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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海底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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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兰回来的第三天,就是老太君寿辰的正日子。因为原先老太君忧心孙女,不想大操办了。但谢兰这个大孝女一回来,几句话便将先前删减下去的一些程序又放回了台面上。
“第一世家就要有第一世家的面子,不能因为你生病了就忽视对长辈的孝道,要是人人都这样,谢家的脸要往哪里摆?”
容夏不安的跟谢香古转述着谢兰的话,生怕主子一个不小心又会吐血。可出乎他预料,谢香古听了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只淡淡道:“那就给我准备衣裳吧!”
“大小姐~”容夏想劝,可想了想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要是阻止吧,岂不是要大小姐跟家主对抗?可要是不阻止,凭小姐如今的身体,恐怕不等出院门就又发起高烧来了。
容夏左想也为难,右想也为难,行动难免就迟缓起来。好在相处这么久,谢香古也明白他的心思,知道他是个真心护主的,于是安慰道:“放心吧。母亲不会真为难我的!”
可容夏越听谢香古这样说,心中的滋味儿却是越难受。暗道:我的好小姐呀,家主是不会真的为难你,她只是会冷淡你。其实有时候比起被人为难,没人理才更伤人呀!
容夏是家生子,又是王氏的心腹,对于这对母女之间的关系心里有数。可他一个仆人,纵然心里再有数能怎么样呢?也只能是无奈的听着吩咐。
老太君过寿,谢香古的衣着自然不能随便。这不,王氏为了上回赏兰宴给她做的衣裳这就派上了用场。不过因为相亲时穿了的那件墨绿地儿缠枝并蒂莲的外袍还在楚白臣手里,所以这回她便穿了那件枣红地儿四合如意吉祥纹的,正好也应景。
只是这衣裳穿上身,别说谢香古扯着肥了一圈的腰身觉着别扭了,就是容夏也看不下去了。不由背过身去用袖头揩了揩眼圈儿,才回身道:“大小姐,还是换一身衣裳吧!”
“算了,就这个吧!反正穿什么都一样!”谢香古摇了摇头,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夏金梧那件事儿在自己心里系的心结实在太紧,她就算是再怎么努力挣扎的想养好身子,也抵挡不住急速的消瘦。
如今,不止这件后做的袍子肥了,就是先前一直在穿的袍子也都肥了。相比下来还不如穿这件呢,至少布料多谢,铺开了也能多占些地方。
容夏拗不过谢香古,只好忍着难过推着轮椅送主子去老太君那里。可左转右拐的穿堂过廊眼见得就要到老太君院外,却不防看见王氏身边的大侍盛秋急匆匆的赶来拦住道:“大小姐,家主有令,叫你回去休息,不用出来拜寿了~”
“这是什么意思?”容夏一听盛秋传的话,当场就急了,拉过盛秋的手道:“好弟弟,你不是听错了?刚才家主还叫大小姐一定到场,怎么这么会儿就变卦了?”
盛秋跟容夏同是王氏心腹大侍之一,两人关系比较不错,闻言将容夏拉到一边悄悄道:“还不都是衡阳府那个喜欢乱嚼舌根的陈氏。因为金枝公子说要来看看表妹,结果他就对咱们侯夫说了这一大堆。谁想到正叫家主听见了,当场就发作叫大小姐回去不用出来拜寿,免得过了病气给众人,触了老太君霉头。是我担心大小姐听了这话受不住,这才把后面给隐去了!”
“这~,这~”容夏听到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陈氏是个混蛋便罢了,没想到家主也跟着犯糊涂。他是真不明白,平日里根本就对孩子不闻不问的家主谢兰,这次回来是抽什么风。先是非要昏迷不醒的谢香古出去迎接她,后来又说这种话,难道她这是打算逼死自己的女儿么?
容夏心里直替主子抱屈,好算他做事素来冷静理智,想到这便道:“既是你传话,侯夫有没有什么吩咐?“
盛秋道:“当着许多人的面,侯夫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让我嘱咐你,小心服侍大小姐休养身体。”
跟王氏那么多年,容夏闻言立时明白了。王氏根本就不在意那些让人生气的话。相反在他心里,这一番巧合还正中下怀,因为在他眼里,女儿的身体比起什么面子来都重要。
“这件事我代大小姐谢谢你了!我这就送大小姐回去!弟弟你也回去复命吧,就说我定会好好照顾大小姐的!”容夏应下话,便送了盛秋走。转回身又对谢香古道:“大小姐,既然家主吩咐了,咱们回去可好?”
