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扬州天青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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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船到扬州。
提到江南，不能不提扬州。自隋朝起易名扬州，隋炀帝开通南北大运河，至盛唐时臻至巅峰，不但农、商业和手工业发达，同时也是对外经济文化交流的重要港口，不仅外商云集，富甲江淮，更是南北粮草、盐、铁、丝、茶等之交通枢纽。淮水重镇，江南之门户，随着大宋国势的南移倾向，此时的繁华绝不输于汴京，由于远离边境夷狄的骚扰，因此而显露的生气更是汴京所不及。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站在船头的顾惜朝忍不住想起了这首词，这里就是生我养我的扬州啊，它的美丝毫未变，而此时心中的感觉似乎也不是怀念，而是有着莫名微微的震颤，为何？自己也不甚了解，只知道心中有太多疑惑，其实大宋的命运到底跟江南有多大关系，自己并不真的在意，之所以回来，是想要寻找某些答案，什么也好，让我能更看清自己的答案。
“戚少商，我们在扬州住哪儿，你应该心里早有谱吧？嘿嘿，有好酒的地方就最好了。”
“追命，你就只想着酒吗？”
“当然不是，我还想着美女们呢，这江南可是美女如云啊，要是……”
“追命，所以师傅不想把想把江南的案子交给你。”铁手让他禁声。
追命只好吐了吐舌头。
“其实我已想过，我们不如就住天青楼吧。”
“天青楼？不就是瘦西湖边那座规模超大的那个吗？上次我在那找到你的，那时刚好接到那赫连云被绑的消息。那座楼好像是‘汐月阁’旗下的吧？”
“没错，天青楼开业也有好几年了，酒楼与客栈一体，规模大，价格昂贵，属于奢侈级的，却还是生意好得不得了，客如云来，既然我们是来查‘汐月阁’的，不如就……”
“近水楼台岂非好？不入虎穴难得虎子，只是，不知大当家够不够钱？”顾惜朝接话。
“这，只要大家认同这提议，钱自无需担心。”
“好，那我们就去这天青楼挥霍一把吧。”
于是船靠码头，船上伙计都是细雨楼的人，自去江南分舵接头，该干嘛干嘛，四人则骑马去往天青楼。
这天青楼就在瘦西湖旁，临湖观景自是绝佳。它由五座主楼组成，各楼间都有上下数座天桥相连，中间三座楼主要为客栈，左右两翼的则是纯粹的酒楼，每座楼皆如一座堡垒，占地面积极大。
瘦西湖极为细长，由北至南长约数里，中间有一大的弯折，这天青楼正占了这地利，在此弯折的湖南岸，面向湖北面尽头的大明寺一字横排开，临江一面均为半敞设计，称为临江台，其实就是以栏杆代替了门窗，在此不管是吃饭、喝酒、饮茶还是只是凭栏远眺，都绝对是人生一大享受。
每座楼主体都有五层，中间三座客栈的第六层和第七层，是由错落有致的几座小阁组成，面积虽小于主楼，但更精致美观，显然是最上等的房间，出得房门便有宽敞的露台。而两翼的酒楼只到第六层带露台的小阁楼为止，所以在中间的三幢客栈最顶层，可以将一切收于眼底。
“哇，好大的排场！上次从楼上栏杆飞进去的，这次从下往上看更壮观啊！”，追命在天青楼大门口仰头望，不禁感叹。
顾惜朝则望着楼自言道：“这‘汐月阁’果然是富可敌国，光是旗下一座天青楼就有这般气势，何况，这江南早已遍布了他们的酒楼、茶馆，妓院、赌场，还有商铺会所，集散码头、堂会之类，倒不知这庐山真面目会是何等阵仗。”
“朝朝，你真在戚少商那看了不少情报嘛，六扇门都没了解这么清楚。”
“这些只是最基本的，无情当然是很清楚的，是你不清楚而已，下马吧，我们进去瞧瞧。”
话音刚落，只见两个穿深蓝衣袍的青年自最中间楼的大门迎了出来，两人衣着相同，头上戴有深蓝布帽，腰间系有长巾，顾惜朝猜应该是楼里的小二，只是他们看上去素净整洁，人也挺拔有精神，倒不比其他地方的小二，只是这天青楼本也不是一般的地方罢。
“各位贵客，小店久候了，里面请。”其中一位笑着迎上来。
“请把马交给小的，小的定会好生照料。”另一位则谦恭地来接他们手上的缰绳。
两人都只有二十出头，五官端正，举止有礼，笑容可掬，不卑不亢。
顾惜朝对他们印象不错，便也回以笑容，并将马交付，并道：“这位小哥，此言差矣”。
“不知客官指什么？”
“首先，你这绝不是小店，再者，我们初访此楼，你们从何‘久候’？”
“啊，这个啊，客官，这店确是不小，只是店再大，我等也该谦恭待客，至于久候，确是不虚的，我们领事早已交待了我们的。”小二仍微笑着道。
