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姑皇后》陆臻雅

2、观月小庵

　　从今晨起淅淅沥沥的雨水就没有停过，雨水沿着屋顶的凹槽滴滴答答的打在石阶上，溅起水花朵朵。后院一角的芭蕉叶在雨水的滋润下显得更加翠绿。
　　我坐在屋沿下，两只光脚踢着那些从高处落下的水花，伸出手接过屋顶上流下的水滴，看着那些水滴在掌心处跳动着，一滴一滴，蹦出一朵朵小小的水花。
　　我喜欢下雨的天气，空气里都弥漫了一层层水雾，不过我想不出什么绝妙佳句来表达我的心情，原谅我，从小到大除了佛经，就没看过别的书籍，再说，我所住的这个名为观月的小庵，除了佛经，大抵也没有其他的书籍，师父她老人家是佛祖座下的忠实弟子。
　　“佛心，你又在这里玩水？”一道清脆的嗓音从不远处传来，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定是净心师姐。
　　我正要转头朝她看去的时候，她已经一屁股坐到了我身旁的位置上，伸手捏了一下我带点婴儿肥的脸庞，我不满的朝净心师姐看了一眼，道：“师姐，我不是小孩子啦。”净心师姐长着一张瓜子脸，不过我最喜欢她的眼睛，就像那静夜星辰般明亮。
　　净心师姐笑了一下，抱住我的身子道：“我觉得我们的小佛心还没有长大。”说完，朝我光秃秃的脑袋拍了拍，我不高兴的躲了躲，她盯着我的脸看了半响后又带点遗憾的道：“佛心是个美人胚子呢。”
　　我不知道净心师姐的话里为什么有种遗憾的感觉，于是我说：“美也好，丑也好，不就是一副皮相吗？色即是空。”
　　对于色即是空这句话我其实是不大理解的，不过我曾问过师父她老人家此话何解时？师父那时也是如师姐般看了看我的皮相，然后循循善诱的讲解了大半个时辰，不过最终我还是一知半解。那时师父也是如师姐般爱怜地摸了摸我的光头，最后化做一声叹息。就在我领命退下时，还没有完全走远，依稀听到师父她老人家那特有的冷冷的嗓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忧虑声音：“佛心那长相不知是福还是祸？愿佛祖恩泽庇护于她，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那时我还边走边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我长得漂亮吗？我自己倒不觉得，当时我是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的，很快，我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物吸引去了，不再对自己的皮相是美还是丑感兴趣。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我这副皮囊给我带来无尽的灾难与悲伤时，而我又因此做错了许多事时，我才明白色即是空的真正意思，才明白了师父她老人家的那声叹息。
　　这话不知为什么引得净心师姐大笑了起来，拍拍我的脸：“佛心就是佛心，就像佛的心一样纯结无垢，不过这样也好，世间的尘埃也入不了我们小佛心的心。”
　　“都快用膳了，你们还在这里磨蹭？”无尘师叔估计是从前面的大殿找到了后院才找到我们俩，自是有点恼火，正一脸严肃的看着我们。
　　一看到无尘师叔，我与净心师姐就赶紧站了起来，像做错了事般朝师叔笑道：“我们现在就去。”
　　无尘师叔是个胖胖的尼姑，据说她原来是师父她老人家的婢女，后来师父出家了，师叔也就在这观月庵出家当了尼姑。她其实应该算是观月庵的总管，这里吃的用的这些凡俗的事全归她管，师父她老人家只管从早到晚敲木鱼念经。
　　刚进了门，就看到了师父已经端坐着在等我们，我与净心师姐忙向师父告罪，师父只是淡淡的说：“下次不可再犯了。”
　　“知道了。”我们赶紧坐下答道。
　　师父她老人家虽然从不生气，也从不大声呵斥我们，但是不管是我，还是净心师姐，抑或是无尘师叔都不敢违逆她老人家的旨意。
　　进膳是在一个安静的环境下进行的，师父奉行食不言的最高准则，期间只有咀嚼食物发出的声音，就连这声音也是要刻意的压抑在最小的范围之内。
　　这个小小的观月庵在我记忆中只有我们四个人，不，原来还有个缘心师姐的，可她在一年前却偷偷的随着无意中来此避雨的书生离开了，无尘师叔当时还急着要去找她，可是师父只是淡淡地说：“要走要留是缘心自己的事，由她吧。”
　　可无尘师叔却急着说：“要是万一缘心被那人骗了呢？她还是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长年生活在庵里，又涉世未深。”
　　“那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纵使被骗也与人无尤。”师父冷漠的说完这几句话后，即回到大殿继续参禅去了。
　　当时对于缘心师姐的离去我还默默伤心了很久，净心师姐开解了我很长一段时间，我才渐渐地忘却了缘心师姐离开带来的悲伤。
