里说。咦？不对，她又不是人，有什么可爱不可爱的。不知道她的脸用什么材料做的，只看脸的话就跟真的人一样。

　　“啊，萨妮，你想不想去外边？”热切的目光。

　　“外边？是爸爸去的外边吗？”萨妮眼睛里流露出向往的光芒。

　　“对啊，你想不想去啊？”

　　萨妮为难地低下头：“可是，爸爸让我在这里等他啊。”

　　“呃，你看，你爸爸这么久都没有回来，也许遇到了麻烦，需要萨妮去帮他啊。” 肯定早就死掉了，只要把你骗出去就好。

　　“需要萨妮帮忙？”大眼睛眨啊眨，让骗子心里一阵愧疚。

　　“对啊对啊！！大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好不好？”去他的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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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港口城市库拉特姆。

　　城市中央的大广场上搭起了许多五颜六色大小不一的帐篷。本来就喧闹的广场今天更是被围的水泄不通，因为来的是有名的帕奇卡马戏团，更因为马戏团前边竖起了大大的牌子，写着：有会唱歌的木偶表演

　　多希奇的事！活这么大，谁见过会唱歌的木偶啊！于是，不管是本城的居民还是来往的旅人，都抢着来看个究竟。

　　精彩万分的帕奇卡的节目，今天失去了往常对人们的吸引力，人们都在焦急地等待最后压轴的好戏上场——木偶唱歌。

　　终于听到主持人宣布木偶唱歌开始，人们都屏息等待着。

　　那是真的动听的歌声，也是真的木偶。没有任何线来控制她，她自己走过来，站在那里，唱歌，就像真的人。

　　人们都沸腾了。帕奇卡马戏团有会唱歌的木偶，这消息通过港口城市库拉特姆传流传开来。来看的人越来越多，帕奇卡马戏团的老板天天数着金币眉开眼笑。不过现在这个老板正一脸嫉妒地看着另一个在数钱的人。

　　“就延长一个月！”

　　“半个月也不行。”

　　“亲爱的葛莱梅，这对你我都有好处，不如这样，”老板咬了咬牙，“两千五百个金币一个月？”

　　“五千。”数钱的人头也不抬。

　　“四千？”老板下了狠心。

　　“萨妮，东西整理好没有？我们要走了！！”葛莱梅收拾金币，招呼在隔壁的萨妮。

　　“别、别，亲爱的兄弟，有事好商量，”老板慌了，拦住葛莱梅，“好，五千、五千，就按你说的。”

　　“不，你听错了，亲爱的老板，”葛莱梅回过头，温柔地对老板笑着，“我说的是七千。”

　　“什、什么？”老板差点吐血，看到葛莱梅温柔眼睛里狡诈的光芒，只好认栽，“好，好，七千就七千！！”

　　早知道和他谈条件绝占不到便宜，从收留他们那一天他就该知道了。老板捶胸顿足地走出这间全马戏团最好的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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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多月前。

　　“葛莱梅哥哥，前面好像没有多少树了，我们是不是快要到‘外边’了？”萨妮兴高采烈地跑在前面。

　　葛莱梅已经是气息奄奄了，从遇到萨妮起已经四天了，他只吃过几只野果，没吃没喝的还要赶路，体力已经透支一空，要不是走出森林已有希望，他真的就要倒地不起成了路边尸了。

　　“你不要乱跑，小心摔坏身体。”他有气无力地叮嘱萨妮。啧，木偶真方便啊，不用吃喝也没
　　关系。
　　萨妮听话地跑回来，扶住他的手臂：“葛莱梅哥哥，你在关心我吗？”

　　“当然啊，你对我很重要啊。”重要的商品啊，可以卖天价的。咦咦？抱着我干吗？我快要死了，不要再坠着我啊。

　　萨妮抱着他不肯松手，从未有过的感动在心中涌动。

　　“啊，萨妮，你放开我好不好？”葛莱梅挣脱出来，忽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不行啊，要晕倒也要晕倒在大路上啊，努力，努力，他一步步挪到大路上，倒地前远远地看到一队车队过来，一滴幸福的泪水涌上他的眼角，“黄金之神啊，我歌颂你！”