“哦？领事？”
“我们这天青楼的掌柜，我们这叫领事”。
“这样啊，他认得我们？”
“此事非我等可问津，客官进来便知。”
看来这小二也并不会多言，顾惜朝有趣地瞄了众人一眼，众人会意，便一同进去。
进得厅堂，果然大气非凡，内部显得宽敞高大，大堂顶及约四层楼上下，有一些错落架空的楼梯、廊台，颇有些空中楼阁之感，飞檐雕镂，轻灵又不失稳重，其中装饰，华丽但不奢，精美但不俗，多用大幅壁画、绣屏，花木盆栽，坠纱华帘以布大局，色彩多姿却极为雅致，绝不会晃了眼去。往细致处，又可见许多大宋本土的、西域的、南疆的、及各国商船运送来往的一些精致小玩意儿，包括杯盘器皿、纸笔书籍、文书古卷，小日用品，手工艺品，甚至是一些精致的武器等。
众人一进来就被吸引住了，不断地四周环顾，还看到一些客人在楼上走动，倒像是在画境中一般，就连顾惜朝都不由赞叹道：“果真是大千世界集于一堂，却又丝毫无凌乱之感，布置恰到好处，眼眼有风景，处处有天地……”，这风格……倒是有些熟悉呢……，顾惜朝正赞着，却又好像勾起了某些回忆一般，慢行到大堂中央，仰头欣赏。
原来大堂中靠近大门一边的地面往下陷出一方水池，池水清沏，其中有鱼，水面有数朵青莲漂浮。池上架有十字交错的数条步道，沿步道走到水池尽头，也就是大堂中央靠后一点的地方，是一幅高与宽各约数丈，垂直于地面的巨型画屏，画面非纸，而是极为细密厚实的织品，颜料似也是外来品，色鲜而柔，质感沉稳，而画面内容似是‘飞天’，但却又与顾惜朝在西夏看到的一些‘飞天’图略有不同，在西夏看到的飞天图，大都颜色艳丽，线条飘逸简约，较写意，而这幅飞天图，却十分精细详实，与通常的水墨有所不同，只见淡雅色泽的天幕上，色彩炫丽的九霄之云十分逼真，远处云中更是若隐若现着壮丽的凌霄宫殿，而画上那些腾云驾雾的仙子们，竟各自都有着全然不同的风姿容颜，刻画细腻，各人身上衣裳各异，其上纹路花样清晰可见，衣料质感让人想要触手试探，各人身上配饰，精雕细琢之处令人不禁赞叹。
好一幅‘飞天’图啊！顾惜朝心想，飞天源自天竺佛国，本也是歌神乾闼婆和乐神紧那罗的化身，后才列入天龙八部众，把这飞天图放在这酒楼客栈倒也合适，只是，如此精品，若是被那些搜罗‘花石纲’的看见那还能逃得掉？可这天青楼却偏敢大大方方摆出来招摇，可见‘汐月阁’的势力果真了得。
顾惜朝自顾想着，而周围包括小二在内的众人却不忍心打扰，只静静于旁欣赏着，只觉这本就瑰丽的世界中突然溶入了一抹青，就如鲜花炫烂的山野，突然涌出了一股莹沏的清泉，滋润了盎然的生机，一切都因此而全然鲜活了起来，顿时，那画上飞天们竟都如活了一般，仿佛正在竟相邀约这位青衣翩翩的公子随之而去。
慢慢地，店里的小二们，楼上楼下正走动的客人们，都不觉停下了脚步，看着大堂中央。乌发如瀑，青衫飘逸，入鬓长眉透着欣喜，如夜眼眸尽是灵动，哪怕是最好的画师也不能表其于万一。
戚少商盯着眼前的顾惜朝，看着他仿佛就要变成即将驾云而去的飞天一般，心中不禁感叹，顾惜朝到底还有多少面目自己从未见过呢？
直到戚少商回过神正想开口唤顾惜朝时，却见他的眼睛似乎又被什么吸引住了，只见他向画屏左边一处方台走了过去，众人马上跟上来，楼上楼下的人也都随之开始低声议论。
戚少商、铁手、追命快步跟过来，看到顾惜朝正注视着一方小桌台上放置之物。众人定睛一看，追命马上叫起来：“乖乖！好精致啊，跟真的一样，不像是大宋的吧？”。
原来那半高方台上竟放着一只木制的远洋帆船的模型，虽是模型，船头至船尾足有一人张开双臂的长度，其中最高的桅杆竟高过众人头顶，每一根缆绳，每一块帆布，甚至每一块木板的拼接都与真实无异。船头伸出去的顶头被雕成一只未见过的兽的形象，看上去风浪无惧，船头船尾的舷两侧及整个船尾的外板的部分都精细地雕有各种人物，兽，花草及徽纹一类的浮雕，看上去，那些人物就像是一个个嵌在上面，精致之极让人叹为观止。
“哇，这船要是真的，怕要有好几层楼高吧，能载一千人还不止吧，哪里的船这么厉害？”追命仍不断地赞着，戚少商和铁手也完全被吸引住。
“是海盗王的吧。”顾惜朝自言着回了一句。
“海盗王？朝朝，你不会见过这真船吧？”
“真的倒没见过，不过，在西夏时，我读到过一些波斯文的译本，里面虽尽是些道听途说的故事，但也不尽是空穴来风，其中有提到过关于海盗王，七海的霸主，世界尽头的财富，吞食巨船的海怪之类的，也有提到海盗王的船，其描述倒是与这船有些相似。”顾惜朝边琢磨那船边说。
“公子真是好眼力啊。”身后突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甜美柔和，众人皆转身。