　　我偷偷地瞄着师父吃饭的样子，师父吃饭的样子其实很秀气，小口慢咽，从中透露着一股大家气派。其实师父只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尼姑，她的相貌姣好，一身灰色禅服也掩不了她一身的光华，可见师父她老人家定是那些世家大族出身的女子，可是为什么师父会在这个小小的观月庵内出家当了尼姑，当时我却是一无所知的。
　　“佛心，你不吃饭看着师父干什么？”师父头也没有抬只是淡淡地冒出了一句。
　　“啊”我惊叫了起来，虽然师父的声音里没有责备的意思，但是我就是不敢再看着师父那不怒而威的脸，忙端起碗来扒了几口饭，用力的咀嚼着口中的米饭。
　　“光吃饭不吃菜又怎么行？”无尘师叔夹了根青菜到我的碗里，她平日里对我们是严厉了一点，可是在生活上这位师叔其实是照顾得非常周到的。我虽然平日里也惧怕无尘师叔，但是那只限于师叔发怒的时候。
　　“谢谢师叔。”我咀嚼着食物口齿不清的道。净心师姐在桌下踢了踢我的脚，我随即记起师父不喜人在饭桌上说话，更何况我还含着一口饭，不待师父投来责备的目光，我赶紧低头刨饭。
　　吃过晚膳后，随师父做了晚课，之后她即让我们回禅房休息。在走回禅房的路上，远远的还听得见师父敲木鱼的声音，一回头还可以看见大殿上透出如豆般的亮光，师父不知要做多久的晚课？不过一切自有无尘师叔做陪。
　　我刚洗完澡出来，看到静心师姐躺在被窝里不知在看什么，旁边的油灯被她调得光亮光亮的，我有点坏心的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掀起她的被子，想吓唬她一下。果然，她吓得把手中的书赶紧藏到了枕头下面，慌张的回头，一看是我，即松了一口气地拍着胸脯说：“你这坏丫头吓我干什么？我还以为是师叔来了呢。”随手给了我一个粟子。
　　“师姐在看什么？还怕师叔抓到？”我捂着被敲疼的地方好奇地坐下问，伸手就想去拿枕头下的书。
　　净心师姐忙抓住我的手，“小孩子，别管那么多。”
　　“我不是小孩子了，我十五岁了。”我喊道，看到师姐仍是一副没有商量的样子，我威胁道：“好，你不给我看，我就告诉师叔去。”说完，我站起佯装往外走。
　　净心师姐见我的动作，忙一把拦住我，好声好气地道：“好，好，好，给你看就给你看，不过你不能告诉师叔，佛心，说话可要算数哦。”师姐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神秘的味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保证道。
　　净心师姐小心翼翼的从枕头下拿出那本书来递给我看，我坐在师姐的床上好奇的翻看了起来，上面只是一些图画，有两个人脱光了衣服交缠在一起，动作奇怪，画中的女子更是一副说不出来的表情，似痛苦似愉悦，而另外一个的胸脯却是平坦的，面中带笑，笑中有说不出的古怪，这是些什么啊？我是翻了又翻，还是有看没有懂，“这上面都没字啊？师姐，这两人干嘛都不穿衣服啊？而且动作奇怪。”我朝净心师姐疑惑地问道。
　　“他们正在沐浴参禅呢。”净心师姐快速地说完，就一把抢回我手中的书，又塞回枕头底下。
　　“哦！”我似解非解地应了一声，净心师姐的一双晶亮眼眸却紧密地盯着我，我被师姐盯得有点头皮发麻。
　　不过我的求知欲并没有因此而被净心师姐盯没了，好像听说初一、十五师父也会焚香沐浴礼佛，到时问问师父就知道了，我自以为聪明的嘿嘿一笑。仿佛看出我的心思，净心师姐又再警告道：“佛心，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他人的，尤其是师父和师叔。出家人是不打诳语的，佛心还记得吧？”
　　我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以示我的决心，好吧，为了我的信誉，我只好放弃自己的求知欲。
　　净心师姐一看又笑了，她拉下我的手，道：“佛心真是个单纯的好孩子，师姐最喜欢我们佛心了。”净心师姐又动手捏了捏我的脸蛋，我噘着嘴以示我的不满。
　　夜晚，躺在床上睡不着，看着窗外的明月高悬，小小的观月庵就是我的天地，在这里一切都静静的，时间总是无声的流过。外面的世界好吗？为什么缘心师姐要连夜离开了呢？我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旁边净心师姐睡觉时发出的磨牙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地响。把被子拉高到头顶，我赶紧给自己催眠，要快点睡着，快点睡着，明天还要做早课呢。
　　想到明天，我从被窝里伸出手指掐算了一下，居然是五月初三，怎么又到了那一天？不行，这回可真要快点入睡了，我默默的在心里数着羊，数着数着很快就沉入梦乡之中。

作者有话说

　　新人新作，望大家多多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