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七、活死局 ...
-
七、活死局
百里屠苏不是第一次进解剖室了,但是这一次实在有够与众不同,平素用来放置尸体的解剖台上横躺着那只暗红色的巨狼,眼睛瞪得极大,嘴张着,正对百里屠苏。百里屠苏脑海中瞬间闪过几个染血的画面,这让他很不舒服,欧阳少恭见他面色苍白,便问道:
“不舒服么?”
“没事……先生想让我看什么?”
欧阳少恭不再追问,而是拿起手术刀在巨狼的后颈上划了一刀,锋利的手术刀划上去发出了金属碰撞的锐响,未见丝毫血渍。百里屠苏愣住了,这究竟……欧阳少恭打开巨狼的腹腔,比划了一下,道:
“我给后勤组的人打了电话,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拆卸下来。”
暗红色的毛发下,根根肋骨泛着柔和的冷光,欧阳少恭用手中的手术刀敲了敲,清脆的响声一圈圈回荡:“铝钛合金的骨架,内部似乎有芯片和电路,我不太会拆,就没动。”
百里屠苏扶额,一方面看着这只机械生物他说不上来为什么有点眩晕,另一方面……欧阳先生你在开玩笑是吧,你那个过目不忘的脑子,除了体力活不行,还有什么不会干的?百里屠苏虽然没说话,欧阳少恭却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也只是笑笑:
“不过后勤组却是拖沓,在此之前,可以让小兰和襄铃来看看,电工机械之术,他们也是会些的。”
百里屠苏点头:“如此最好。”
“哦对了,晴雪到我家帮工,今天会晚点来。”欧阳少恭想起来帮风晴雪请假的事情,百里屠苏点头表示知道。
襄铃不情不愿地和方兰生“合作”,方兰生很不明白襄铃在闹啥别扭,两个人在屋里叽里咕噜不知交流着什么,间或拆拆装装,百里屠苏听不懂,就先去看资料了。欧阳少恭拿了份报告给他:
“我做了个伤口倒模,被杀死的动物身上的爪痕,比这只狼,大很多。”他指给他看:“这里,轮廓几乎相同,但尺寸差得可不少。”
百里屠苏是何等聪明,立刻就明白了,只有苦笑。
折腾了这许多,却还是错过了凶手,怎么也说不过去啊。
欧阳少恭拍拍他,没有说话。
红玉和尹千觞去取了最新的资料回来,红玉脸色不太好。
“动物园底下发现了大量的洞窟和暗门,里面有许多道士的鬼画符,那些洞窟都是通到甘泉新村。”
“甘泉新村的屏蔽源找到了,不过……”她顿了顿,才道:“是个精密仪器,伏羲派去的人最后在一个游泳池底下找到的,找到的时候,上面的定时炸弹已经倒计时到1秒了,警员全部殉难。”
百里屠苏闭了闭眼睛,稳定了一下情绪。
“洛云平家里没有任何有用的线索,我们去的时候,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搬空了,我们的对手显然比我们准备得周全。”说起案情的时候,红玉脸色凝重,看了看尹千觞和欧阳少恭,才又道:
“还有……这个案子,我们不用管了。”
百里屠苏一愣:“什么意思?”
“伏羲把这个案子给别人了,我们白忙活。”尹千觞摸摸后脑勺,唉声叹气:“警察真是不好当啊,案子还会被挖走。”
红玉扇了他一巴掌:“莫乱说。”
百里屠苏低着头,表情里没什么变化,也没说话。欧阳少恭摇摇头,摸摸他的额头:“是不是累了?”
