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宴》梦月斯亚

1、浮生宴

　　星级宾馆晚宴桌。
　　八人围坐满。
　　王总压阵。四十岁开外，肥头大耳，灯光下的笑脸，发着像猪油的光。站起，举杯向光宝军：“我代表吉加公司，感谢你赏脸来吃这顿饭。为表诚意，我敬你一杯，我干杯，你随意。”语毕，一饮见底。笑声，掌声响彻一片。
　　光宝军举杯，小呷几口，笑笑。却能引出几声尖叫。
　　别把光宝军想得太老了，他不过二八。在场的人，除了他，没人不知道，这顿饭是王总的政府公关策略。王总并不是一个和蔼的人，官腔十足，在公司里不轻易同下属言谈，更别说笑脸。陪笑，敬酒只向着光宝军，不对，确切地说，只向着一纸审批文件。
　　几几也起身，举杯，嗲声嗲气：“光哥哥！我也敬你一杯。”嗲之音律，可与林志玲相媲美。她的漂亮是公认的。因了这个优点，小小一出纳，还是新人阶段时，就已把老臣指使得头头是道。男同事乐得直咋嘴，女同事则恨得牙痒痒的。她坐在我的右手边，光宝军坐我的左手边，碰杯，洒酒，四目流光溢彩，我一览无遗。若不是几几已有将要结婚的男友，任何人都会怀疑其双目的暧昧。她原也是一善玩暧昧的女子。一甩眼角，一声柔音，男同事们谓其已出神入化。看看光宝军眉开眼笑的嘴角，就明白，美女这一招自古不可少。
　　迎娜是在自己的谈笑声中，向光宝军敬酒的。她不是什么美女。餐桌上，荤段子，一节又一节，倒背如流。说得老少男人们，个个惊吓得大气不敢出，她脸不红心不跳。她是幽默的，卓言妙语能让人叹奇，便宜了这段子。荤段子这种下三滥，令女孩子羞得无地自容，却仍是男人们的至爱。看光宝军和王总惊吓完之后，大笑的表情，就知道气氛已经不一样了。
　　南兴是郁郁寡欢的男子。平时在办公室，一年说多少话都能算得出来。温顺善良是出了名的，从不说三道四。他站起来，只说了一句：“小光，我三杯，你一杯，敢不敢喝？”不等他答话，自己已经连干三杯了。喝到第三十杯时，他已离座，绕着圆桌手舞足蹈起来。接着，以几几为开端，把公司所有人全部骂了个遍，包括王总也不例外。被骂之人一个个红一阵白一阵，惹得光宝军狂笑不止。
　　我是王总指定必须到场的人。长得不如几几，没有迎娜那般口灿莲花，酒量更不行。再者也不是他所器重的栋梁之材。虽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不敢造次推脱。看到快轮到我敬酒时，转身去了洗手间，试图逃掉这杯酒。
　　在返回包厢的路上，遇上光宝军。高高的身子斜靠墙，向上吐着烟圈，侧脸轮廓如刀刻。我低头，视而不见。他面无表情，挡住去路。
　　我抬头。斜眼看他，以挑衅之势。
　　“别跟我逞能，真有本事的事，今天可以不来。”他一口尖酸。
　　“原来是你让我来的？你不觉得自己很幼稚？”我冷哼一声。
　　“再幼稚也比不上你。为一件小事，可以不接我电话，不回我短信？”
　　“你以为王总好惹吗？吃了他的，你敢不替他办事？”我的声音因气而发抖。
　　“是他吃我的。”他忽地笑了起来，扬扬手上的餐饮□□。
　　“光宝军，你真无聊。”我欲转身。
　　“喂，那件事我向你道歉。”他这句话声音虽小得像蚊子哼，我却听见了。
　　我站住，想听他继续说下去。
　　“好话不说第二遍。”他忽地提高音量。
　　“阿光同志，你的心理年龄估计在十八岁那年，就没再长了。”我很哥们地拍拍他的左肩。
　　“是啊，为了能和你有共同语言。我只好不长了。”这是他最惯用的情话。相互消遣对方，一直是我们的相处方式。一处，也处成了四年地下恋。
　　我先回到包厢。若无其事坐定。众人还是没忘轮到我敬酒。王总发话，十杯不能少。
　　我开始敬酒。也起身，举杯。光宝军也若无表情地举杯。像是我同他，并不相识般。喝到第五杯时，我不小心碰掉了一双筷子，弯身下捡，在桌底下望见十指相扣。迎娜的右手和光宝军的左手。
　　继续敬酒。我一语不发。这次，一连干掉十杯。
　　大家建议，先把南兴送回家。王总搀扶南兴出包厢，我替他们拿包和外套。刚出电梯门，原本烂醉如泥的南兴，生灵活虎地，接过我手上的包和外套。两人和我告别，双双洗桑拿去。
　　拍拍脸，没有直接回包厢，我去了洗手间。我想我需要清醒一下。哪怕洗洗脸也好。
　　洗手间内，几几在通电话：“老公，今晚老地方，不见不散！！吻你。放心，王总说了，钱不是问题。”接着，听到一阵阵的格格笑。
　　我洗完脸，烘干手。
　　几几出来。
　　让我帮她拿手机，她在化妆台前用水抓湿她的卷发，补妆。没完没了。
　　我靠在墙边，玩她最新款的三星手机。
　　在最后通话记录里，我吃惊地看到一连串熟悉的数字：光宝军的手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