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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2 ...

  •   高肃刚降生时,并没有像他的胞兄们那样天赋异象,只是那从娘胎里带来的俊美面貌让接生的宫女们一阵惊艳。“只可惜她娘地位太低了啊。。。”年长一点的宫女抱着小高肃,瞥了瞥昏迷在床边的高肃的生母。甚至她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
      本来就是宫中的小丫鬟,只是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竟然勾搭上了皇上,还怀上了龙种,自然是引来了后宫众位娘娘妃子的嫉妒。在那个并不算太平的年代,女人的美貌往往招致灾祸,在生下小高肃后那个丫鬟大出血,而众位宫女听了众位娘娘妃子的话,竟是无一人叫太医前来施救。等到皇上赶来,她早已气绝多时了。龙颜大怒之下,当时在场的宫女全部被斩首。只是人死不能复生,而皇太后又看不惯这个“不知检点”的丫鬟,竟然都不允许以妃礼下葬,只能草草埋葬在北邙上那一片青草之下,不封不树,以至于很多年后高肃欲寻生母埋骨处也是不得。
      虽然同是龙种,高肃由于母亲出生的低贱,自然被众位胞兄弟看不起。可他偏偏生的一副俊美无比的脸庞,如同他母亲一般惹来众多羡慕与嫉妒。有次兄弟在一起游玩邙山,他的二皇兄甚至调戏道,要收他当男宠。众皇子大笑,他咬咬牙,多年的隐忍终于爆发,他抄起一块石子便向原本敬畏的二皇兄头上砸去。
      “啊!”虽然只是一颗小小的石子,高肃一怒之下倒也砸的二皇子生疼,但最主要的还是搁不下这个脸。众兄弟自然是帮着二皇兄的。毫无疑问地,高肃遭到了自家兄弟一顿暴打。二皇兄打完犹自不解气,来到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高肃面前,一脚踩到他伤痕累累的背脊之上愤然道:“你就是个天生下贱的种,你妈是个妖妇,用了妖法迷惑了父皇,才会有你这妖子!你不是长的很漂亮么?还不愿意当我男宠,我倒要毁了你这张脸!”他收回脚,恶狠狠地往高肃脸上踢去。
      “。。。”原本已经受伤的高肃再也经不住这一踢,闷哼一声昏了过去。二皇子毕竟是少年心性,发现高肃晕了过去,倒也开始慌张了,他不敢多待,领着自家兄弟匆匆回宫,有人问起,便说那高肃体弱,经不起攀爬,半路摔去了。

      “喂,醒醒啊!”朦朦胧胧之际,高肃似乎听到有人在唤他。“娘。。。”他无意识地叫唤道。日复一日的欺凌已经让他身心俱疲,旁人只道生在帝王家,不愁吃穿,衣食无忧,可是又有多少人懂得深宫之中的勾心斗角。父皇每天有朝事要处理,无法顾及皇子们,纵然顾及到皇子们,也很难顾及到他,因为他的哥哥们总会告诉父皇,皇子们是一片和睦。
      “你娘叫什么名字啊?哎,你倒是醒醒嘛!”他感到有人拍着他的脸,不小心碰到了伤口,他疼的大叫一声,脑子也终于清醒过来。眼睛肿的睁开都有困难,他只能模糊地看到一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看着他,约莫十五六岁的样子。那小姑娘看到他的惨状,被吓的后退一步。“你被人揍啦?”她继而掩嘴偷笑,想必是伤痕掩盖了他原本俊秀的面庞,使这个小姑娘一时也没有犯花痴。
      被触到伤心处,他闷哼了一声,本来想打人的手似乎脱臼了,他疼的倒吸冷气。那小姑娘似是看出了他的愤怒,没有再调侃他。“好啦,你先在这里躺着,我去叫我师父来,他会救你的。”言罢一起身,走前又不忘回头冲他喊了声:“我叫黄子扬!”