　　车队走近了，看得出来是马戏团的车队。他让萨妮披上自己破烂的大外套，嘱咐她呆在旁边不要说话。

　　车队停在他们旁边，一会儿，一个带着白头巾的人走了过来，葛莱梅猜这个人应该就是老板了，立刻挤出两滴眼泪：“亲爱的朋友啊，看在光之圣母的份儿上，请帮助不幸的落难者吧！”

　　“亲爱的朋友，并不是我让你落难的啊！”白头巾意有所指。

　　葛莱梅在心里狠狠地骂，不过他的身体不允许他不低头了。他无奈地把手上的金戒指捋下来塞到白头巾手里：“朋友，看在黄金之神的份儿上，帮帮我们。”

　　白头巾豪爽地笑了：“哎，说什么呢，在圣母的光辉下，我们都是兄弟姐妹嘛！来，宾比，把这位朋友扶到我的车上，给他们准备食物和水。还有你，小妹妹，跟我来。”他抬手要拍萨妮的肩膀——

　　只见本来马上就要晕倒的葛莱梅飞快跑到萨妮身边，圈住她的胳膊：“呵呵，我妹妹从小怕生人，不要吓到她。还是我来吧。”开玩笑，萨妮是他的金币，被别人发现可就麻烦了。

　　兄妹情深的场景让白头巾老板一阵感动，差点想要把那金戒指还给葛莱梅了。

　　萨妮又抱住了葛莱梅。

　　“萨妮，放开我啊。”葛莱梅快没气了，尤其是萨妮那木头的手臂，抱起人来，硬啊。

　　“葛莱梅哥哥，你真好。”萨妮说着还是不放开。

　　“小妹妹是不是冷了？这里有衣服，那一件已经破了，换下来吧！”老板殷勤地拿衣服给萨妮，顺手拿下她身上那件。

　　“不要——”葛莱梅的阻止已经晚了。萨妮圆圆的木头关节露了出来。

　　老板的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然后像葛莱梅当初一样露出金子的光芒。

　　“卖给我吧。” 老板渴求地看着葛莱梅。

　　卖谁？她吗？萨妮担忧地看着葛莱梅，爸爸曾经讲过小孩子被卖掉的故事。葛莱梅哥哥，不要卖掉我啊，我喜欢跟你在一起。

　　葛莱梅虚弱地抱着萨妮，两行眼泪从他忧伤的蓝眼睛里流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到处都有人想要带走我的萨妮妹妹呢？爸爸只留下萨妮妹妹给我，我们一直都相依为命，东奔西走只是想要在一起而已。我们做错了什么？不，老板，”他看向老板，目光悲伤又坚定，“我就算饿死，也不会卖掉自己的妹妹。请不要逼我啊！”开玩笑，马戏团老板能有多少钱？卖给他亏死了。不过现在在他的地盘上，直接拒绝又怕他赶自己下车，只好用“悲情计”了。

　　萨妮放下心，又抱住了葛莱梅。葛莱梅哥哥最好了。

　　老板险些掉下泪来，立刻感到自己狼心狗肺罪该万死：“啊，啊，请原谅我啊，亲爱的兄弟，就当我什么也没说……那么，让萨妮在这里演出好不好？”

　　“不行。”

　　“那你就下车吧！”老板强硬起来，使出杀手锏。

　　真的这么绝？葛莱梅头疼死了。本来想混到身体恢复立刻到东方公国把萨妮卖给贵族去呢。萨妮是宝贝，留在手里时间长很危险啊，还是早点换成金币好啊。他会抱着金币为她祈祷的。
　　“要让我在这里唱歌吗？”葛莱梅正想说话，萨妮突然插嘴了。

