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苍耳在侧》谁家年少

9、蓝蓝

　　“小邦，微式知道我们要去东海么？你肯离开他，是不是他的法力全部恢复了？”桃夭坐在云朵上托腮问，自认识邦柏执后，这是她第一次与其单独相处，往日里邦柏执都是寸步不离微式，一脸悲哀却又无比忠诚。
　　邦柏执笔直地立于云端，听得桃夭问话，闭目凝神片刻，道，“主子已经到东海上空，保护仙子是主子的命令。”
　　哎，这根木头，桃夭在心里轻叹，想到什么，还是忍不住开口，“小邦，我在藏书阁见过你的族人，他们很漂亮，有绚丽的鱼尾和美妙的嗓音，想来小邦唱歌也一定很好听吧？”
　　邦柏执闻言浑身颤抖，他痛苦地垂下头，声音变得沙哑，“我不会唱歌。”
　　此时桃夭早已把目光转向了天边，丝毫没有注意到邦柏执的变化，她轻声唱起歌来，美妙的歌声引得飞鸟群聚，云朵呈彩，邦柏执也听得呆住，不禁放慢了前进的速度。
　　“呵呵，桃夭走神了。”桃夭有些不好意思地冲着邦柏执笑笑。
　　邦柏执轻扬起嘴角，“不，仙子唱得真好。”
　　“哇，小邦你笑了！”桃夭高兴地一下子窜起来，在邦柏执身旁又蹦又跳，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小邦笑呢。
　　邦柏执不置可否，目光深深望向远方，蓝蓝，若是你听到这样悦耳的歌声，一定会情不自禁地翩翩起舞吧。
　　“微式！”桃夭望见不远处立于云端的微式，高兴地使劲挥挥手，迫不及待驾云过去。
　　“真慢！”微式瞟了桃夭一眼，故作不耐烦。
　　桃夭却不以为意，依旧很是开心，“微式你干嘛要离了我们先走呀，你以前都没告诉我，小邦可以被看见呢。”
　　“本尊几时说过他不可以被看见！”微式有些怏怏，趁桃夭不注意，目光凶狠地瞪了邦柏执一眼。
　　邦柏执随即一脚屈膝道，“请主子赐罪！”
　　“小邦你这是干什么呀？”桃夭赶紧伸手要扶起邦柏执，这种场面她见过几次，微式总是一不高兴就拿小邦出气，她有些生气地转头斥责微式，“你这是要做什么！你不能被仙者看见难道还要勉强小邦也似你一般藏头露面么！你总是这般傲气十足，动不动就生气！”
　　“仙子不必多言，是邦柏执惹主子生气。”邦柏执低垂着头，声调卑微。
　　“哼！”微式满脸怒气，却似在极力克制不发作，过了许久才平缓下来，冷冷道，“起来吧。”
　　“谢主子。”邦柏执这才敢起身。
　　“你为什么要处处听他的，你明明没有错！你们都很奇怪，我不要和你们在一起了！”桃夭替邦柏执委屈，她生气地扭头要走，手却被牢牢拉住。
　　“典魂咒，典魂咒桃夭知道吧，他把灵魂典当给了本尊，世世为奴！”微式急促地解释，生怕手一放开，桃夭就不见了。
　　桃夭失落地垂下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呢，这是上古最邪恶的咒语之一，仙者将自己的魂魄典当给有求之人，以世代为奴的代价换取自己期望的东西，而魂魄一经典当，除非送上自己至亲至爱的魂魄赎当，否则永世有效。
　　“小邦，你换的是什么？”桃夭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许下这样恶毒的诅咒，到底是有多大的无助呀。
　　“一个女人永世的存在，没有生命的存在。”答话的却是微式，他慢慢走近桃夭，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痕，近乎乞求地说，“以后你想知道什么，想看什么就告诉本尊，本尊都让你知道也都领你去看，只是别在哭了，本尊不愿你哭。”
　　桃夭别过头去，尽管知道事出有因，可她依旧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她在哪？”
　　“谁？你说那个蓝蓝？”微式闻言转头命令邦柏执，“你带路。”
　　邦柏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地轻点头，径直地往海中飞去，瞬间就隐没在深沉的海水中。
　　微式小心翼翼地牵着桃夭也飞入海中。深海静谧，桃夭被微式细心地保护着，一步步走向更深处，四周漆黑，没有一丝生的气息，这与桃夭想象的大海全然不同。