      “黄子扬。。。”他把这三个字在嘴里回味了一遍,苦笑一声。他不想接受陌生人的帮助,可是自己实在是动弹不得。虽然皇子们都是孩子,最大的二皇子也不过十八,可即便是这样,大家一起下手还是揍的他如散架了一般。
      又能怨谁呢。。。没娘的孩子,在父亲同等的情况下,便是注定了被欺负。可人往往喜欢欺负比自己强那么一点的人,似乎这样能显示出自己的优势。他在别的地方也没有什么优势,只是这张他娘赐予的脸庞惹来了众皇子的嫉妒。他一面讨厌这张脸,一面又无比眷恋它---在夜深人静之时,他常常借着月光在铜镜前抚摸着这张让天下人都惊艳的脸庞,想象着自己的母亲该是怎样的美貌。
      那一定是天下第一的美人儿吧。。。毕竟在这个晋风犹在的时代,能让皇上倾心的平凡女子,一定美得不可方物。

      “师父,你看看他伤成这样了,我们救救他吧!”小姑娘焦急的声音中带着一点因为长途奔跑的喘气。高肃挣扎着坐了起来,正想站起来,才发现似乎腿骨也折了。“小施主,切莫乱动,待老衲帮你接骨。”抬眼看去,竟然是个身着袈裟的的和尚。这和尚似乎已经是老僧了,不光胡须白了,就连眉毛也白了一大片。老和尚看上去很老,跌跌撞撞地向他走来,他以为要好长时间才能走到他面前,没想到不过一晃,他便来到了自己身边。
      “小施主,你伤的不轻啊。阿弥陀佛。”那老僧口诵佛号,把拐杖扔到一边,卷起衣袖向高肃的小腿摸去。“啊!”被摸到折处,高肃疼地大叫起来。那老僧却是舒了口气,笑道:“就是这里了。不要乱动,忍一忍就好。”干枯的手却不停,只见他左捏又拉,不一会儿便把高肃折了的腿骨接了回去,只是苦了高肃,几乎疼的再次晕过去。
      “师父。。。他。。。好了么?”那个名唤黄子扬的小姑娘此刻才跑到高肃面前。那老僧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子扬,若不是你发现的早,他可能就要死在这邙山之中了。”黄子扬吐了吐舌头,冲那老僧作了个鬼脸。那老僧不以为意,转向高肃问道:“小施主,我看你年纪与子扬相仿,却是为何来这邙山之中?”
      高肃本懒得回他,只是人家救了他一命,他哼了一声,道:“我来这里爬山的,不小心摔倒了。”
      那老僧闻言哈哈大笑,念了声佛号,继而道:“这四周乃是一片平地,地上无特别突起,又有软草铺地,怎会是摔去的?小施主可是遇到歹人了么?要不我们下山报官吧?”高肃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还报官呢,只怕没有哪个官敢管吧?这是黄子扬却发话了:“我看他呀,八成是想打别人,结果反而被人打了!”
      “你!”高肃气结,那老僧瞪了正作鬼脸的黄子扬一眼出来打圆场:“小施主,我家徒儿向来口无遮拦,多有得罪。要不老衲送小施主回家吧?不知小施主家住何方?可是在洛阳?”
      听到这话,高肃鼻子一酸,要不是不想让那小姑娘看到自己哭,眼泪早就流下来了。饶是如此,他依然红了眼眶,倔强地别过脸去:“我没有家!”
