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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Sweet dream ...

  •   Sweet dream
      ——Just A Fairy Tale

      [One:“很久很久以前”]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片被蓝色的海洋环绕的辽阔大陆上,有一个不是很大也不是很小的富足国家,它有一边的国境连接海洋,当每天东升的第一缕阳光将幽深的蓝色打成在白日里闪烁的流金的那一刻,人们会走出屋子,拿起用于劳作的工具走进农田或者市集或者宫殿,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而在国境的另一边,也有着一个人们一辈子都看不到海的地方。环绕他们的山峰连绵起伏,他们在群山中一片平原建立起繁华的市镇,他们不畏艰险地开凿出了商路通道,最终国王也留恋这里的安逸而将他的皇宫迁移至此,这里的居民始终以此为傲。
      然而那些看过海的旅人仍然说:那些山峦固然壮伟,却仍是比不过大海美丽的万分之一。

      而这句话偏巧不巧地,被那个叫做费里西安诺的孩子听到了。

      说起费里西安诺,在皇都里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孩子了。他在现在最有权势的一位贵族家里做女佣(不要问我为什么是“他”还是女佣),当家的主人是个身材高挑长相又漂亮的青年,举止优雅行为得体,眼镜每天都一丝不苟地擦得可以反射太阳光,音乐上的出色才华甚至比他的贵族名声还要响亮。大约惟有的两点不好就是对费里西安诺太严厉,以及伙食除了土豆和林茨饼居然都没有别的。
      好在费里西长得可爱,出去买面包时全城最吝啬的老板娘也肯搭给他一块巧克力,日子也算是过得去。
      不过,那些可不是他出名的原因——据说他是早年间立下赫赫战功的将军家族的后裔,只是家业只传到他祖父那代就断了,那个叫做罗马的男子不知所踪得很突然,费里西对他的爷爷的印象只余下曾经的家里留下的巨大等身画像,还有他教自己执起画笔时从手指传来的温暖——那是他给他留下的最好的东西,费里西画得一手好画,颇得城里人赏识,唯一的遗憾是他从没有画过海。
      本来也不是非画不可的,可是那旅人的话让费里西心里痒痒的不行。在经历了长时间的思想斗争后,他做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决定,去国境的那头看真正的海。

      一切准备都是秘密进行,除了他之外只一个人知道。那孩子叫神圣罗马,和费里西年纪相仿,他是罗德里赫的远房亲戚,有个在宫里当侍卫队长的哥哥叫做基尔伯特,身份上来看他是这个家里的小少爷。所以就像每个恋爱小说里都会有的剧情一样,他打从见面第一天就默默喜欢上女佣费里西,表现方式从隔三差五的偷偷往他的门外放PASTA发展到脸颊通红结结巴巴地邀他去画画。
      而小孩子间的爱情总是最显忠贞(即使他还没告白),于是当费里西夜里偷偷拖着个塞满PASTA的行李包溜出门时他理所应当般的也拖了个箱子(里面是生活必备品,感谢上帝)和他一起离家出走——不,出发了。

      “费里西,你找到海之后想做什么呢?”小小的手拖住对方的,神圣罗马有胆量瞒着罗德里赫离家出走却不敢看他,耳后一片红色。
      “把它画下来,”费里西安诺跟着他走,“然后买下好多,好多,好多好多的PASTA!海那么漂亮,一定会有很多人喜欢。神圣罗马,你见过大海吗?”
      “没有。”金发的孩子扭着脸摇摇头。
      “啊,真可惜。我好小好小的时候爷爷跟我讲过呢!他看过大海,颜色就像是……就像是……”费里西讲到这里就说不下去了,爷爷说过的话他本来就没记得几句。“嗯……我不记得了……神圣罗马,你的爷爷跟你讲过这些吗?”
      “我不记得他了。”男孩子很诚实,他还没有到学会撒谎的年纪,“他在我好小的时候就不见了,罗德里赫先生和我的哥哥可能还记得他,因为他们都说只有我有和他一样的蓝眼睛金头发。”
      “对不起。”费里西觉得自己挑起了不该说的话题,害怕指责一般的声音让人觉得他快要哭了。
      “没事的。”男孩子手足无措的给他抹掉眼泪,“费里西,海,海是在那个方向吗?”
      他的手指向远方那条路,细碎的小石子铺在星光下闪烁如同罗德里赫家里开舞会时点起的水晶灯。他们手牵着手沿着那条路向太阳升起的方向走下去,爷爷说太阳是从海里面升起来的,所以日出的方向一定是海的方向。费里西安诺如此确信着。