百里屠苏轻声:“有点。”
红玉心中动了一动,百里屠苏从不会这样示弱,她看向欧阳少恭,温文尔雅的青年眼中的怜惜倒不似假的。红玉叹了口气,说实话她也是咽不下这口气的,他们调查了许久的案子,费了好些功夫,就这么被抢走,连反击的权利也没有,反驳的语言在“办案不力”四个字面前是如此无力,偏偏又是死穴,敢怒却不敢言。
而对于百里屠苏来说,他是他们的组长,压力格外大。
“案子……给谁了?”百里屠苏问红玉,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红玉摇头,神色黯然:“紫胤。”
“……”
“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欧阳少恭拍拍百里屠苏:“累了就去休息吧,别扛着了。”
百里屠苏点点头,但是仍旧坐着没动,欧阳少恭也不再劝他,而是去帮红玉把资料全部转手。结果方兰生跑来抢了他的工作,被夸了乖之后乐颠颠地任由红玉指使干活去了。
组员们都去帮忙折腾资料,把那只机械狼送走的时候襄铃还舍不得了一把,说焊接得一点缝也没有的芯片她还是第一次看到呢,方兰生着实无语得可以。办公室里就剩下百里屠苏和欧阳少恭了,百里屠苏半天轻声说:
“我不想放弃。”
欧阳少恭没说话,只摸了摸少年的头发。
“先生……为什么……会这样?”
“别想了,头还疼不疼?”欧阳少恭给他揉揉太阳穴,把他的脸捧起来仔细看。百里屠苏被他看得有点心慌,那双温润如水的眸子里隐着瑰丽的银色流光,令他有些晕眩。
“唔……”我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去睡一会吧,晚些时候还要你签个字,还有交接的一些事情,你还有不少麻烦呢。”欧阳少恭见百里屠苏终于乖乖地躺在沙发上了,用抱枕挡着脸,半天才呐呐道:
“先生,我不想……这样去见师父。”
“嗯,我知道。”欧阳少恭拿开抱枕,免得他呼吸不畅:“可,这是屠苏的责任啊。”
“我……不想回去……”
百里屠苏迷迷糊糊睡着了,欧阳少恭似笑非笑地看了一会,这孩子睡着了之后,眉梢眼角的线条清明,很是耐看。
“你用了迷迭香?”身后是尹千觞的声音,欧阳少恭掸了掸袖子上的细小粉末,笑笑:
“逃回来了?”
“哎,那女人长得漂亮,性子真是不好惹啊……”尹千觞抓抓头,感慨着:“不过他们都去忙了,没空看着我。”
“哦?”
“说是女娲新研制了一个什么系统,都去看热闹了。”
欧阳少恭点点头:“那个系统已经试运行了么,当真不错。”
“计划顺利就好。”尹千觞打了个哈欠,昨晚那水床真不舒服……睡得他全身酸疼。
“倒也未必。”欧阳少恭虽然这么说,却好像不是很担心:“道渊的朱砂符紫胤认识,所以才会接手这个案子,我们丢了主动权。”
尹千觞笑得有点傻:“哎哎,真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呵,不过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如果他能牵制住紫胤,雷严的计划就安全多了。”欧阳少恭冷笑:“十年前他就该死了,我让他多活了十年,他也该知足了。再说,十年前就是紫胤在抓他,迟了十年的债,还还也好。”
“可那假道士要是真的死了,他手里的项目怎么办?”
“呵呵,那项目是给他玩玩的,以他的水平,再给他几十年也研究不出个结果来。只是可惜,我的穷奇给他看过了,他实在不配……”欧阳少恭忽然低低笑了:
“我倒是……对十年前的事情有些兴趣了……”
尹千觞忽然觉得说话变得艰难:“……少恭,我也是你十年前救的,我……呢?”
“你……和他们不一样。”
欧阳少恭转头望向百里屠苏,尹千觞看不到他的表情。
◇◆◇◆◇◆◇◆◇◆◇◆◇◆◇◆◇
到最后百里屠苏和红玉还是没能见到紫胤,听说是发现了蛛丝马迹,紫胤立刻赶了去,雷厉风行,据说连伏羲都没见到他的面。百里屠苏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心情,松了口气,又隐隐地有些失望。
可他……真的不想回去……
案子不了了之,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方兰生想起来襄铃欠他一顿饭,正好襄铃的爷爷在市郊开了农家乐,于是邀众人同往。又正好众人都被这个案子弄得身心俱疲,也算是放松一下,集体开了车去玩闹一番,一扫之前的郁气。
一路上美丽的乡村风情让众人都暂时忘了郁闷的事,时至深秋,金红金黄的落叶厚厚铺在地上,色彩鲜活可爱,有让人想躺上去打滚的冲动。车子停下后,看到一个修葺得很别致的小院,青砖琉璃瓦,半月的窗掩在青竹之后,别样的妩媚动人。襄铃请大家进了屋,就进到里面帮忙了,众人都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不免觉得新鲜,就四处溜达着看看热闹。
“猴儿,你也去帮帮襄铃呗。”红玉对屋里烘漆的太师椅颇感兴趣,坐在上面摇啊摇的,方兰生气呼呼,他拿这女妖怪最没辙!又见他家少恭正认真研究一本古籍,也没空理他,没办法只好认栽了,往后面厨房走。
欧阳少恭放下书,笑道:“小兰的手艺可是好,若是女子,可当嫁了。”
“所以我把他卖了,你装不知道?”红玉挑眉。
欧阳少恭笑得温润善良如沐春风:“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小兰好卖么?能卖多少价钱?”