      那老僧见状,心想八成是和家里闹别扭了,是被父亲打的也未可知。“既然如此,小施主要不来老僧庙中暂住吧。”高肃本来依然想拒绝,那黄子扬却突然好心起来,跟着帮腔道:“你就别逞强了,看你这样子,走在街上,人家还以为哪家的小贼偷窃不成反而被人打了呢!”高肃懒得理她,可是自己伤重却是事实,更重要的是他不愿意这个样子被宫里人看到,他知道招来的一定又是一阵嘲笑。
      没有人会同情他的啊。。。除了眼前这对师徒。他默然,挣扎着站起来。新接好的骨走起路来还是很疼,只是他咬咬牙并不要那小姑娘和老僧的搀扶。黄子扬见状哼了一声,赌气似地飞快地走在前面,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作鬼脸。那老僧走在他后面,却是赞许地盯着他的背影。这小子虽然不知道怎么伤成这样,甚至连好人坏人他都不知,只不过他觉得这个孩子骨子里有股傲气,若加以适当的引导,将来说不定会有一番成就。

      老僧的寺庙在城南,由于连年战争,没有能力发展生产,高肃记得那时还是很荒芜的一片地,一座孤零零的寺庙立在一片杂树之间,若不是那老僧指引,高肃觉得自己会把它当成一间荒废已久的民宅。寺很小,高肃进寺后只看到了两个正在扫地的小和尚,也是和黄子扬相仿的年龄。他们颂了声佛号,疑惑地看着新来的高肃。
      “这位小施主是。。。”老僧一时语塞,不知道直说会不会让他难堪。倒是黄子扬抢先说道:“这小子是我在半路救下的,要不是我发现的及时,说不定已经死了呢!”“休得胡言!”老僧训斥了她一句,她便嘟起嘴,一副委屈的样子,把“你怎么胳膊肘尽往外拐”写在脸上。
      “静安,静空,这位小施主在邙山中游玩时摔伤了,我想把他带回我们这照料几天,等他伤好。你们帮他整理一间房间吧。”老僧言罢,又笑着跟高肃介绍道,“这位是静空。”他指指较高的弟子。高肃打量着他,发现他面目黝黑,透着一股习武人特有的精神气,透过薄薄的衣衫,似乎可以看到纠缠在一起的肌肉。静空上前致一礼,高肃点点头算是还礼了,这时却听到静空身边那弟子小声嘀咕了一句:“狂生耳。”,想必就是那静安了吧?
      “不得无礼!”那老僧教训了黄子扬后,又开始训斥起静安。高肃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毕竟是少年心性,他总是觉得要不是这一身袈裟,眼前这老僧不过是一疯糟糟的糟老头而已,这样的人他本来是看不起的,可是这老头倒是给他一种亲切感。在宫中的这十五年中,这种亲切从没有谁给他过。
      高肃哼了一声,都不正眼瞧静空一眼。“我这两个徒弟,静空好武,静安好文,两人都还算乖巧。”那老僧介绍道,高肃突然想起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老和尚,终于嘟着半肿的嘴含糊地问道:“不知。。。您如何称呼?”“老衲法号慧灭。”“慧灭大师。。。”十五岁的孩子口中念叨着,想把这四个字刻到心里。
      “师父,不如让这位小施主住弟子的房间吧,我搬去和静安一同居住。”静空合掌,慧灭大师点点头,“那就委屈你了。”静空笑了笑,转向高肃:“小僧房间破败,还望施主将就。”高肃虽然生在深宫,但还是懂的好歹的,见静空如此客气,他也回了一礼道了声叨扰,这是许久没有找到插话机会的黄子扬终于插上话了,她拍了拍高肃,装出一副严肃正经的样子道:“我师兄的房间才不破败呢,你最好也小心点,不要乱动东西哦。现在客栈都很贵的,现在给你白住,算你捡了个便宜呢!”高肃这次没有生她的气,因为他想起了她为了救他而跑的气喘吁吁,知道这小姑娘虽然嘴巴刁了些,心肠倒是不坏的。他点点头:“这是自然。打扰你们我真的很不好意思。”高肃挠挠头,这倒是他的真心话。
      “施主不要这么客气。静空,这便带去安顿下吧。”慧灭大师合掌还礼。目送他们进了房间,静安忍不住说道:“师父,我看此人衣着不凡,不像寻常人家的孩子。。。”“你想说什么?”慧灭喃喃道。“弟子。。。弟子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知道他的身份。。。毕竟他只是个孩子。。。若是人家父母寻来。。。”