      而当朝阳终于照在他们的脸上时,另一边也有其他人要出发了。
      “本大爷把弟弟交给你照顾,你是怎么让他跑丢的!”
      “笨蛋先生,请您用词礼貌些。”
      “到底是谁比较不礼貌啊!”
      “您有空说这些,不如快点出发,我已经等您很久了——向西这条路,我先走了。”
      “……小少爷你来领路吗?为什么我觉得很不安啊……喂!你真的确定是这边吗?”

      [Two:左手第二条路,一直走到天亮。]

      去海边的路其实并不长,马车坐六天,走路满打满算三星期也一定到了。可是对两个孩子来说,一天的时间实在是太快了,而费里西安诺又是一路上左逛右看,有没见过的蝴蝶飞过都要拿着笔描摹它翅膀的纹样。神圣罗马再怎么懂事也还是个小孩子,尽管不像他哥哥那样天生一人乐,可天性也还是孩子的爱玩爱闹。
      于是一天的脚程被他们拖到三天,三天的份额延伸到两个星期。即使这样,他们依旧很快乐,在水晶灯道路的尽头就能看到大海,他们如是相信着。

      直到有一天,神圣罗马发现他们的钱快花光了。

      这不能怪他,谁能指望一个小少爷有什么路费的概念呢?更别提只想着PASTA的费里西了——其实就连花完的那一小袋铜板金币也是神圣罗马顺手捎上的,他那时甚至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那么现在,该怎么办呢?
      小小的孩子陷入了两难的境地,回去吗?可是费里西一定会很伤心的。继续向前走吗?可是没有钱买PASTA和土豆了,怎么办好呢?
      与小神罗烦恼的心情完全不同,费里西一点都不担心(他还没有这个概念),整天还是一副快快乐乐的样子,有时候会画画,赶路时会在神圣罗马的身边唱他学过的童谣和儿歌。

      “神圣罗马,海在什么地方呢?”
      “神圣罗马,你看那边的野花真漂亮。”
      “神圣罗马,那只蝴蝶好漂亮,我可以把它画下来吗?”
      “神圣罗马,不要皱眉头啦,好难看哟。”
      “神圣罗马,我……我饿了……T_T”

      这下金发孩子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到达落脚的市镇后,他摸出身上最后的几个铜板,买了几颗便宜的糖果回去拿给费里西安诺的时候。对方已经累得睡着了。
      他看着费里西的睡脸,路在脚下闪烁出水晶般的亮光。
      他想,海。海究竟在哪里呢?

      而与此同时,在相反的方向里,有这样一场对话:
      “我都说了绝对不是这条路!”
      “那您倒是说说会是哪边啊?”
      “……够了!总之我不会再让白痴少爷你带路了!”
      “悉听尊便。”

      [Three:镜子的背面有魔法]

      费里西安诺如今已经三天没有吃到PASTA,出发时的快乐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唯一能让他高兴的事情就是睡觉,睡觉是最幸福的事情了,梦里面一切烦恼都不复存在,还能见到不能见到的人——譬如会给他缝衣服的伊莎姐姐,譬如搭给他一块巧克力的老板娘,譬如失踪的爷爷。
      是的,现在他就梦见罗马爷爷了。