红玉沉默了一下,转移了话题:“百里组长呢?刚才就没看见他。”
尹千觞晃了晃手中的酒杯:“往后面走了……哎晴雪妹子你拉我做什么,我不想抓虫子……真的不想去……”
红玉耸耸肩:“那就麻烦我们的欧阳大法医把百里组长找回来吧?”
欧阳少恭笑着摇头,转身出门了。
红玉眼里闪过冷冽的光,这个男人,她看不透,不得不防。
小院有个雅致的名字,叫紫榕林,紫榕林后面有个湖叫红叶湖,百里屠苏就站在湖边,望着粼粼湖水发愣。欧阳少恭从后面走上来,拂去少年肩头一片蜷缩着的枯叶,与少年比肩。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他兀自开口了:“很久以前,我住的地方就有这么个湖,也是安静得不像话,没有水鸟,水里倒是有鱼,岸边还有芦苇,一人多高,藏进去谁也找不到。”
百里屠苏有些诧异地望过来,欧阳少恭淡笑道:
“不用紧张,我不会问你与你师父之间的事。”
百里屠苏想了想,道:“先生知道么,我师父十年前是国际刑警大队的队长,后来……辞职了。”
“曾有耳闻。你师父也是警界的一位奇才,这么隐退了,令人唏嘘不已啊。”欧阳少恭点头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师父本来已经金盆洗手,却又接下了那个案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原因。”百里屠苏眼中没有迷茫:“我相信师父。”
顿了顿,他听到欧阳少恭问道:“那么,屠苏为什么还要来这里散心,可是还有心事?”
被欧阳少恭含笑指出,百里屠苏有些脸红:“也……没什么……”
那人便不再追问了,而是笑吟吟地道:“屠苏可有想过,这个案子,我们并非完全无法插手。如果你想查,总会有办法的,不是么。”
“先生的意思是……合作?”百里屠苏觉得眼前一亮,确实,警局并没有对私下的合作作出硬性禁止的规定,暗中做一些小动作局长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说不上是合作,你师父手底下肯定有一批人,或许比我们还要专业,我们能做的也许只是打打下手,但是总比彻底放弃要好些。”欧阳少恭转过视线与他对视,后半句的几个字很有力道:
“我也不想半途而废。”
百里屠苏默默点头。
“不过你好像有点怕你师父,合作没问题么?”欧阳少恭收了身上的凝重,话锋一转便叫百里屠苏红了脸: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呵呵。”
“他们大概等我们很久了……我们回去吧……”百里屠苏从没想过自己也有没话找话的这么一天,有的时候沉默是很难捱的,真的,尤其是那个人似笑非笑注视着自己又不说话的时候。
回到前厅的时候,红玉一脸暖昧地盯着二人看。方兰生则语无伦次:“天啊,死木头脸你你你竟然敢背着我拐走少恭……我我我……”
襄铃赏了他一个爆栗,然而脸上笑开了,心情极好的样子:“好啦,这回人都到齐了,开吃吧~”
七个人其乐融融地围了一桌,这一刻似乎什么烦恼也没有了,只要他们还在凑一起,便没有什么困难能难倒他们。
“啊!我的沙丁鱼!……呜呜还是少恭最好了,他们都欺负我!”
“酒鬼你少喝点,老娘还没喝够!”
“我做了拿手的烤虫子大家一起来吃哦~”
“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
百里屠苏转头看着那人近在眼前的笑容,这样,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