      “静安,”慧灭打断了他,他知道自己的弟子想要说什么,“我们佛家讲究佛渡有缘人,既然人家有伤,我们便不能见死不救。至于是谁,待他伤好了,他愿意说便说,若是不愿意说,我们便由他自己离去吧。”
      静安叹了口气:“师父想必会错意了。弟子只是觉得,乱世当道,还是小心点的好。”
      “当初我把你捡回来的时候,可曾问过你的身份?”慧灭目光如炬,直勾勾地盯着弟子,似乎想看进弟子的心里。静安一阵发虚,低头道:“弟子知错了。不该妄自忖度。”
      “师兄啊,你老是把人想的这么坏喔。我猜这小子只是遭家里人打了,才赌气跑到山上,又不小心迷了路,跌了跤。”黄子扬拉了拉慧灭大师撒娇道,“师父,子扬说的没错吧?”慧灭大师笑道:“你呀你,就是调皮,你看你的两个师兄多么沉稳,真该好好学学。”看到女弟子不高兴地嘟起了嘴,做师父的又不忍心了,补充了一句,“不过子扬心地还是很善良的呢!”黄子扬这才重新露出了笑脸。

      静空的房间不大,布置的却很整洁。对窗是一面桌子,对墙却放着一盒兵器,刀枪棍棒样样齐全。“小僧无聊时便以练武为乐。”看到高肃呆呆地看着后排的兵器,静空解释道,他哪里知道高肃此刻心中所想。
      要是自己会武功,就不会被那帮混蛋欺负了吧?那么,被打的躺在地上起不来、满地找牙的,便应该是那些平时自负高明的皇子们了吧?可是自己仿佛被遗忘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了,从来没有先生来教过他读书写字,连那些字,都是他自己趁着众皇子上课的期间去蹭来的,更别说找到武师教他习武了。
      “不知小施主如何称呼?”看着高肃发起呆来,静空心里苦笑了一声。这个小施主,倒是脾气怪的很呢,看这身上的衣服仿佛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原来富贵人家的孩子都是这般难以伺候啊。“叫我高肃好了。”高肃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声,径自走向那一排兵器。他一眼便看中了枪,窝在手中,平生第一次感觉到了铁器的冰凉和其中蕴含的杀气。
      这一刻,或许别人会遗忘,可是历史会记得。后来人人都道兰陵王武艺超群,却鲜有人知,这个少年第一次握枪,却是在这间破败的小庙里。
      “高施主,这枪可不是这么握的。”静空来到他跟前,换了个姿势握住,然后猛地拔出,握在手中。高肃默默地点了点头,想从静空手中接过,不想受过伤的右手似乎难以承受如此巨大的力量,枪从他手中滚落下去。静空眼疾手快,弯腰一把抄住。他把它放回兵器架,转头对颓然坐倒在床边的高肃安慰道:“施主伤情不佳,还是莫要使力的好。”
      “我想习武。”毫无预兆的,高肃冒出这么一句话。静空呆了呆,继而笑道:“习武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呢。。。”他怎么看这少年都是贵族公子哥儿的样子,心里就带上了半分瞧不起---或许是因为,他自小便是被这些公子哥儿欺负的吧?所以对这类人,他没有好感。可是他天性纯良,不似师弟静安般多疑。他也不愿出言伤害高肃,只得强笑道:“施主若是有兴趣,待伤好后,让师父传授一招半式吧。”
      “真的?”高肃听到这话,眼睛突然亮了起来。静空有些不知所措,茫然道:“啊。。。是的。。。施主还是先静心养伤吧。静空去给施主打点水先擦洗一下吧。”不多时,静空便回来了,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小师妹黄子扬。“师妹,帮高施主擦下脸吧?”静空半开玩笑地说,他知道以黄子扬的性格,断然不会答应干这种事。
      果然黄子扬哼了一声,把静空递到手里的毛巾扔回给他----“要洗你自己帮他洗!”高肃笑笑,从静空手中接过毛巾:“我自己来吧。”他洗去脸上的污秽,黄子扬本来已经转过身去,一回身突然大叫了一声:“呀。。。你怎么。。。”原来本来高肃蓬头垢面,黄子扬并没有发现他俊美的外貌,直到此刻她才发现。“你长的。。。可真好看。。。”毕竟是少女心性,一见到俊美的男子便忍不住犯花痴。静空也惊呆了,只觉平生见过的女子也没有如此容貌。高肃看着被他容貌惊住的两个人,只觉得好笑。他不想说什么,把污秽的毛巾洗干净,又拿起整个水桶向门外走去。