　　“你还会唱歌？”老板大喜过望，“是，你不留下表演，我就让你哥哥下车，你也看到了，他这个样子会不会活下去我可不管。”

　　“好，我表演，”萨妮抱着葛莱梅，“葛莱梅哥哥是重要的人，不能让他死。”

　　葛莱梅楞楞地看着萨妮忘了说话，觉得金币堆成的心脏出现了从未有过的温度。

　　现在想起来，还觉得心口热热的呢。反正他也需要一些旅费，就留下了。

　　“葛莱梅哥哥？”萨妮走过来：“我们不走了吗？”

　　“是啊！”葛莱梅温柔万分地笑着，卖掉她之前得安抚好她，要不然她吵着回黑雾森林不肯唱歌就麻烦了，“在这里唱歌这么多人听，总有一天你爸爸会知道的，然后他就会来找你了，是不是？”

　　萨妮扬起脸对着他笑：“葛莱梅哥哥，你真好，帮我找爸爸，还给我买新的衣服，我好喜欢你啊。”
　　“啊？”木偶也知道喜欢？真是希奇。不过他没说出来，不能对萨妮说她是木偶，她好像完全把自己当人看，总觉得有种预感，如果对她说他是木偶的话，她就会变成普通的木偶了。

　　“我喜欢爸爸、喜欢葛莱梅哥哥。”萨妮继续笑眯眯地说。

　　“是，是吗？呵呵，呵呵。”葛莱梅干笑，脸皮有点热，不知是心里惭愧还是不好意思。

　　“这个给你。”萨妮拿出一个金属的小圆片。

　　“什么东西？”葛莱梅接过来左看右看，看不出什么门道，“哪儿来的？”

　　“宾比给的。”宾毕也是好人，她常常去和他玩呢。

　　是那个管道具的大个子啊，听说头脑有问题。不过，这个黄不拉叽的小圆片有什么用？

　　“送给你，喜欢吗？”萨妮用热切的目光看着他。

　　“送我？”

　　萨妮点点头，指着旁边一袋子金币：“你喜欢这个。宾比那里的衣服上有好多，掉了一个，他给我了。我给你。”

　　原来这样啊，她把舞台服装上装饰的金属片当金币了，还巴巴地跑来拿给他。心口又热了。
　　“喜欢吗？”萨妮追问。

　　“嗯，喜欢。”金属片有啥好喜欢的啊。不过真有点喜欢呢，就一点。因为很像金币吧。

　　萨妮又绽开了灿烂的笑脸。葛莱梅也笑了，最近看到萨妮笑就心情好，好像数钱似的愉快心情。不过他最爱的还是金币啊。他已经托人去联系东方公国有名的爱收藏奇珍异宝的玛塔大公，他知道这里有会唱歌的木偶，肯定会出高价买的。他选择玛泽塔大公的另一个原因是，听说玛泽塔大公是个温柔的人，萨妮跟着他，应该会过得很好吧。想起很快就要和萨妮分别，真有点依恋呢。

　　来看萨妮唱歌的人依然那么多，只是今天出了问题。

　　萨妮站在台上唱歌，短袖短裙下边露出圆圆的木头关节，告诉人们她不是真人。

　　前排站着一个刀疤脸的和一个戴条文头巾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窃窃私语，还不时不怀好意地看着台上的萨妮。

　　萨妮唱到一半，那两个家伙突然跳上舞台，台下的人群疑惑地看着他们。条文头巾对台下大声说：“各位，我们都花了昂贵的门票来看这个会唱歌的小木偶，可是只看到她的木头胳膊和腿，要是被一个装了假手假腿的丫头给骗了，亏不亏？大家想不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不是人？想不想看看她衣服底下是不是木头的？”

　　人们被鼓动起来，一片嘈杂。有人大声喊：“想啊！”