      爷爷和那幅等身画像长得一个样子,他看到费里西后开心地拥抱他,用胡碴蹭他的脸颊,说我的小费里西又长高啦越来越可爱啦有没有好好吃饭哦你身上一股土豆味我就知道那家伙家里的菜单再过个几千年也不会有变化……
      爷爷,爷爷,我想去看海。费里西被他举在了肩膀上。你说过的,你看到过海,那颜色就像……爷爷你是怎么说的来着?
      那颜色就像是水晶在太阳下折射出来的蓝色——和那个人的眼睛一样。爷爷笑着接过费里西的话。那么我的小费里西,你看到海了吗?
      没有,爷爷,我不知道该怎么去。
      你现在已经离那里不远,再走上小半天就能从风里闻到咸味,再一个小半天就能看到啦。
      真的么爷爷,真的么?可是该走哪条路呢?我和神圣罗马都是走那条在晚上会像罗德里赫先生家里的水晶灯一样闪闪发光的路,真的快到了吗?
      ……水晶灯?罗马明显的愣了一下。
      嗯!费里西以为爷爷没见过水晶灯于是开心的解释起来。罗德里赫先生家里每次开宴会的时候,客厅里就会点起一盏盏的水晶灯,把银盘子照得闪闪发亮。我和神圣罗马走的那条路,在晚上的时候就会被星星照成水晶灯一样漂亮呢,爷爷我画给你看吧——啊,爷爷神圣罗马在叫我,下次再给你画画,我要走啦。
      费里西说着吧唧亲了一口爷爷的脸颊,不等他告别就飞奔出去。梦境被他远远地甩在后面,爷爷最后说的话他一个字也没听清。
      睁开眼睛,朝阳正把金发孩子的眼睛照成好看的明蓝色,费里西安诺跳起来对着神圣罗马说:
      神圣罗马,神圣罗马,我们快走吧——马上,马上就能看见海了。

      追着他们的两个人这时正在一个市镇歇脚,银头发的那个也好戴眼镜的那个也好都已经没力气再吵。疲惫地听着邻桌的老人讲起了这一带风行的童话:
      冰雪女巫是个坏巫婆,她让山的那一边终年积雪永久不化,没有人爱她她也感受不到爱。而她一旦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孩子,就会用魔法让星星听从她的命令,把通向她城堡的那条路映成水晶灯,让那些孩子们追着钻石一样的光芒,从此再也找不到回去的地方。

      [Four:童话故事的反面]

      他们沿着亮闪闪的水晶路走了一个半天,又一个小半天,然而空气里并没有咸涩的盐粒只有愈发冰冷的白雾,眼前也看不到蓝色的影子,翻过了那一座山后面前只剩下漫天漫地的白和一座用冰雕成的城堡。
      费里西安诺和神圣罗马身上仍穿着夏日的衣料,然而他们并没有觉得寒冷,漫天的风雪把月亮和星星都遮住了,然而这座冰雕城堡依然照得面前如白昼闪亮。
      “神圣罗马,这里……会有海吗?”费里西踌躇着不敢走上前叩开城堡的门,然而路的尽头一直通向城堡下,他不确定是不是打开门就能看到海。
      “不知道……”神圣罗马想了想,“我们……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看起来有点可怕,我们换一条路。”小孩子故作镇定地说着,握紧费里西的手转身就要走。然而这个时候身后的树林里却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两个声音听起来实在太过熟悉——
      “这里是什么鬼地方!怎么会突然下起雪!”
      “这要问您,笨蛋先生,本来就是您带的路。”
      “得啦,要不是你先前迷路。我们早就找到他们了!真是让人不省心的小鬼!”
      毫无疑问,费里西和神圣罗马都听出声音的主人是谁了,这个时候被抓到那么就前功尽弃了,于是他们默契的看了看对方,一起叩开了城堡的门。
      门的里面当然没有海,然而却还要比外面精致一千倍美丽一万倍,费里西安诺想他一辈子能看过的最美丽的雕塑和花纹也不过如此了,只可惜颜料都冻了起来没有办法用,不然他一定要把它们都画下来给爷爷看。
      神圣罗马走在他的前面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的迹象。这里是谁的城堡呢?他尝试着问了几声,稚嫩的童音回响在空荡荡的大厅里,作为装饰的骑士铠甲无法给他任何应答。一切仿佛已经被封冻千年。玫瑰花枝都是冻僵而死,连零落入土的机会都被剥夺不见。
      见大厅里没有人,神圣罗马最终牵着费里西走上了去二层平台的台阶,台阶也是冰雕的,透明的浅白色,浮起一层层的寒气,神圣罗马怕费里西着凉于是紧了紧他的衣襟领子,又怕他跌倒所以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地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二层的平台和一层的大厅一样广阔,只是这里没有僵硬的玫瑰花瓣没有空零零的铠甲,像雪原一样宽广的平台正中央只有一尊蜡像,上面冻着浅浅一层薄冰,费里西和神圣罗马走近去看——那是个成年人的样子,透过薄冰能看到里面鲜活的颜色,蜡像实在做得太真实,就连金色长发的发稍都被凝滞在仍随风轻扬的姿态,就好像是把活生生的人瞬间冻结。