      “高施主。。还是。。。我来吧。。。”静空回过神来,看到高肃带伤拿着水桶要出去倒水,忙冲过去帮忙。
      “哎,你叫什么名字啊?”黄子扬一改之前的大大咧咧,脸上竟然带上了一丝潮红。只是高肃对于别人赞美自己的容貌已经习惯。“我叫高肃。”“你是。。。高家的人?听说高家有位公子俊美异常,可是你?”听到这话,高肃倒是愣了愣,一时不知道该承认还是否认。不过黄子扬倒也没有追问,“不过这些也没关系啦,反正我救了你,你可要。。。好好对我哦!我们做个朋友好不好呀?”她其实很不想他就是高家的孩子。那是洛阳城中势力最大的家族,若真是,她怎能高攀地上和他做朋友。高肃看着少女桃红的脸,突然觉得有种别样的风情。宫中的美女,自然是很多的,只是太多的脂粉气使他厌烦。反而是眼前这个女孩子,没有任何装扮,穿的也普通的紧,甚至看上去有那么点不懂礼节,他却喜欢她胜过宫中的女子。
      或许这世界上,还有种美叫自然美。

      可能在这个小庙的岁月,是高肃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虽然没有宫中的锦衣玉食,他却感到每天都很富足。在伤好的差不多后,本来便很好说话的慧灭大师禁不住高肃的央求,便指导了他一点拳脚功夫。慧灭本来以为这只是少年一时兴起,在教的时候也就没有细说,没想到高肃却每天能坚持练习,一有不懂便跑去问。他甚至还央求静空教他兵器,他对别的兵器不感兴趣,唯独对枪情有独钟---虽然此刻的他拿起枪都其有困难。静空看着他一次次因为用力过度而憋红的脸,劝他放弃的话在嘴边停留了好久,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习武之余,黄子扬偶尔会陪着高肃去逛街散心。从前都是和宫中侍从一起逛的,他们总是会想出这样或那样的借口劝高肃早点回宫,导致了他从未逛的尽兴过。而和黄子扬一起,虽然这个小姑娘总是会冒出奇奇怪怪的念头,他听在耳朵里却也别样的温馨---至少,不像宫中之人那样的虚假。
      “你想不想回去啊?”一日在逛完朱雀大街后,高肃和黄子扬坐在街边护城内河边。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染遍全城,护城河水在微风下泛起波澜,好似一片片金鳞涌动。黄子扬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了。其实这个问题在高肃心中想过何止千万遍。说来也奇怪,皇子不见了,竟然没有人来寻找,也没有人来打听,看来自己真的已经从众人眼中消失了呢。
      “算了,不要你回答了,”小姑娘嘟起嘴,“我知道你会待不惯的。”
      “我喜欢和你们在一起。”良久,高肃慢吞吞地吐出这么句话,答非所问。黄子扬把头靠到少年肩上柔声道:“你在那个家庭里。。。一定待的不怎么如意吧?”
      听到这话,高肃一震,昔日受过的屈辱终于浮上心头。他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不要回去了,永远和我们在一起吧,好么?”小姑娘试探性地问道,不敢去看少年的脸。少年如玉雕般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笑意。
      “你喜欢我么?”他坏笑着,毫无忌惮地盯着少女通红的脸庞。
      “喔。。。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黄子扬被问了个措手不及。“说你喜欢我,我就不走了。”看到少女窘迫的表情,高肃脸上的笑意更浓。
      “那好嘛。。。我喜欢你。。。”少女的声音突然变得坚定,“那你不要走了,你说过的!”这下轮到高肃措手不及了,“啊。。。”他犹豫着,黄子扬却以为他在使坏,狠狠地打了他一下,“讨厌,快说!”
