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花照空谷》Origin

65、亮月

　　我们此时距山脚已有相当的距离，云雾渐深。她摔下去的那一侧，松柏稀少，只看得见浩瀚的云海。
　　“戚嫣！”展图叫道，正要上前。
　　我转眼瞥见他腰上长长的缎带，来不及多想，便一把扯下，随即往下一跃。
　　“展公子，借来一用。”
　　戚嫣似乎喜穿明艳的颜色，如今这关头倒是起了不少作用。黄色的衣衫在浓雾里有几分显眼，不用费力便可看见。
　　我甩出从展图身上扯下来的腰带，绕着黄色的身影缠了几圈，用力将她往上抛去。继而再将缎带收回，向山体扫了一圈。下一刻，我便愣住。
　　没有树木？不止没有树木，光秃秃的似乎连一颗杂草都未有生长，徒留山壁。
　　想了想，暗自运力于缎带上，倾力将它朝山体挥去，脱手的瞬间，脚尖轻点绷直的绸带，向上掠去。
　　头顶几十丈开外，迷雾里有东西发出羸弱的光，暗黄的光晕时隐时现。太过柔和的颜色在四溢的白茫中很是突兀。
　　“上来了！”戚嫣见我出现，惊喜地叫出声。
　　“这位姑娘轻功十分出色，展某佩服。轻功……”展图想了想，而后看了看沐梓渊，再看了看我：“难怪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原来是苏姑娘。许久不见，苏姑娘可好？”
　　我心下也开始对展图佩服起来，不过是在顺德山庄见过面，他至今还记得，实属不易。
　　“展公子客气了。”我对他点了点头。
　　“我说你怎麼站在山道旁，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早知是苏姑娘，我也不用着急了。”展图嬉笑着对沐梓渊道。宽松的衣袍少了腰带的缘故，被山风一吹，愈发鼓胀起来，衬着痞气的脸庞，不伦不类。
　　沐梓渊极淡地扫了他一眼，唇角似乎勾了勾，随即前行。
　　展图兴许反应过来，忙对我道：“苏姑娘，在下的腰带，可否归还了？”
　　我一愣，继而歉然：“展公子的腰带，我不注意便使它掉落山脚了。”
　　“不是吧……”展图的嬉笑僵在了脸上。
　　“哈哈哈！你这个样子像是一只裹了衣裳的猴子，比你平时看着顺眼多了，还拿腰带来做甚麼。”
　　戚嫣捧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展图没有理她，转身懊恼地走远，没发觉从身上掉落下来的东西。
　　戚嫣上前，摸索着捡起来看了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脸色大变。
　　“姓展的！你又想拿蒙汗药来对付我，不想要命了！”
　　声音远去，耳边清静下来。我缓慢踱着步，仔细观察脚下的石阶。
　　“以你的速度，天黑了也上不去。夜晚寒凉，你想露宿山野？”
　　沐梓渊的声音在头顶上方响起。
　　“方才戚姑娘摔出去的那一侧，山体陡滑，连一棵草也没有生长。”我抬头对他道。
　　“什麼！”沐梓渊皱眉，脸色一刹那绷紧。
　　“我看了看这些盘山石阶，它们从此处便转了方向，没有顺着山势环绕。或许搬运山石的人发现路有不通才调了方向。这些石阶看来，少说也有几十年历史，这样长的时间，怎麼会长不出树木？”
　　我指了指脚下青灰色的石阶，又想起于雾中隐现的黄色光晕。兀自疑惑，脚下却加快步伐，向山顶赶去。
　　日暮时分，初登高顶。
　　不同于山间弥漫的雾气，松山顶上，凉风习习，天光清明，晚霞瑰丽。
　　山顶一处庄园占了大半地方，门前人来人往，热闹程度比起山脚有过之而无不及。
　　用过晚膳，已经云开月明，星辰伴着玉华，万点银辉缀在天际。
　　开阔的庭园中，早已经摆满了圆桌，瓜果、彩线陈列其上，女子身穿罗衫绸裙，围坐一处。书生模样的男子，仰头望向天幕，虔诚至极。
　　我踏出庭园，打算找处清静的地方，好好观赏一番。
　　“明月悬，露微湿。好景，好酒啊！”屋顶上，有人喃喃。
　　熟悉至极的声音。我循着声源，纵身一跃。
　　“齐老前辈真是好兴致。”
　　齐孜手捧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大口，显然很是享受。
　　“咦？苏小丫头，换了张脸了？也不晓得弄张好看些的。你们这麼快便到了。看到我老头子留的线索了？”他凑了过来。
　　空气中盈满了酒味，他喝的酒，倒是愈来愈烈了。
　　“我不打扰前辈的雅兴了。”我起身，准备离开。与齐孜一道，不用想清静了。
　　“小丫头跑什麼，坐下。这里是赏月的最佳位置。”
　　“赏月？又非中秋。”
　　“你没来过松山？”齐孜叫嚷。
　　“没有。”，他竟与沐梓渊问出一样的话来。
　　“啧啧！无趣哟无趣。连地处边境的人都知晓松山，你这个在槿城待了些年月的人居然没来过。哎……江湖人的生活真是无趣哟。”齐孜大叹。
　　“前辈似乎忘了你也是江湖中人。”我斜了他一眼。
　　“我老头子可不是只知玩刀弄剑的江湖中人。松山有三绝，云海，亮月，霞光。云海想必你上来时已经看到了，顶处的山庄便是为了赏月和观日出的人而设，苏小丫头好好看看吧。只晓得节日是没用的，不出来感受一番，白活了一回。”
　　“前辈的地图可有研究好？”听得出他话语里的奚落，我有意戳他痛处。
　　“小丫头性子真是不讨人喜欢。”齐孜龇牙，而后拿出怀里的地图，抛给我：“我老头子现在要喝酒赏月，地图的事，暂且不忙考虑。你若有心，便代劳吧。”
　　我接过地图，柔软的触感，在月光下光泽莹莹。
　　月光？似乎还从来没见过月下的匀绣。我抬手，将地图对着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