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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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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拉开。
胜基微微皱了皱眉头,到了王的床边拉好他的被子:“怎么又贪凉不好好盖着被子?”
被抓住了把柄的人躺在床上垂了垂眼眸,任凭眼前的人替他捏好被角:“无大碍的,伤已经好很多了。”
“可你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染上不大不小的风寒,”胜基有些埋怨地看了王一眼,“都是因为你这贪凉的性子。以后不许这样任性了。”
见到那人这样前前后后地忙活着,又耐性十足地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居然忙活得十分开心,王有些怔忪,又见他不回答只是坐在床上发呆,那人又凑过来低下头看着他,颇有些无奈地说:“身体还没好就不想吃东西了?你啊,挑食、贪凉,不爱油腻的东西,喝汤又不喜欢放到凉,可又偏偏怕烫;不爱出汗,却偏偏又爱练剑骑马,明明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就要强撑着下床,有的时候明明会很疼却总是那么不坦率地不说出来。”满带着笑意地看向他,“以后不能那么孩子气的,都要慢慢地改过来。”
王依旧不语地看着眼前的人,带着这样宠溺的笑和那样宠溺的表情说着那样宠溺自己的话,语句里分明是责怪,听来却变成了“这样孩子气下去也没关系,我会照顾你的”这样的意思。在那走廊的尽头他的一字一句的话言犹在耳,张口想要对他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
后来他眼神放着空轻轻地又像是自言自语般问了眼前的人好多问题。
诸如“明天会不会是晴天呢”、“今天的粥有点咸呢”、“胜基觉得我孩子气吗”这样的话,他问的很轻很轻,声音渐渐地小下去,语气却像是太过平静的湖面没有丝毫的涟漪,连眼神都是持续着空荡荡的,直到最后小小地微笑了一下,沉默了好久:“今天才知道,原来胜基的话好多啊。”
“原来,胜基说到自己喜欢的那个人的时候,话真的好多啊。”他喃喃地说,“如果不是真的听到的话,我大概都不知道胜基原来这十年那么苦。”
可他连一句对不起或者谢谢你都无法说出口,只是抬头看向他,又是一阵近乎呢喃的低语:
“只是,胜基。我还可以再相信人吗?”胜基看着拥有着这个国家所有财富与军队甚至是拥有最多的才气与灵智的男人此时在自己的面前笑得一脸苍白。
“很多你以为永远不会失去的东西就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失去了,从前是我自认为温暖的亲情,后来是我自认为牢固可以唯一依靠着的爱情。”他抬起头笑得一脸无奈,却没有眼泪落下,只是这样淡淡地叙述着,“第一次真正和王后对话的时候,我问她说,真的愿意留下吗?我可以放你自由的。她很认真地对我说,我是你的妻子,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的。”
那种无奈与凄凉瞬间爬满了他的脸庞,那样一个瞬间,连牵动嘴角都成了一件困难的事情:“再后来,当我再去问她的时候,她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的坚定,不过却是坚定地要离开了。”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我不怪她,或者说,那是我的错,其实我应该告诉失里(王后名:宝塔失里),对我而言,即使不是真正的夫妻,她也是我生活中少有的温暖之一,已经很少有人会在我生病的时候那么真心地送汤药来了,也已经很少有人会那么真心地亲手做东西给我吃了。”
“是我的过错,是我一直太过骄傲与自负,我至少应该对这些我很重视的人说出我的感受。”王很淡很淡地笑着,“他们一个一个地离开了我,其实他们都很好,是我用宫廷的寂寞与黑暗困住了他们,自以为是地禁锢了他们,现在他们都要离开了,所以,不能怪他们,那大概是人们向往自由的天性,外面的天地很好,是应该到外面去的。”望向胜基的眸子,“我早应该在韩柏逃出宫的时候就想到这一点了,这里太寂寞太孤单了,很少有真挚的感情存在着,也很少有真正的快乐存在着。胜基,你要不要也出宫去?这一次,我谁都不会惩罚的。”