      “子扬。。。对不起。。。我作不了这样的保证。。。”他不忍心做出没有保证的承诺。少女眼中期待的神色黯淡了下去。她双手绞着,咬紧了双唇。高肃急坏了,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一个劲地说着对不起。
      终于,在高肃说的口干舌燥的时候,黄子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傻瓜,”她轻声叫唤,伸出手,触摸这世上最美的脸庞,抚过他被晚风吹起的头发,“我知道你的难处。。。只希望。。。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他日若终有离别,我想我们也不要有遗憾。”
      “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人在乎你,疼惜你的。”言罢,她站了起来,拉起高肃沿着护城河奔跑起来。“喂。。。你要去哪里?”还沉浸在感动之中的高肃猝不及防,险些跌进河里。
      原来这个世界上,自己还是会被人需要的。生平第一次,他有了存在感。右手被少女温润的左手握着,他似乎能感觉到少女心脏的热度。那是一颗为他跳动的心啊。
      来到城北,黄子扬在一座破庙前刹住了脚,高肃险些撞在她身上。他抬头看到庙额上依稀可见公主庙三字,却是破败不堪,甚至比自己住的小庙也不如。
      “来过这里么?”黄子扬喘着气问道。高肃摇了摇头。平素那些宫人怎么会带他来这么破败的地方。“这里呀,叫公主庙。”黄子扬放开他的手,脸上那丝潮红并没有退去,不知是因为害羞还是长时间奔跑,她说话时始终喘着粗气。“这个庙可是有故事的呢。”她带着他向庙中走去,里面杂草丛生,大殿处供的却不是菩萨佛祖,而是一个女子的像。
      “那你知道前朝的诚信公主么?”高肃还是摇头。黄子扬在门槛上坐了下来,总算是平复了跳动不停的心。“前朝有个诚信公主,看上了一个叫崔恂的文人,想跟他私奔。可是被人发现了,崔恂因为勾引公主而被流放,诚信公主伤心之下竟然出了家为尼。”
      “哦?这个庵倒也大胆,敢收公主。”高肃漫不经心地拔起一根野草叼在嘴里。黄子扬却好像急了,抢白道:“你懂什么,这个庵是后人为了纪念诚信公主而造的!”
      “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听说崔恂死在了异乡,诚信公主便日日为之超度,盼望能在下辈子再遇到他。”黄子扬痴痴地说,高肃笑道:“这个诚信公主倒也奇怪的很,寻常人入了佛门,都是了断了红尘,不想她却是带着爱入佛家,倒也颇具传奇色彩呢。”
      “肃儿,你听着,你如果离开我。。。我们。。。我便效仿那诚信公主,出家为尼!”“啊!”高肃被她吓到了,差点把叼在嘴边的野草吞了下去。“我是认真的呢!”看到高肃这般不在乎的表情,黄子扬又红了红眼眶,高肃被她弄怕了,只得拍拍她的脑袋轻声道:“好好好。。。”
      “不过。。。如果那天真的到来了。。。其实做尼姑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对吧?”黄子扬吐了吐舌头,调皮地挽起高肃的手。高肃还来不及回答,却听到外面有人朗声笑道:“小高爷好福气,离宫还没有几天,便得了这样的红颜知己,真是羡煞旁人啊!”
