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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上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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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落下的时候,何倾瑶甩着步子回来了,脸色很是落寞。
“怎麽了?”刚出去的时候还是一脸高兴。
“皇哥哥不能陪我去了,边关那边来了好些人不知道在商议什麽大事,皇哥哥叫了柳侍卫陪着我们去,然后就进了御书房到现在还没出来!”
“不想去了?”她左一个皇哥哥又一个皇哥哥,这般依赖比在沐梓渊面前还要显得小孩子心性。
“去,当然要去。他想让我嫁到璃国我就嫁,他不能和我去我就自己去。也没什麽的……”话语间满是赌气的成分,可神色分明又是倔强的不满和着点点心伤。
心思如此明白地写在脸上。近几日从她偶尔的言行上我便可窥出端倪,瞒得过自己瞒不过他人。想来当朝天子早是心知肚明,难道这便是让她远嫁璃国的原因?
“柳尐参见公主,皇上派末将随公主出宫。”清越的男音响起。
“柳侍卫不必多礼。初景,随我换身衣服。”
我对着来人福了福,便跟着何倾瑶进了临挽殿。
一路上耳中都回荡着方才的嗓音,竟与不久前回空绝谷途中遇到的黑衣人相同。泉润耳,听过一次,没道理会分辨错。那日的黑衣人,就是这位柳侍卫。如此一来,皇上当时是派了两路人马来找寻天善公主下落,一面大张旗鼓贴告示,遣派官兵,一面又命大内侍卫暗中行动。这,到底意欲何为?
马车在道上缓缓行着,我撩起藕荷色丝帘看了一眼,天色渐黑。
“漓姐姐,你说那个柳侍卫成天绷着脸不累麽?我看着都累。”何倾瑶靠过来凑在我耳边轻声道,眼睛不时隔着帘子瞟着外面驾车的柳尐。
由于天色缘故我没怎麽注意他的脸,只觉得在暗影下他的眸子倒是异常透亮。不过这位柳侍卫却也不是多话之人,一路上出了宫,上了马车,他都沉默着。
何倾瑶这话显然有些矛盾,我对着她缓缓道:“沐梓渊不也成天绷着脸?”
“那不一样!”
“怎麽不一样?”
“渊哥哥不爱说话是正常的。他那样的人。”
“柳侍卫就不正常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恩,反正渊哥哥要是话多了必定不正常。”何倾瑶思前想后许是再也找不出言语,所幸闭了嘴。
不多久,马车停下。掀开车帘,入眼是一间极大的客栈。柳尐领着我们直上二楼。
这里与楼下座无虚席、人声鼎沸不同。用屏风隔成一个个雅间,素淡的屏风和着清雅的山水花鸟,极为赏心。
到了临窗一隅时,柳尐停了下来。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坐了个人。背倚着窗外点点烟火,月牙白的长衫,同色玉冠系与发丝。眸子温润,笑得暖意盎然。
我抚额,疑似看错。想起去年炎夏在空绝谷救过的人和他那句“白夜卿在此谢过姑娘。”
今日倒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都遇上了。
“王爷。”柳尐首先开口,声音不咸不淡。
“呵呵。”白夜卿轻笑,瞬间脸部又柔和了几分,“柳侍卫何必如此客气,今天我不是璃国三王爷,唤我白兄即可,对吧,何姑娘?”
何倾瑶自顾走过去在桌边坐了下来:“恩,白兄可是打算请客?”
“若是要吃鱼肉的话,恐怕会令人失望了。我们今天只吃元宵。”
“元宵?”何倾瑶轻皱着眉头,身子俯向前,单手撑着下颚,“白公子就只打算请我们吃元宵麽?”
“桂花香馅襄胡桃,江米如珠井水淘。得聚楼的元宵几十年历史被广为传颂,第一次来这,上元节又岂能不吃?”
“原来你也知道啊!恩,你果然是个爱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呢。”
“何姑娘当真看得起在下。”白夜卿仍旧温和,“咦,柳侍卫和初景打算一直站在那里麽?”
突地听闻他最后一句话,我愣了片刻,看了一眼站在旁边面上沉静无表情的柳尐,正考虑是否该移步过去时,何倾瑶说话了:“初景,柳尐,你们快过来吧,难得有人请客呢。”
我缓步踱到桌边坐下,柳尐片刻后亦跟了过来,他不愧为侍卫统领,坐得一板一眼的挺直。
这顿饭吃的是食不知味。柳尐始终面无表情,重复着汤匙在碗里进进出出的动作;何倾瑶喜甜食,早一头扎进元宵堆里;白夜卿面上一贯的盈盈笑意,吃着元宵,动作慢条斯理;我沉默地演着宫女初景,心里思索白夜卿说过的话。他说第一次来,是指第一次来天越国还是第一次来天都?若是前者,很明显他撒了谎,那以前他来这是为了什麽,如何受的伤?若是后者,当真如倾瑶所说“游山玩水的闲散王爷”麽?连何倾瑶都知道这位三王爷喜好游玩,想必这在璃国早已是事实,而璃国皇上会派一个懒散的王爷来接远嫁的公主?
这位王爷,怕是不那麽简单。如今是好是坏还不分明,现下,我有些后悔当初在空绝谷救了他,真是自找麻烦。
天都城内热闹非凡。满大街花灯花样层出不穷,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当真是楼前灯似火,街外月如霜。
何倾瑶在各种小贩吆喝的杂货摊前看看停停,显然很有兴趣。我亦步亦趋跟在后面,略感无奈。
“小偷!”何倾瑶蓦地喊了一声,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只见数条人影摘了几户人家门前的檐灯,不疾不徐地走远。
“小姐,有没有听过‘一偷元夜二偷青,三偷檐灯四偷红’?”我笑着道。
“那是什麽?”
“上元节传统。百姓在这一天夜里偷了别家的檐灯,借以求子。”
“你是说,刚才那些就是?”
“恩。有哪个小偷会笨到去偷檐灯,或者偷了檐灯还不急着跑?”我点头,这样的习俗,有多久没见到了,三年了,此刻看见倒是亲切不少。
“一偷元夜二偷青,三偷檐灯四偷红?有意思,初景懂得还不少。”
突然而来的男音使人惊吓不少,白夜卿没发觉自己演着吓人的角色,笑得温和,明明弱弱的光使他的脸看上去有些迷离。
“我跟着自家小姐前在民间生活,对这些习俗还算比较熟悉,”我低着头答道。
“哦,那初景可还知道些什麽有趣的事?”
我皱眉,瞥见白夜卿一脸兴致盎然,何倾瑶满眼期许:“很多都忘记了,刚才那个也是瞧见才突然想起来的。”
“是吗,倒是可惜了。”白夜卿轻摇着头走远,与后面的柳尐同路。
一个多时辰后,柳尐便以“皇上吩咐公主该回宫了”把何倾瑶请上了马车。
回到临挽殿已是夜深,靠坐在床沿,我思索是否该叫沐梓渊派人去查白夜卿的底细。最终还是抬笔写了封信系在檐下雨燕脚上,看着它撑开羽翼飞远。
以雨燕送信,恐怕也只有沐梓渊会了。
侧身躺下,明日,便是天善公主远嫁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