只见一女子身段如柳，一身素白，轻妆淡容，面容虽清秀却并不令人惊艳，放于市井倒也出众，若放美人堆里怕是难引人注意的，只是给人的一身清丽之感倒是纯真少有，有一种天生的亲和力。
女子近前来略施礼道：“顾公子，各位，莅临天青楼，不胜荣幸，小女子白梅听凭各位的吩咐。”
“你是此楼的领事？”顾惜朝问道。
“不，领事有事现在并不在楼中，我只是暂代的管事，但我一切遵从领事的安排，必定细心周到，我已为各位备好一等的上房，此间一切食宿花费等皆算本楼的，各位勿需操心。”
“不用付钱这等好事我正求之不得呢，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白梅姑娘能否告诉我们原由？”
“这，领事回来自有交待，小女子权力有限，想公子必也不会为难我吧？”
“你们既能这么明目张胆的做事，我们又有什么好避讳的，该明白的事终是要明白的，不急这一刻，再说，这天青楼倒还真有些看头，不知那一等的上房如何？”
“公子爽快，各位请跟我来吧。”白梅说着转步向巨型画屏后方走去。
众人见顾惜朝应得爽快自也没二话。
巨型画屏在形式上将大堂分为半开放式前后两个部分，完全没有墙壁般的分割感，绕到后方，大堂的后半部竟有许多被放满珍玩的格架分隔开的小间，内有桌椅，看来是喝茶聊天但又相对较私密的雅座，这样的设计对他们来说都感新颖，只有顾惜朝感觉熟悉。众人来到大堂尽头，是两扇精致的门，只见白梅伸手在门上的浮雕上轻按了几处，门便自行打开了。门里是一封闭小间，不大也并无它物，只有左右相对两排椅子，一边两个，共四个坐，四人跟白梅进入后门便自行关上了。
顾惜朝一看便知这是某种机关，心念一动便想到这机关的用处。
“各位请坐。”白梅伸手示意。
众人却还有些犹豫，只见顾惜朝毫无顾忌地坐上其中一把椅子。
“惜朝……”戚少商和铁手都同时想阻止，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又不知这机关是为何。
“大当家，大哥，别担心，尽管坐，这样连轻功也省了，我们可以直上最顶层。”
众人听了，突然似也想到了这小房间的妙用。
“顾公子果然聪明绝顶，我想这个机关在天下客栈酒楼中只此一家。”
“过奖，但如果我告诉你，这个机关的设想原本就是我的呢？”
“啊？……”这回轮到白梅吃惊了。
“没什么，我们上去吧？”顾惜朝提议道。同时他也更加确定这天青楼的主人，还有‘汐月阁’一定跟自己有很深的渊源，只是心里不想急于承认，但要来的终是要来。
白梅只好回以一个微笑，然后伸手触摸内侧门上的纹路，以某种顺序动了动指头，只听得轻微传来机关运作的吱咔声，只感到整个小房间突然开始缓慢上升，众人此时也都明白了，要到最顶层要爬七层的楼梯的话的确有些费事，这样一个升降的载客用的机关，果然是妙绝呀，众人都带着新鲜感体验着这‘升降梯’，只有顾惜朝却直盯着他对面的白梅，白梅也不敢回避，两人各怀心思。
白梅？这穿白衣服就叫白梅呀？依据顾惜朝的经验，这往往都不是真名，再仔细看眼前这位姑娘，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又说不出，凭顾惜朝的眼力若是易容是很容易被他看出破绽的，可他看不出来，但他总觉得眼前的女子所显露的并非真容，总觉得她的眼神中有什么在闪烁，而她的气息也似曾相识。
想着想着顾惜朝不禁轻微眯了眼，然而白梅被他这样一直盯着看竟感觉心跳无法抑制的加速，其实在这升降机关中的时间并不长，但白梅此时却觉得比平常长出好几倍，自己是易了容的，而且她自信天下能看出她的伪装和易容的人绝对还没出生，可这顾公子又的确与众不同，难不成？……白梅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好像能被吸进去，她感觉到自己的脸开始有一些发烧，但她知道不会被看出来的，可是不行，这是怎么了？自己竟有些无法控制情绪？‘千颜千心’，这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接受的训练，绝不能因为这双眼睛而动摇，否则自己就是不合格的，不合格意味着自己可能变得毫无价值。白梅仍然没有回避顾惜朝的眼睛，但她已经平复好了自己的心绪。
“白梅姑娘，我们以前可曾见过？”顾惜朝还是发问了。
“不曾，公子乃神仙人物，若见过，小女子定记得。”
“哦。”顾惜朝哦了一声却还是盯着她轻扬了一下唇角。
又听‘咔’的一声，到顶了。
作者有话说
第52章 扬州天青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