      高肃心下一惊,一把把黄子扬拉到身后。只见原本荒芜的庭院中不知何时站满了带甲的兵士,黄子扬偷眼看去,兵士的铁甲在暮色下闪现出阵阵寒光。“这。。。好像是我父亲的亲兵啊。。。”高肃先祖高欢,乃一代枭雄,可以说的上是战无不胜。更听闻高欢手下有一批精兵,对外号称“飞龙兵”,全是由原本流落江湖的武林好手组成,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百而不落下风。“别怕,既然是父亲的兵,便不会伤害我们。”高肃安慰道,这时只听有人拍了拍手,众士兵自动让开一条通道,一青衫客踱步进来。
      “高公子,别来无恙啊,可还认的我不?”那青衫客眉清目秀,丝毫不像统兵得将领。高肃当然认得,此人便是大皇子帐下师爷王洛。此人智谋一流,大皇子多亏有他出谋划策,才得以在多年的宫廷斗争中挫败敌手,眼看着就要登上太子的宝座了。
      “王大人怎会不认得。”高肃笑道,暗自却道坏了,此刻只怕皇上已经开始寻找自己的行踪了,想来自己的皇兄是不想事情张扬,这才派了贴身的师爷来办这件事。而看他带兵前来,倒像是此事不能善了。纵然他是皇子,说不得,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还是得用强吧?而自己虽然学了这么几天武艺,却不过是一些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对这么多飞龙兵,便是一对一,他也丝毫没有取胜的把握。
      “公子离宫也有段日子了吧?你皇兄思念你思念的紧了,故托在下前来寻小高爷回宫。”王洛直接把话挑明了。高肃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毕竟少了个皇子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的。黄子扬听到这话不由得心揪,她在他后背上狠命地扭了一下,低声道:“你别让我做尼姑!”高肃疼的大叫一声,心中哭笑不得。王洛见状不由得哈哈大笑:“躲在我们高爷身后的那位姑娘,还请现身吧!”
      黄子扬小心翼翼地迈出一只脚,站到了高肃身边。王洛打量着她,不由得叹了口气:“我道是哪家大家闺秀,原来是个黄毛野丫头。小高爷,这样让你皇兄和父皇知道了,只怕会不高兴啊!”
      “那又怎样!”高肃脱口而出,拉过黄子扬的手握在手心,多年的隐忍终于爆发。“我只知道在我这十五年里,只有她真心对我好过!宫中的那些勾心斗角,我已经受够了!”
      “公子切莫胡说,”王洛打断了他的发泄,“还请公子打理打理,这便随在下回宫吧。”
      高肃怒极反笑,他朗声道:“若是我不从呢?”而王洛似乎早就想到他的反应,只见他笑了笑,答非所问:“城南那件破庙,真是委屈公子了。”
      就这么一句话,让高肃原本的傲气荡然无存。仿佛蛇被猎人拿住了七寸,原来自己的行踪,竟然是被此人拿捏的如此清楚。“肃儿。。。他不会把师父和师兄。。。怎么样吧?”黄子扬低声而焦急地问道,而此问正是高肃心中所想,他权衡再三,终于退让道:“不要为难他们,我跟你们回去。”
      “高肃!”黄子扬听到这话,心痛的无法忍受,泪水决堤而出。不久前才说过的那些天长地久,此刻就被他一句话击的粉碎。高肃不敢去看她的泪眼。“我没想到,你是如此一个背信弃义的人!”她一把甩开高肃想要抱住她的手,穿过兵士向门外奔去。
      “子扬!”高肃正想追过去,却是那王洛挡在了面前。他拍了拍手,兵士们站到了门前挡住了去路。“你们这是做什么!滚开!”高肃发狂般地想扯开前面兵士,却发现他们纹丝不动。王洛叹气道:“高公子,我们也是奉命前来,还请。。。还请不要为难我们。”
      “那你们就可以为难我么?”高肃用尽了力气,颓然倒坐在杂草丛生的地上。无力感涌上他的心头,这种感觉上一次出现,还是自己在邙山上被自己的兄弟打的奄奄一息的时候。“高公子,请随我们回去吧。比刚才这丫头好的女子,宫中有的是,到时候只要公子知会一声,在下一定。。。”
      “够了!”高肃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站了起来。他盯紧了王洛的眼睛,饶是王洛久经世故,对这样的眼神也暗自心惊,他不由自主地垂下头去。“还请王大人不要为难他们。”
      “只要公子肯随我们回宫,这是自然。”王洛点头。
      “那么,出发吧,我随你们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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