      费里西安诺掂起脚向上,一直看到那尊蜡像的眼睛里。然后他瞬间僵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开口:
      “神圣罗马,”他小声地说,雪花飘落在地的声响也不会比这再大,“我觉得——我——我看到海了。”
      “这尊蜡像的眼睛,是水晶在太阳光底下折射出的蓝——就和爷爷说过的海一样。”
      “爷爷说他见过的海,就和这个人的眼睛一样。”
      “神圣罗马,我看到海了。”

      他这样欣喜地说着,却听不到对方的回答。待到他意识到不对转头看去的时候,那金发的孩子脸上竟也凝起一层薄薄的冰霜,温暖的血色正迅捷从脸颊退去冻成冷白,眼睛化为冰下的靛蓝,早已失去方才的神采。
      “神……神圣罗马……?”
      依旧得不到任何回应,费里西安诺颤抖着向后退了一步,又一步。他惶恐的看向四周却又不敢移动,连哭都不敢大声地哭,他嘴里小声重复着神圣罗马的名字,然后是罗德里赫的,然后是基尔伯特的,可是最后回应他的却是身后响起的陌生脚步。
      “啊呀呀,你怎么还在这里呢?”
      声音的主人如同那高跟鞋的步伐一样尖凄绮丽,费里西立刻意识到她该是城堡的主人,有着不染任何血色的皮肤,雪片做成的衣裙,银冷的长发拂过的地方降下凄清的六瓣冰凌,涂满银色蔻丹的手指滑过费里西的脸,将他颊边的泪水冻成几串冰珠,摔在地上顿时就碎成比尘埃还细小的微粒。
      费里西愣愣地看着她,一时甚至忘了该怎样哭泣。
      “你虽然也是个可爱的孩子,可是,我不喜欢你的眼睛。”她抬头看向那一大一小两尊冰封蜡像,“你看,他们的眼睛多漂亮——我永远也没办法冻结起来的海洋,却在他们的眼睛里让我找到。”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贴上神圣罗马的脸颊,“他的眼睛真漂亮,比他祖父的颜色还要清亮。可是这孩子一直不肯出远门,我一直没有机会——多亏了你啊,我可爱的好孩子。”她笑出了声转向费里西安诺,“你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应当好好奖赏你的。说吧,你想要什么,金丝银线织就的锦缎?海的另一边的飞鸟的羽毛?还是彩虹落下时流下的泪水?你说吧,无论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我……”费里西抽噎了好久才把单词拼全,“我要……神圣罗马回来……”
      那冰雪女巫眨了眨眼睛,做出一副很惊讶的样子:“只有这个不行哟。说起来你可真奇怪,明明和你的祖父哪里都不像,许的愿却是一模一样——”
      “……爷爷……?”
      费里西的思绪一时转不过弯,这个时候一层大厅的门轰然倒塌。在费里西安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银发的青年已经执着剑闯到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那青年自然是基尔伯特,罗德里赫也紧随其后地跟了上来。他一眼看到呆立在那里的费里西安诺,眼疾手快地把他从女巫身边扯过来,平台上这个时候不知从哪里升起冰凌般的烟尘,迷的人什么都看不清,费里西终于再次睁开眼睛时,蜡像已不知隐没在了哪里,只有女巫仍站在原地。
      “本大爷的弟弟呢?你把他藏到哪里了?”基尔伯特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中的剑。