　　刀疤脸向萨妮扑过去。

　　萨妮楞在那里，看着刀疤脸过来扯她的衣服，不知道反抗，脑海里回响着条文头巾刚才的话。我是小木偶？我不是人吗？

　　宾比从幕布后边跑了出来。可有人比他更快，葛莱梅冲出来推开了刀疤脸，宾比把拳头抡向条文头巾的时候看到葛莱梅护着萨妮，脸上被刀疤脸狠狠打了一拳。

　　场子里一片混乱，老板在台上大声喊着：“我以我帕奇卡马戏团的声誉保证……”

　　♀ ♂ ♀

　　“爸爸，为什么我的胳膊硬硬的？”

　　“因为你健康啊，我的小萨妮。”模糊的记忆里，有大胡子的爸爸总是用宠溺的目光看着她。

　　“爸爸，对面楼上那个原来和我一样高的小男孩变得和爸爸一样高了，他用魔法吗？”

　　“呵呵，不是，是他长大啦。”

　　“萨妮也会长大吗?”

　　“我的小萨妮不需要长大，这样最好了。”

　　“呜……爸爸，你出去的时候，有楼下的小孩跑上来，他们说我……是木偶，是妖怪……”

　　“别难过，萨妮，他们都是坏小孩，今天爸爸就带你去一个没有坏小孩的地方住，只有萨妮和爸爸，好不好？

　　在漫长的等待的岁月里渐渐淡忘的记忆又都清晰起来。是啊，她从来也不会长大，哭的时候也不会流眼泪，虽然爸爸告诉她人有各种样子，她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很奇怪。原来她根本就不是人啊。木偶，那种东西是人的玩具吧，她是玩具的话，为什么又要有生命呢？爸爸，你为什么要给我生命呢？有生命有情感的玩具只会痛苦啊。连爸爸也离开了，爸爸也把她像玩具一样丢弃了吧。我是玩具的话，就让我继续做个玩具吧，没有生命的玩具……一种苦涩的情感在身体里流转，好像有什么从体内流失，身体的感觉渐渐麻木了。

　　“萨妮？”葛莱梅还算清秀的脸肿了一半，嘴角还有血丝，不过他实在顾不得这些，商人敏锐的直觉让他惊恐地发现，生命力正从萨妮的身体里面流失！她的眼睛睁着，漆黑又毫无生气，坚硬但灵活的关节变的僵直起来。不行，玛泽塔大公的人就快来了，怎能……不，那些不重要，一感动就紧抱着他的萨妮，对他灿烂笑着的萨妮，送他礼物想让他开心的萨妮，一心为他好，完全信赖他的萨妮，他怎能让她就此消失掉呢？！

　　“萨妮！萨妮！我是葛莱梅啊！是你的葛莱梅哥哥啊！你听到没有？快和我说话啊！！”

　　有人在叫她呢。仿佛是世界的另一头传来的声音。葛莱梅哥哥是谁？她很乖地听爸爸的话等他，可是好久好久他还没有回来，周围又黑暗又寂静，虽然她不停地唱歌，黑暗还是紧紧地包围了她，几乎让她喘不过气。那一天，突然有人推开了黑暗的门，亲切地微笑着问她的名字，他温柔的蓝眼睛和温暖的棕色头发就像阳光一样，把一切都照亮了。那个人抱着她，说她是重要的人，说她是他的妹妹。爸爸走了，可是还有他，他把她当作妹妹一样看待，他不把她当玩具啊。他是……

　　“葛莱梅哥哥？”黑漆漆的眼珠微微地动了。

　　她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像孩子一样在欢呼：“萨妮小姐醒了！萨妮小姐醒了！”

　　“醒过来就好。”老板放下心，摸摸鼻子出去了。

　　“萨妮？”