“回吧!”谢香古回答的无所谓。容夏跟盛秋虽然说的小声,但因为离着不远,所以谢香古大概的还是听到了一些。不过谢兰虽然也觉得谢兰待自己心狠,但她却总觉得这份心狠来的有些过了,感觉就像是故意要这样似的。可谢兰为什么要故意这样?
带着这个疑惑,谢香古重新躺回了自己养病的床上。她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她对谢兰的过分作为并没有感觉到恶意!
“难道是因为血缘关系?”
谢香古正琢磨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阵环佩叮当声。紧接着玉柳通禀的声音传来道:“大小姐,金枝公子来看您了!“
金枝公子?夏金梧!谢香古先还奇怪金枝公子的名字。待想起来是夏金梧的别号之后,她下意识的翻身面向床里,闭上了眼睛装睡。
说实话,谢香古从来都不是个感情用事的人,不然她也不会明知道认错人还继续选择楚白臣。可她也不是个无情人,这一次终究是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动心,要说心上人就站在自己面前自己还无动于衷,那她也就不会被珏宁那个超级腹黑的家伙认同了。
所以自知不能对夏金梧无动于衷,又不愿因自己的错误害死无辜楚白臣的谢香古,人生第一次选择了逃避。
脚步声越来越近,随着一股魂牵梦绕的清新香气闯进玉屏,谢香古知道,夏金梧来了!
“表妹睡了?”夏金梧的声音依旧清越动听,可谢香古听了,心脏却好似被一只手狠狠握住,捏的生疼。真想看他一眼呀!
“回夏公子。大小姐刚刚喝了药,这会儿怕是药性起了,还请您见谅。”容夏回答的仔细,生怕一个不小心叫人误会自家主子待客无礼。
不过夏金梧似乎是极好说话的人,听了摆摆手温和道:“不用多说。我知道表妹的身体一直不好。倒是我,闺阁之人难以出行,仓促而来倒是有些失礼了。”
容夏闻言顿觉得这位金枝公子不负盛名。不但人长得好,性格也是没话说。只可惜我家小姐结了楚家公子的婚事,不然娶了这位该有多好?
因为王氏同谢香古谈话时,唯一站在门外守着的人就是容夏这个双重心腹,所以楚白臣的传闻别个下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他又是个忠心为主的,如今见了夏金梧的气派,自然更为自家小姐可惜。
夏金梧可不知道眼前这仆从的心思,他兴冲冲的来看热闹,没想到谢香古就留给他一个睡觉的背影,若不是为了自己在人前的形象,他早离开这满是恶心药味的屋子了。如今面上装了和善,心里却满是没趣!
别人不知道夏金梧,夏蝉却是知道的。晓得为了这回事主子惦记好几天了,要是不叫他满意,回去受罪的定然是自己,于是眼珠骨碌碌四下看了一圈,便指着谢香古床头的一个画轴叫道:“咦?怎么将画放在了枕边?啊~定然是楚家公子的小相,才叫表小姐舍不得拿开!”
画轴卷着,夏蝉其实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不过能伺候的了夏金梧,自然城府颇深。眼见谢香古在床头放了这么一个卷轴,就算里面画的不是楚白臣,也必然是谢香古极看重的东西。总之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挑起自家主子的兴趣,叫他满意回去,自己就是成功!
果然,夏金梧一听,眼中就闪过了兴趣二字,也不问问主人同意与否,伸手就将画抽了出来,边打开边笑道:“说来楚家公子也是我的表亲,时间见面的。就让我来看看这画画的像不像吧!”
夏蝉嘴快,夏金梧手快,这一对主仆动作迅速,不等容夏反应过来,已经将画展开。
“正是辘轳金井,满砌落花红冷,蓦地一相逢,心事眼波难定。”
画自然还是那幅染了血的画,只是最上面却多了几行新墨痕迹,显然这词是后填上去的。因在上面,这一打开,倒是最先露了出来!