      “哎呀,我都忘了他还有一个哥哥。”女巫笑起来的样子固然美丽却让人毛骨悚然,“你想知道他在哪儿?那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手一扬,一片冰雾随之退去,隐匿在雾中的一尊小小冰雕立刻清晰地映入在场人的视线,失去了生命的无色面庞。
      “你——!”
      基尔伯特已经冲了上去,剑尖却在即将触碰女巫脖子的刹那发硬变脆,很快就碎成了粉末。
      “真是没礼貌的孩子,”女巫叹口气摇摇头,“怪不得你的眼睛也是那样火急火燎的红,我不喜欢呢。你……”
      然而她未出口的话被剑柄摔碎在冰面上的刺耳声音粗鲁地打断。
      “该死。”银头发的侍卫队长把断剑气愤地摔在地上,“该死该死该死!本大爷没心情听你废话这些!杀了你还是要怎么样都好!我只关心该怎么样才能救他!”
      似乎是听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女巫突然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游戏,于是满意地接着他的话问下去:
      “你想要救他吗?——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是了,就是这个。
      嘴角飘过一抹轻佻的笑,她危险地眯起了眼睛。手臂挥过的瞬间青年银白色的发丝瞬间变得比夜更深沉,从两条手臂上不断生长的羽毛如同鸦羽一般漆黑,骨架咔嚓咔嚓碎作一团被灌入等量的空气后又重新归位。高扬的脖颈剧烈的颤抖,如同血管迸裂又拼接。
      她将他变作一只黑鹰,有最尖厉的利爪和坚硬的喙,喉咙中的嘶吼凄厉而孤高,除了瞳仁里那一点点石榴红,作为人所存在的痕迹已经全部磨灭。
      用你作为人的证明来换取他的性命,这交易很公平。从此之后你将翱翔于九天之际永不停歇直至他死去那一刻,远离人世和语言。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笨蛋先生……!”
      罗德里赫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濒死的人最后的喘息,他死死咬住下唇,努力地想要拾起手边基尔伯特丢下的断剑——然而骤然冷到了让人无法忍受的空气让他整条胳膊都僵硬如同在寒冬枯死的枫叶树,他拾起了一次,手指却无法控制地因那森冷的温度痉挛颤抖,剑柄滑落,他弯下腰再去拾。黑鹰在他的头顶上方不停地盘旋,拍打着宽大的翅膀,却只是发出没有人类听得懂的嘶鸣。
      “你看,先生,既然是在我的城堡里,就要遵守我的规则。”女巫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看他努力地抓住剑柄,“失去和得到永远都只按我的规则等价——我无法感受爱,但我喜欢看你们人类为爱痛苦,直至毁灭。”
      她的眼里满满的全是冰冷而高傲的讥讽。罗德里赫一言不发,脸色灰白,瞳孔里喷薄而出的愤怒与憎恨一起射向她,也没能让她的微笑减去半分。
      “不过,我也是个守约的女巫。”她弯下身,手指贴上神圣罗马惨白冰冷如凋零的矢车菊的唇角,指肚轻轻滑过的地方即刻涌现芬芳鲜艳的的色泽,生命的热度正逐渐流回他的体内,“好了,你看,先生,如那位先生的愿望一样,他会活下去。现在,只要你带他离开这里,哪怕只踏出我的城堡一步,他马上就会醒来——不过,在那之前,我可爱的好孩子——”
      她复又将目光转回罗德里赫身后的费里西安诺。
      “许一个愿吧,我会让它实现。”