眼见着他这样笑着说出这些话,连一滴眼泪都没有落下来的模样,胜基在床榻之上紧紧地拥抱着他,感觉到他的双手环上他的肩膀,又下移了些缓缓地拍了拍,“昏迷的时候,我总是看到洪林和失里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那个时候,我还是很不甘心的,非常想抓住他们问问,为什么都要骗我呢?明明温柔地梳着头的时候说好会陪在我身边的,明明说是我的妻子会永远陪在我身边的,明明说不会再离开我的人就这样一个一个地离开了,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原来你们都骗我呢,既然这样,不如不要说以往那些话,那样我不会那么痛。至少,少付出一点感情的话,或许我便只会孤单而不会寂寞了。如果,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好的话,我不会晓得原来被人真心对待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了。”
更紧地拥紧了胜基,呢喃着低语:“其实是我错了,他们都陪了我十年,十年啊,已经很长很长了。而我没有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个足够的幸福,我让失里太孤独了,让洪林被流言蜚语伤得太重了,所以,他们累了,他们离开了去寻找自由和幸福。是我对他们不够好,所以,他们才会离开。”
王笑得太过平静了,手抚在腹部那道仍旧隐隐作痛的疤痕上眼神却依旧黯淡,终究抵不过心脏那里传过来的疼痛,失神地看着此时拥抱着自己的胜基说:“可是,我曾经以为他们都不会离开我,忘记了他们不属于这里,不会为了我永远留下。因为我是帝王,所以,要习惯永远孤独,不该再去奢望太多的温暖。”
蓦地睁大眼睛,看到胜基覆上他的唇不让他再说话,被宽大的手掌轻轻地盖住眸子,让他闭上眼睛,然后,只能感觉到那双手像过往的很多次一样搂住了他的腰身,淡淡地有种太过温暖的力量从唇齿间传递过来,很缓慢的动作在他的唇上翻转,发丝被很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腰身被禁锢住,不会碰触到伤口却也不让他逃掉。
感觉到拥抱着自己的人试探着碰触着自己的唇舌,如同他身体的温暖和此时急于想传递给自己的感觉一样,一不小心的话,就会被炙热的火焰整个燃烧吞没。
于是,就像预料到的那样,一旦自己不管不顾地任由他的热情在他的唇齿间灼烧,他便借由着这周身散发的热量让他浸没到前所未有的温暖之中。很烫很烫的感觉,感觉到连睫毛都在微微地颤抖着,原本拍着他脊背的双手只能攀上那人的肩膀。
被那样的热度灼烧得快要喘不过起来的时候,睁开眼睛,却见到那个将温暖源源不断传递给自己的人此刻缓缓地让自己看到他漂亮细长的眸子,抵上他的额头,再次将唇覆了上来,这一次却只是这样单纯地感觉到触碰。
“只要你能很温暖,就好。”
不敢再去看那人满布着心碎的瞳孔,王祺敛下眸子,轻轻地摇了摇头:“胜基,知道吗?水是世间最坚强的事物,并不是因为它固不可摧,而是无论破碎了,走失了,却依旧回得来,依旧可以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看到似曾相识的熟悉脸庞。时间对于他们而言只是周而复始翻来覆去的生与死。
离别剥夺了它们拥有感情的能力,因为哪怕一点的留恋,都会因为无法打破的轮回而落得满地心碎,相遇,随即相离。刹那的落泪是心间的泪滴,不敢放任丝毫的感情,不敢面对陌路的赤心。它在夏秋是百代的过客,在春冬,是离魂的躯体,这样的它,又怎么拥有爱的权利?又怎么能守得哪怕一瞬的情意?
胜基,这样支离破碎的王祺,如何能够给予你相同的感情,如何能够再去爱你,又如何能够和你守护着彼此一起走下去?”
“有什么不好?带着伤痕累累的你我也可以走下去,已经爱了十年,我不介意再去爱你十年。”抚上他的面颊,胜基的眼中满是落寞,“你怎么能够忍心把我独自丢下去承受这尘世间没有你的寂寥和悲伤。”
对上胜基的眸,见到其中满满盛着的寂寥和落寞。王亦抚上他的脸庞,突然之间非常怀念那个和他一起抚琴吟唱的少年,那个时候他的眉宇间总是带着浅浅的笑,虽然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而做事也是一如既往的杀伐决断。可是那个时候的他,总让他觉得是个静静矗立于世界尽头的温暖美好之所在。
记忆中的他虽然总是带着对旁人一种近乎疏离的冷漠,可是从未发过脾气。
有的时候当自己对着他笑的时候,他也会偶尔勾起一抹浅浅的微笑,让自己偶尔愣神。
可是,如今,他带着满眼的伤痛,褪去昔日那一层冷酷,将自己的真实全然暴露在他的面前,终于让他明白,这个人唯独对他竟是全然放不下。
如果真的仔细去想,关于他的回忆有很多很多,能记得起来的似乎都那么美好。
他记得当他太过疲倦的时候,眼前的人浅笑着到寝宫里看他,他知道他的手里攥着霜花饼却一直不敢拿出来。
他记得他和他一起抚琴吟唱的时候那人转动着眼眸曾经非常调皮地拨动着琴弦,谱出灵动欢快的旋律去故意逗弄他开心。
他记得在睡梦中想永远睡下去的时候,有一双温暖的手握紧了他,生生地将他拽出了无边的冷寒和冰冷的寂寥。
他记得的,他都知道。他一直对他那么好。
原来,记忆中,一直有那么一个人,在最美好真挚的地方,不曾离开。
他曾经希望他能够很幸福很幸福,就像他曾经带给他的快乐和温暖那样,于是,笑着问他是否有喜欢的人,于是认真地告诉他,他会为他赐婚。
曾经,想要问问那样的他,是不是幸福?
现在,却无法问出口。
可是,他的幸福,他给不了亦给不起。
突然想要告诉他,胜基,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