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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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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宸濠……?你在做什么?”朱厚照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如同被抽空一般,软坐在地上站不起来,声音沙哑得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皇上,臣本不愿意与皇上为敌。”那站在黑暗之中的人这么说道,语气中一片冰凉。
“什么与朕为敌?”小皇叔从来不这么唤他。只有当年的宁王才会这么称呼他,皇上君臣是个异常疏远的词。朱厚照只觉得皇上这两个字是如此的刺耳。
“因为臣,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短短的几个字轻轻落在耳边犹如平地惊雷,朱厚照甚至可以想象出他现在嘴角上挂着的微笑。
“……你是什么时候想起来的?”眼睛在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黑暗之中奇妙的反光使得朱厚照看清了眼前的人的模样。
“比你想象中的要早很多很多。”朱宸濠看着他,眼睛在黑暗之中明亮得很。
“所以你现在……要杀了朕么?”朱厚照抬头仰望着他,那种甜腻的香气使他越发头晕目眩。
“杀了你?这真是个不错的主意。”朱宸濠轻轻的笑了,抵在脖子上的剑往里按了按立刻抹出一道殷红,不过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并没有真的下手,“但是皇上您就没有好奇过,为什么直到今天我才动手么?”
“为什么?”朱厚照试图挣扎着站起来,却因为力不从心而又跌坐回去。
“臣劝皇上还是不要白费力气才好,这满屋子的迷香都可是特意为您准备的,”朱宸濠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拿剑的手很稳,“六月二十九,皇上可知今日便是先父祭日?”
“朕不知,但朕记得朝廷并未故意与你家为难。”朱厚照开始觉得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
“这自然该是谢主隆恩,不然臣也不能今天仍与皇上风花雪夜。”朱宸濠毫不在意的笑着,微微眯了眼睨他。
“那究竟是为什么,你是恨着朕还是想要这江山,或者两个都是?”不知是不是因为吸入太多米想的缘故,过于生疏的对话和称呼让朱厚照觉得胸口疼痛。
“为什么……”朱宸濠若有所思的又自顾自的重复了一遍,缓缓移开了剑将它收回剑鞘,“这得从明成祖朱棣和高祖宁献王之间的恩恩怨怨说起,当年曾许诺要共享天下,最后却被逐出京城夺去兵权,皇上是从未想过一直安分在自己封地的宁王,究竟有多恨现在安坐在龙椅上的人吧?”
“所以你,也恨着朕么……”朱厚照说出这几个字时连呼吸都觉得痛苦,这一切温柔不仅是假的,而且是无法挽回的。
“……皇上不是一直很想知道这手链到底含有什么意思?”朱宸濠听后没有回答,只是非常古怪的看着他,从怀里拿出了那条鲜红的手链,细碎的铃铛声在朱厚照听来依旧那么刺耳,“这里边装的便是先父留下的遗愿。”
“他不明白为什么现在在龙椅上坐着的人是明成祖的后人而不是宁献王的,他们占了那张龙椅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而我,则是那个要替他完成先祖遗愿的人”朱宸濠捏碎了那只小小的长命锁,将一张纸条取了出来,“我在入宫的第一天便将他埋在了御花园里的树下,并发下誓言要在日后以大明皇帝的身份再将它取出。”
“所以,你恨我么,宸濠?”朱厚照死死的看着他问,又问了一次。
“…………恨你……”朱宸濠看着他,半晌将头转向了窗外不知在看什么,“我本该杀了你以告慰先祖之灵,可那是先祖之间的恩怨,厚照,我并不恨你……”
“那你爱我么?”朱厚照听了难以置信的抬头看他,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我现在不杀你,不意味着我永远不杀你,你无论如何都是明成祖的后裔,”朱宸濠脸上有些动摇的神色一闪而过,再次换成了那冷漠的嘲笑,“我只给你一年的时间,一年之后你若是自动退位我自当不在犯难,若是一年之后你仍留恋这位置,休怪我举兵南下来犯。”
“你要如何举兵?一年之内你要去哪?”朱厚照掐了掐手心试图让自己清醒些。“天下之大却莫非皇土。”
“好一个莫非皇土,”朱宸濠像是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而大笑出声, “皇上最近是否对边疆蒙古瓦剌频频来犯而头疼不已?”
“难道是你……?不,不可能的。”朱厚照震惊的看着他,虽然他是极喜欢看他如此张扬又耀眼的笑,像是淬了毒的花。
“为什么不可能?皇上日理万机鞠躬尽瘁,又怎能时时刻刻的都对每份分寸的小事面面俱到呢?”朱宸濠的笑很漂亮,却是带了一种轻蔑的神色,“我不是说过了,我早就想起了一切,比你想象的早很多很多,在这段时间里我早已与瓦剌再次结成同盟,现在还只是刺探突击,只等着真正的军令便可举兵南下。”
“那你要怎么走出皇宫,别忘了这里依旧是大明。”朱厚照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威严些,但无奈他依旧坐在地上起不来。
“皇上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臣早是已死之人,皇上断不可能广宣天下的缉拿悬赏,”朱宸濠看着他,嘴角的弧度依旧是薄凉的,“眼睛畏光可倒是个好理由,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皇上是否觉得会有人能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屋内布满迷香,没有解药也可以在天明之后自动恢复,皇上大可不必费力气挣扎,至于臣如何走出这屋也不劳皇上操心,皇上莫不是认为能跟远在天边的瓦剌结成同盟,还无法在这宫内有密探心腹吧?”
“都是这短短几个月的事情……?”朱厚照突然想起了不懂那玩味的笑——若宁王要走,那是谁也留不住的。
“皇上以为呢?皇上怕是也以为现在在门外跪着的是宫中普通的宫女太监和御医吧?”朱宸濠笑了负手站着却不再看他,“来人,准备出宫。”
推门走进来一个端着外袍的小宫女,轻手轻脚的替他把袍子系上,很是机灵。朱厚照一眼便认出了是那日那个面生又羞涩的端药宫女,张了嘴半天说不出话。
“皇上看起来很吃惊?”朱宸濠心情很好的看他吃惊的模样,走过去在他跟前蹲下.“不必这么吃惊,天下还没有臣想做而做不到的事情,臣也说过臣从来就没有输过,只不过是少了个机会。”
“皇上,希望您记得这一年之约。”在朱厚照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最后的印象便是朱宸濠艳丽得夺目的微笑,和轻轻吹在耳边的呢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