      [Five:美人鱼融化成轻柔的泡沫]

      神圣罗马,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神圣罗马,海在什么地方呢?
      神圣罗马,不要皱眉头啦,好难看哟。
      神圣罗马,我看到海了。
      我看到海了。

      “我……”
      费里西安诺持续地抽噎着,说不出连贯的句子。神圣罗马的眼睛紧紧闭着,最后一点冰片仍遗落在他的眼睫上。银色的结晶,仿佛尚未溶化的泪。罗德里赫因为女巫施展的咒语陷入了昏迷。现在她正用她最和善的笑容看着费里西,重复道:
      “许个愿吧,我的好孩子,我不喜欢欠人类人情。你说过后,我就让你带着他走。”
      “我……”
      神圣罗马,我看到海了。
      我看到海了。
      爷爷告诉我,海的颜色就是水晶在太阳光底下折射出的蓝。
      “我……”
      那颜色就和你的眼睛一样。
      可是我为什么到了现在才知道呢。
      黑鹰的羽毛自空中回旋,降落在他的面前。

      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话该多好。

      “别说。”
      一个声音,费里西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的声音,循着一点点只会在梦境中出现的金色亮光,响在他的耳畔。
      “别说,我的小费里西安诺。”
      “逝去的时间和既定的事实,任是谁也无法弥补。”
      “无论你许下怎样的愿,都会被她锁在永无乡的梦境里,永远也回不来。”
      “所以,我的小费里西安诺。别说。什么都别说。”

      最后一句话说完的时候,那声音的主人已经从那一点光渐渐凝聚出成年男子的轮廓。聚拢时那金色的辉光很快地驱散了冷白的雾气,另一尊雕像的形状也显现出来。而那最终出现的男子迈着厚实稳重的步子走向费里西并拥抱他,用胡碴蹭他的脸:“我的小费里西,你又长高了。”
      “……爷爷……”
      那样熟悉的,比梦境真实百倍的,从手指上传来的,曾执着他的手教他怎样握紧画笔的温度。
      费里西鼻子一酸,几乎又要哭出来。却被身后女巫的话语打断。
      “我真是没有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她看到罗马出现后的惊讶似乎并不是假装,“被我锁在了梦境中的人类,竟然能自己回到这里——而我本以为,告诉你即使是我也已经没办法让他醒过来后,你就会放弃了。看来不是这样么?”
      “我的字典里,可从来都没那两个字啊。”罗马畅快地笑了两声,“更何况,你太过于贪心了——我可没办法看别人欺负我的孙子。”
      “看不出,你可还真是个好的长辈。”女巫上前几步,“可是,你也知道吧,在我的游戏里,要守我的规则。一个人离开,就要有另一个留下。如果那可爱的孩子不肯留在梦境里,那么这个孩子,”她说着揽过神圣罗马的肩,“一样仍然属于我。”
      “所以我说,你太过贪心了。”罗马叹口气,“……而且,你难道会以为,我没有其它的办法么?”
      他一边说一边拔出了剑,剑柄绣满浮雕般的云朵,剑身反射着金色流光。她登时警觉了起来,喉咙中的声音足以让人颤抖,“你想要干什么?”

      “我要干什么,不是很显而易见吗?”
      “本来也就是你,让我和那家伙之间永远都留下难解的胜负。
      “而你,又让我在梦中待的太久——梦境里的一切全然受不到你的控制,所以这把剑,一样可以洞穿你的心脏。”
      “这样一来,所有的规则和咒语全部无效,无论是我的孩子还是他的,都可以安全的离开,一切都可以划上句号。”
      “至于他还有我——”
      他走到那金发塑像的身边,隔着一层冰凝视他眼里那水晶在太阳光底下折射出的蓝——毫无生命力的蓝。
      逝去的时间和既定的事实,任是谁也无法弥补。
      “——我们失去的时间都太过漫长。既已无法挽回,就没有惧怕的必要。”