　　“这里是鲛族皇室的墓地，一般鲛人是不可以随便进入的。”微式轻声解释，见桃夭面色缓和，悬在心头的大石这才放下。
　　忽然，走在前头的邦柏执站住不动了，只见他面前立着一尊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石雕，石雕后面是一座奢华的棺墓，墓碑上写着，“鲛族大皇子肃枭”。
　　邦柏执回过头侧立在墓旁，垂着眼面无表情道，“主子，到了。”
　　微式点点头示意他开启墓门，面色有些沉重地望向桃夭，“邦柏执就是鲛族的大皇子肃枭，他以假死换取那个女人永世的安宁，待会桃夭看到的，就是曾经的大皇子肃枭愿意用魂魄换取的女人。”
　　桃夭有些担心地望向邦柏执笔直的后背，典当魂魄为奴后，他应该再也没有见到过自己心爱的女子吧，他此刻是怎样的心情呢。桃夭觉得连自己都有些紧张的不知所措，更不用说当事人邦柏执了。可她看到的只是沉默前进的邦柏执，没有一丝颤抖或者紧张，完全没有。
　　大皇子肃枭的墓室恢弘壮大，每隔半米就有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照明，石壁上悬挂着稀世罕见的大珍珠，昭示着他生前的显赫地位，走过存放宝物和日常用品的几个侧室，终于来到极其开阔的正厅，厅堂正中央异彩纷呈的紫珊瑚架上，摆放着一尊水晶棺椁，从远处依稀可以看见棺椁里折射出深海夜明珠的光芒。
　　邦柏执低头矗立在棺椁边等待微式的命令，完全无视面前的棺椁。桃夭紧张地走上前，只见一个容貌清丽的凡间女子似睡着般躺在棺椁正中，面色安详甜蜜，仿佛沉睡前正沉浸在无比的喜悦之中，女子细眉小口，肤色白皙细腻，穿着五色炫彩丝衣，一头漆黑的长发铺满半个棺椁，呈现出一种残酷的美。
　　“她就是蓝蓝么？”桃夭伤感地抬头望向微式，“她怎么了？”
　　微式扫了一眼棺椁中的人，解释道，“一千多年前，东海之滨出了一个长袖善舞的女子，名叫河清蓝，人们都叫她蓝蓝。这个蓝蓝从小练就一身好舞姿，其舞姿如梦如绚，观其舞者常常会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不过蓝蓝是个哑女，生下来就不能言语。后来她的名声传到东海，连东海鲛族的大皇子肃枭都迷恋上她优美的舞姿，甚至想放弃成仙与其在一起。为了能让蓝蓝开口说话，向来以美妙嗓音著称的肃枭驱毒咒将自己的声音移到蓝蓝身上，从此再不能开口说话。也因为这件事，鲛族知道了蓝蓝的存在，他们支开肃枭，用法术震碎蓝蓝的形体和魂魄，使其灰飞烟灭。肃枭也就是邦柏执为了救她，心甘情愿将魂魄典当给本尊，换取本尊救蓝蓝一命。不过本尊能做的也只是聚拢其形体，收集其零散的魂魄，但却无法使其苏醒。为了能让蓝蓝安静地躺在这不被打扰，邦柏执求本尊设计了他自杀的假象，本尊给他换了模样重塑了声音，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桃夭的眼泪止不住又流了下来，她泪眼婆娑问，“微式，你尽力了么，真的不能唤醒她？”
　　微式无奈地遥遥头，“且不说本尊现在法术还没有完全恢复，就算恢复了能让她苏醒，又能怎么样？邦柏执已经把魂魄典当给本尊，他们是不能在一起的。”
　　桃夭缓缓走向邦柏执，轻轻拉拉他的衣袖，“小邦，这么些年，你一定很难过吧。”她现在全然明白初见他时的疑惑，明白他那周身的悲哀源自何处，和心爱的女子永世不能相聚，该是多么残忍的命运。
　　邦柏执努力地扬起嘴角，眼神充满感激，“不，仙子，我不难过。只要我知道她活着，我就开心。”
　　桃夭点点头，急急道，“小邦，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唤醒蓝蓝的法子！我父仙是大神，我还认识苍耳上神，他们仙术那么高强，一定有办法的，还有典魂咒，也一定可以破解的！”
　　邦柏执遥遥头，神色变得消沉，“仙子，这世上已没有肃枭，只有邦柏执。”
　　“桃夭，我们出去，让他们单独待一会。”微式牵起桃夭的手往外走，示意邦柏执可以留在墓内。
　　待关合墓门的响声传来，邦柏执终于无力地跪倒在棺椁前，泪水溢满眼眶，声音喑哑地低念，“蓝蓝，一千年一百三十五年，我来看你了，我是肃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