　　有一双温柔的蓝眼睛正担忧地看着她，就和她梦里见到的一样。

　　“葛莱梅哥哥，我是个木偶啊。”心里凉凉的，这个世界不属于她啊。

　　葛莱梅在心里叹口气，为什么每次他担心的事儿总会实现？

　　“别说傻话啊，萨妮，我当你是我的萨妮妹妹，”他拍拍她的头，“你对我很重要啊。”这次说的是真心的呢。

　　萨妮紧紧地抱着他，开始庆幸自己不会流眼泪，要不然，大家都会看到她哭了，多不好意思哪。

　　外边又喧闹起来。一会儿，老板急匆匆地闯进来：“葛莱梅，外面来了一群东方公国的人，说是玛泽塔大公要见你！！”

　　“葛莱梅哥哥的朋友？”

　　“啊，不算朋友，我叫他们来的，有点事儿。”玛泽塔大公怎么会亲自来了？？看来他对萨妮兴趣很大啊。葛莱梅看了萨妮一眼，把她推给宾比，“宾比，帮我照顾她，我马上就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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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你不卖了？”玛泽塔大公敲着桌子，他肩膀上的那只雪白的鹦鹉惊得扑楞楞飞起来，大公一把抓住鹦鹉，把它掼在地上，摔死了，“葛莱梅，你不是开玩笑吧？”

　　看着血泊里的鹦鹉尸体，葛莱梅一阵心惊，谁告诉他玛泽塔是温柔的人的？他要去宰了那个撒谎的家伙，萨妮决不能交给这家伙。他抬起头直视大公狂怒的眼睛：“是的，尊敬的大公，这是我的责任，按照商会的规定，这些，”他把满满一大袋的金币推在玛泽塔大公的面前，“这是我对您损失的赔偿。”

　　一只小口袋也推了过来：“对，对……我的也……算上。”是抖得不成样子的老板。

　　“哗啦！”口袋被玛泽塔大公的手杖扫落地上，金币散了一屋子。

　　“我要金币干什么？？我老远跑到这个破烂马戏团来拿金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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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还有这个，”宾比捏着几个金属片放在萨妮的手里：“给你。”

　　“谢谢！”萨妮开心地对着宾比笑。

　　宾比的脸红了，他搔搔头：“你等着，还有。”他转身进道具间，抓起一件粉红的新演出服，用力地把上边镶着的小金属片都揪下来，一会儿就揪了一大把，他开心地捧着去给萨妮，这次萨妮小姐应该会给他更灿烂的微笑吧。

　　“太好了，谢谢你啊宾比，这些都好新好亮啊。”好多，她都拿不了，“宾比，你帮我一起去拿给葛莱梅哥哥好吗？”

　　葛莱梅哥哥是在这个屋子吧？招呼宾比快点，想着葛莱梅哥哥看到这些金币高兴的样子，她的嘴角泛起了微笑。

　　屋子里传来吼叫声：“你不是最喜欢金币吗？说吧，你要多少才卖？多少我都给你，不就是个木偶吗？！”

　　亮亮的金属片洒了一地，在阳光下反射着耀眼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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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把又粗又长的奇怪的长枪顶在葛莱梅的脑门上。一边的老板倒吸一口凉气，是……是公国管制的火药武器火铳啊。只要轻轻一按扳机，葛莱梅的头就被轰成肉末了。

　　“葛莱梅，看来你还不清楚我玛泽塔做事的原则啊，快点把小木偶交出来，否则，”葛莱梅被火铳戳的向后仰了一下，“你就变成肉馅儿吧！”

　　“别、别，大家有话好好说，”老板脑门上的汗珠噼哩啪啦地掉，只觉得呼吸困难，话都说不全了，“尊……尊敬的大公，我，我们这就去给您找她去，您……您先放下枪啊 ！”

　　“我……”葛莱梅还想拒绝，老板狠狠地扯了他的袖子一下，笨啊!缓兵之计懂不懂？投机商人葛莱梅也会这么蠢啊？他不怕，他怕啊！被人用枪指着头什么也做不了啊！呜，他真的好怕啊。

　　玛泽塔大公见葛莱梅没有拒绝，稍稍消了气，放下了火铳。老板连忙拉着葛莱梅出去，一边赔笑着：“我马上去找，马上去找，您稍等。”