      他说着便突然地转过身,速度比最快的闪电还耀眼,在女巫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剑已经贯穿她的胸口,流出的血液是冰残残的银河,脚下的宫殿在接触到那液体的一瞬间便融化成了烟气随风而散。
      她的笑容凝滞在了脸上,伸出的手似乎还要努力触碰那青年的眼睛,她穷尽一生也无法冻结成冰面的海。

      你看,一切的结束,不过是这样简单。

      “我的小费里西安诺,”罗马抛下了那正逐渐风化成残冰的尸体,走到费里西的面前,用正逐渐变得透明的手指抚上费里西的脸——如同许多许多年前一样,他那时候为了找一个失踪了许久的邻人而扔下刚刚说得出些完整句子的孙子出了家门,然而却再也没能回来。

      “我的小费里西安诺。”他笑起来,用最后的一点声音向那已然泣不成声的孩子道别,又伸手合上孩子稚嫩的双眼,“梦醒了之后,就把一切都忘了吧。”

      我没办法让已经完成的咒语失效,所以你也好,他也好,都忘记掉吧。
      背负着另一个人的一切这种担子太沉重,无论是你还是他都负担不起。
      所以,忘记吧。
      所以我的小费里西安诺,和他一起,把一切都忘记掉吧。

      [Six:后人想把他们分开时,他们化作了灰烬。]

      故事的最后,人们说西边的冰雪城堡里的女巫消失了。
      人们说他们终于不用再忍受终年的暴雪,人们说他们不再担心旅人是否会因连绵的白而迷失于郊外的林场,人们所他们不再害怕他们的孩子会在星光明亮的夜晚一去不归。
      人们说他们如果知道杀死女巫的人是谁,一定会给他比山还要高、比海还要深、比国王的玉座还要富有权利的报偿。

      讲童话的老人这么说着,周围聚着一群贫民窟的孩子。费里西安诺背起画架平静地从他们身旁走过。
      他已经长高,眉梢眼角都不复旧日的柔软。他告别自己服侍的那个至今独居的贵族一边旅行一边绘画。他走过一千零一座高原,他渡过一千零一条河流,他经过一千零一座城池。
      他和原来一样平地也会摔跟头见到PASTA就迈不动腿,然而他不记得他救过谁,亦不记得他见过谁。
      画笔落在画布上他总是选择水晶在太阳光底下折射出的蓝色,然而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这是为什么。

      这一天,他在空气中闻到微咸的涩味,于是放缓了步子爬上最近的山坡,吹来的风里有温凉的质感,他突然觉得很累就把画架放下坐下来歇息。闭上眼睛的时候脑海里又飘过一抹蓝,那是哪里的蓝,那是谁的眼睛。
      “您好。”
      这时一个声音滑入了耳膜,费里西安诺茫然地揉揉眼,顺着视线中的一双靴子仰起头向上看去,逆光的角度让他一时间只勾画出了那人的轮廓,背景的苍穹之上有微小的一点似乎是孤鹰在翱翔,宽阔的羽翼遮蔽日光的一瞬,他看清他的金发,和蓝水晶一般折射出海洋色泽的眼睛。
      “您好。”那青年礼貌地重复,“请问去海边是这条路吗?”
      费里西安静地仰视着他,时光、飞鸟的尾羽、水晶灯、银十字、只在梦中出现的童话、金丝银线、咒语、彩虹的泪水、一座又一座的高山一条又一条的河流。一切蓦然在眼前穿行而过,瞬息便又失去了踪迹。

      然而他最终无暇深究这瞬间的种种一切。他只是安静地看着那个青年,然后扬起了一个微笑,缓缓报出自己的名字。
      “我叫做费里西安诺。你呢?”
      突然转折的话题让金发的青年似乎突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为了掩盖窘状只得清一清嗓子。
      “咳咳,我的名字是……”
      路德维希。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Sweet dre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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