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隙》麋鹿

1、第 1 章

　　不知不觉走进了生命的绝隙，却一直没有发觉。原来孤独是种文字，写满了没有另一个人存在

　　的所有日子。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不再言语。终于，一个人失去语言。习惯沉默独处，什

　　么也不做。

　　坐在夜幕下的公车里，从窗口看出去，高高的楼灯火辉煌，可惜怎么也只是一座石头森林。华

　　丽而局促。端庄而荒芜。车不急不缓地前行在空旷的大街上，感觉像是一只疲惫的蜗牛，匍匐

　　地气喘吁吁却发不出任何抱怨。温顺而忍耐。一如这个城市。太深沉，容易让人感觉无助。

　　风吹进来，带着些微凉意。头发不温柔地抚过脸颊，遮住迷惘的神情。北方夏天夜晚的天空看

　　不见星星，连月亮也不知躲到哪儿去了。可是不会有人在意。大盏大盏的灯在头顶，毫不吝

　　惜。这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不是吗？

　　从首站一直到末站，再回到首站。而这里是我的末站。只是想有个地方而已。呼吸困难的时

　　候，才发现自己让自己挤进了罅隙间。有一种残酷的美。手机一闪一闪，却不会有任何信息出

　　现。心知肚明。不愿放下，只为了等一个永远不会响起的电话。孤独尽头还是孤独。我要的是

　　什么？只是想找那个人而已。陌生人群中，会不会有那个人，直直走来，把我拥在怀里，对我

　　说：让我带你离开，这一生，不离不弃。终究没有那个人。没有人心疼这个内心阴暗的女子。

　　我被遗弃或遗忘在这里，这里没有那个人，这里陌生的，荒凉的，让我止不住地害怕。娇艳的

　　花，要死在欣赏她的人手里，死在那场疼痛窒息地攀折中，凄美地展现她最后的美丽和芬芳，

　　然后甘心死亡。而不是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被尘迷漫，最后无声地老去，颓然地凋谢。只是，她

　　终究等不等得到那个人呢？她又有多长的花期可以用来等待那个人呢？

　　这个城市早早在夜晚十一点时就显示出了疲惫，霓虹渐灭。车里空荡荡。车缓缓停在个陌生的

　　地方。站台上站着一对情侣。看见车靠近，那个高大的身影低头唤醒怀中昏昏欲睡的女孩。他

　　们坐到了走道另一侧。窗户映出他们依偎的影子。忽然觉得好累。听见心底有个声音问，为什

　　么我会在这里？

　　那天半夜惊醒，终于第一次深切理解了这句话：其实最怕的不是做噩梦，而是噩梦惊醒，却什

　　么也想不起，只记得那种渗入骨髓的恐惧。心纠结成一块坚硬的石头。流不出一滴泪。从窗口

　　望出去，凌晨三点的大街静悄悄，桔黄的灯光弥漫着，给这城市笼上了一丝温柔。偶尔有车呼

　　啸着而过，那么匆匆，以为是种错觉。窗口有阵风吹进来，带着属于夜晚的凉意，抚过裸露的

　　皮肤，一阵战栗。喝下一大杯清水，静谧中分明听见喉咙发出的声音。让人想起黑暗中流动的

　　泉水。那是幅寂寞的画面。因为没有观众。也看不到尽头。也许流水的尽头还是流水。一如泪

　　水的尽头是枯萎。

　　桌上的镜子里闪着一双淡漠的眼睛。那么漫不经心。又不可思议地明亮。看不到语言。习惯性

　　右手顺过头发，些微汗湿。放下手，忽然看见手指根部不知何时多出一粒痣。很美丽的琥珀

　　色，深深印进手指每一道纹路。心底拥上无边的绝望。在看不见的角落，一直有个叫做命运的

　　东西在时刻偷偷注视着自己。“逃不掉的……”低声呢喃着。眉间轻染愁意。随即只见认命的

　　决绝，与无奈。曾想要自己像席慕容诗中的树，守在他可能经过的路边。而他终究没有出现。

　　像沙漏滴完了最后一粒沙，所有的空间被虚幻的空气填补，满满的，却什么也触碰不到。只有

　　被自己愚弄了的感觉，让人想吐。

　　这个城市流行一种痛，叫寂寞。谁也无法治愈谁，也无法抚平自己的。不需要诺言，因为不可

　　靠。也不再给予信任，因为没有对手。保持着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不想让自己受伤，可是都忽

　　略了寂寞本身也是个能噬人于无形的怪兽。

　　夜幕下，我站在天桥上。张开双臂，感受风擦身而过。抬头看天，却想起你笑着的眼。你的的

　　确确是我爱着的，我完完全全是爱着你的。那么即使我在绝隙中窒息，那也定是场美丽的幻

　　觉。残忍而不失慈悲。是种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