夏金梧虽顶了一个大夏第一美人的名称,但他出身世家,琴棋书画不说精通,也多少是有点造诣的,并非真就是只有脸蛋没有脑子的草包。所以一见这词,眼中就立时浮现那一日芳菲园寒泉边上相遇的情景。
好词!真是好词!夏金梧边读边看,一时不由绮念飞转,仿佛又回到了寒泉金井边,那时鲜花飞落,谢香古白衣霜华,笑踱到自己身边,两人持扇论诗,你唱我和,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能写出这样的词句,若不是病重,这人该有多么风华绝代?
“谁省?谁省?从此簟纹灯影。”只可惜纵是眼波流转也难敌离别,读到这儿,别后相思惦念的情绪扑面而来。便是夏金梧也觉得父亲拒绝了谢家婚事,实在是可惜了!
从此簟纹灯影!从此簟纹灯影!回味这一句的夏金梧再看面床而卧的谢香古,不知怎的,那病瘦如骷髅的模样,似乎也不再难看,反而是应景相思了!
早知她待我如此真心,那一日就不赌气捉弄她,让她错认我的身份。不然以她谢家世女的身份,便是父亲再不同意,只要她想,如何不能娶我进门?只可惜如今错已铸成,她求亲了楚家,我与她真个是从此簟纹灯影了!夏金梧越想越叹,整个人几乎都陷进了没能珍惜眼前人的懊恼中。
就在夏金梧深陷幻景不能自拔的时候,一旁的夏蝉却暗道一声不好。看着主子盯着躺在床上的谢香古,一脸迷离变幻的样子,不用说,定是这任性的主子又想到什么才女佳男了!
只是哪怕对着个身体健康的人物倒也罢了,对着这么个骷髅似的人物,夏蝉想想都觉得害怕,他可不要给这样的人做通房小爷。
不行,我得赶紧阻止!想到这儿,夏蝉赶忙凑近夏金梧的耳边,拔尖了声音道:“呀,没想到谢世女如此喜爱楚公子,在他的画像旁写这么一首诗,想来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轰~’被这尖细的声音一刺,夏金梧眼前的迷雾霍然被破开,整个人也回过味来。
是啊!如果是为我,这词又为何是写在楚白臣的画像旁边?莫非是我误会?可那一日她的眼睛分明一直在看着我呀?这词中要不是说我,难不成还是真说的楚白臣那个冷冰冰的木头人?
想到这词也可能是写给楚白臣,瞬间失落的夏金梧不由心思烦乱,一时银牙暗咬,暗道:爹说的真是对!女人啊女人,就是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东西!
巨大的落差让夏金梧越想越气,不由含怒起身,不想一抬手袖角扫到了茶杯,结果半盏茶都扣到了身上。
出了这样的事故,容夏这个主人屋里的主要负责人自然不能袖手旁观。赶忙拿了手帕去帮夏金梧打理。只是夏金梧今日穿的是浅色衣裳,这茶渍用擦的却是擦不掉的。
“这位弟弟,你还是去端盆水来吧!”夏蝉将容夏支出屋去,转头却继续对自家主子道:“公子,看来楚公子这回是找到了好归宿呢!表小姐还在他画像上题诗!”
伴随夏金梧这么多年,夏蝉就知道自己主子心眼小,一旦惦记了什么,就不是个马上能放得开的人。所以尽管已经打破了公子的假想,但夏蝉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决定继续刺激一下!
“你胡说什么?你又懂什么?这诗里写的明明是我!要不是我故意让这病鬼误会他和我的身份,你以为这病鬼会选楚白臣么?”
果然,一见没外人了,夏金梧对他火上浇油的话,顿时又爆炸了起来。只是这一回夏金梧却不同往常一样只是发发小脾气,而是带着一股惊人的不甘跟失落说出了一件连夏蝉这个贴身侍从都不知道的事。
“公子,你怎么~”夏蝉没想到还有这么一段,一时有些接不下去!
可他话说了一半说不下去,却叫夏金梧误会他在质问自己怎么能这么干,于是越加带着气恼不服气道:“我怎么?我能怎么?谁叫这她放话说任我再美也不会多看我一眼的?活该,哼!”
夏金梧说罢,也不管夏蝉如何,转头就跑。而夏蝉也呆在了原地忘了追出去。他刚刚没看错吧?公子,公子那是气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