　　一口气拉着葛莱梅跑出几十米，老板才敢大口呼吸：“好啦，我们再来想办法……啊，宾比，你不要突然冒出来吓人啊！”

　　“宾比？”葛莱梅的眼神凌厉起来，“萨妮呢？”

　　“她走了。”宾比自豪地说，“我不能让你卖掉她，我要保护她，我不会告诉你她回黑雾森林的。”

　　笨蛋！葛莱梅冲出去了。外边全是玛泽塔大公的人啊！

　　远处，玛泽塔大公爬上了他华丽的马车，吩咐车夫：“跟着他。”

　　出了广场没多远，就看见一个栗红头发的小小身影在何一个士兵纠缠。

　　“萨妮！”葛莱梅推开那士兵，抓住萨妮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萨妮，听我说，他们来抓你了，我带你逃走，如果……如果只剩你一个人的话，你要回黑雾森林，在那里他们找不到你！哦，萨妮！”看着萨妮的脸色由绝望转为惊讶，他最后一次把他拥进怀里，“萨妮，你是我的妹妹啊，如果可能，真想一辈子带着你啊！”

　　萨妮感觉有水滴滴在脸上，抬头看不见葛莱梅的脸，只看见他宽厚的背影，拉着自己跑在前面。

　　马蹄声和车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越来越近。葛莱梅回头，看见华丽马车里的玛泽塔大公举起了火铳。这个恶魔。不过这是他自己招来的，是他应有的惩罚啊。他把萨妮拉到身前，给她一个最后的温柔笑容：“回黑雾森林啊！！”然后无畏地转身面向玛泽塔大公的枪口。

　　“轰！！”枪响了。

　　木屑纷飞。葛莱梅不敢相信地看着萨妮带着灿烂的微笑在他面前被炸开，木料的清香飘了出来，他耳边还残留着萨妮的最后一句话：“知道葛莱梅哥哥会为我哭，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破碎的衣服裹着没有生命的木片落到地上，一颗剔透的红水晶从里面滚了出来。

　　“萨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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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光下，一头美丽的淡金长发静静沐浴着月光，金发的主人有俊美到让人窒息的容貌，一举一动又散发着天生的高贵，起义军的军服穿在他的身上，又为他添了几分英气，这个天神一样的人正是现在名震大陆的起义军统帅乌西雅。

　　“葛莱梅，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吗？”他问身边一言不发地翻着古书的亚麻色头发的男子。

　　“嗯。”亚麻色头发的男子简短的回答。

　　这是古拿诺魔法帝国遗留的书籍，据说这个帝国的位置就在现在的黑雾森林。他的目光被书页边上的一行小字吸引了：XX年，高级魔术士雷森禁不住失去爱女之痛而启用禁用魔法，帝国下令抓捕，雷森逃亡，不知所踪。

　　金发男子的目光随着他的看过去：“啊，这就是她的爸爸了吧？”

　　葛莱梅点点头，再翻书，没有关于他们的记载了。

　　也许后来雷森还是被抓到了，只剩下萨妮一个在那里等着父亲回来。他合上书，看着远方长呼了一口气。

　　萨妮被害之后，他参加了义军，是要报复那些残暴的贵族，也是要寻找有关萨妮的线索。有了他长年来往于王公贵族之间所了解的内部消息，义军一连攻下了几个贵族大公的城堡，东方公国已经有三分之一在义军的掌握之中，葛莱梅也名声远播，不同于以前的臭名远扬，人们尊称他为“黄金贤者”。他没有要过任何奖赏，只关注各个城堡藏书中的关于古拿诺帝国的书籍，没有猜错，果然在这里找到了和萨妮有关的消息。

　　“你还想找让她复活的法术的记载吧？”

　　低头握着胸前挂着的红水晶，葛莱梅坚定地点头：“在我有生之年，我不会放弃这个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