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临天下》JasmineWindField风之领域

19、梦中的平台

　　别院里的一切都是现成的，一众仆人诚惶诚恐地见他们家皇帝大半夜地驾临，赶紧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谁知皇帝却抱着位青衣公子进了他自己的卧室，还叫他们不得打扰。红衣被命在外面马车上等，红衣知道，李乾顺没让她跟进来而在马车上等的意思是，他会回宫。
　　李乾顺将已熟睡的顾惜朝放在床榻上，动作轻柔得如同手中抱的是极易破碎的宝物。然后亲自为他脱下了外衫及鞋子。脱鞋子时，手里握着他漂亮而精致的脚，不禁回想起初见面时给他穿袜子的事，当时就觉得这双脚好漂亮，伤了太可惜了。轻笑笑，把他的脚放好，俯身看着熟睡的顾惜朝毫无防备的样子，隐去了如鹰一般的眼神，只剩下孩童般的稚气，真是可爱，不自禁地就侧躺在了他的身边，一手侧撑着头，看着他，似乎怎么也看不够，也无言形容。忍不住就伸出了另一只手，用手指轻轻地沿着顾惜朝脸的轮廓滑动，然后滑过纤长的颈，来到胸前，然而他只是轻张开手掌隔衣覆在他胸口上，感受着他的心跳。

　　本想平静地享受这片刻，但李乾顺还是感到有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起，然而他竭力抑制，心里想着：惜朝，你可知道你是我第一个真正爱上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然而我知道，我无法束缚你，因为，自由的你是最美的。
　　看了良久，李乾顺终于为他拉好被子，执起他的一只手放在嘴边轻轻一吻，说了声：做个好梦，然后悄声离去。在外边吩咐了下人一些话后便又回到马车回了皇宫。

　　而全然不知的顾惜朝真的开始做梦了，又是那样的梦，梦中，他又来到了那些仿佛漂浮于高空中的白色平台，朵朵云彩缭绕在这些高低错落的平台之间，他感到很奇妙也很兴奋，往下看，下方的云层不只一层，往上看，是紫蓝色毫无云彩的天空，还能隐约看到星星，这明明是白天啊，眼前的那些巨大平台，大大小小，高低错落，一望无际，神龙见首不见尾啊。再看看那些平台上来来往往的飞行物们，它们是怎样浮起来的呢？想想自己现在不也可以浮起来吗？但不一样的吧？正想着便有两个熟悉的身影进入了视线。
　　那个穿着青色为主白色为辅的半长外衫，有着微卷长发的是另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正站在平台靠边缘的地方，眼睛望着远方，而那个戚少商则站在那个自己的身旁。
　　靠近了，听得到他们的谈话，很清晰，只听那个自己说道：

　　“少商，你可知道，若不是这残存的叫做‘顾惜朝’的记忆，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没有自我意识，受人操控的生体兵器，虽然是唯一一例成功的超进化型新人类，拥有无上的智慧与超常的能力，但却是没有名字只有代号的悲哀存在，更不要提成为人类的领袖，去开创这大宇宙开拓的时代。是‘顾惜朝’的记忆救了我，塑造了我。”
　　“我不管你是谁，拥有谁的记忆，是前生还是后世，我只知道你是我所认识的顾惜朝，是我唯一的知音。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无论你走到哪里，我都会立刻跟进。”
　　“哈，戚上将，有没有人说过你很有演讲才能？”
　　“啊？没有，倒是有人说过我油嘴滑舌，花言巧语。”一笑俩酒窝。
　　“谁？”
　　“你啊！”
　　“哈哈！……”两人同笑出声。
　　“少商！即使这过程中充满了血与尸骨，你也要跟进吗？”
　　“我会尽量不让你被血沾染，因为我知道，你是为了不需要战士的时代而战的！”
　　“……是吗？”眼神中有一种欣慰，却又以倔强不服输的口气说：“你其实是想看住我这没有缰绳的野马吧？”
　　“哪有啊，你听谁说的？”戚少商脸上明显有赖皮的痕迹。
　　“还狡辩，也不知道谁才是有流血浪漫主义。”说完转身走。
　　“等等，惜朝……”

　　梦中的声音淡去，顾惜朝醒来，竟已是第二日早上。
　　又是这样的梦，梦中的情境，一字一句，都如此清晰，有如亲身经历。真有点怀疑，到底那是梦还是现在的自己是梦。梦中的自己与戚少商竟能如此自然地交谈，自己竟也没觉得哪里不自然，就像本应如此。是啊，不就是本应如此吗？梦中的他仍然是那么相信的眼神，一如旗亭初见，而这样的眼神是自己亲手抹杀的吧？

　　这些真是后世之事吗？他隐约感到，新生的自己跟自己做的这些梦绝对不是没有任何关系的。所谓‘顾惜朝的记忆’、‘进化’、还有‘身体兵器’？不，应该是‘生体兵器’吧？……那是说活的兵器吗？顾惜朝一一回忆着，试图去理解，想到了有些人能操纵蛇啊，虫子啊攻击人，那算不算‘生体兵器’？那不是很恶心吗？难道后世的自己会是如那些蛇、虫般的存在？想到这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还有‘进化’，是说前进，变化之类吧，然后拥有超常的智慧及能力，感觉有点像自己现在的情况，难道自己身上所发生的变化是叫做‘进化’吗？

　　顾惜朝起身边琢磨边在屋里转，转着转着就到了外面的露台，这别院地势高，露台上可望远，风景优美，凭栏远眺，脑中浮现的却不是眼前的情景。
　　‘戚上将’？听起来是军官的军衔吧，还有‘人类的领袖’是怎么回事？梦中的他还好像是自己的下属？我是他上司？
　　还有什么是‘流血浪漫主义’？安在戚少商那种人身上，意思是不是大概就是‘流血大侠主义’？就是虽然耍了帅，其实自己挺辛苦，死要面子活受罪，“哈！……”顾惜朝不由得笑出声。不过，原来在那么奇异美好的世界里一样有战争啊。
　　“为了不需要战士的时代而战，”顾惜朝重复着，那真的会是自己内心的想法吗？

　　顾惜朝自顾想着，竟一点也没发现李乾顺的到来，他就站在他的侧后方不远，微笑地望着他，欣赏和享受着他的每个动作，每一个表情的变化，认真思考的神态，还有像是获得答案时的轻笑。
　　见他轻笑出声，笑意发自心底，便忍不住走上前来。
　　“在想什么呢？这么开心？” 轻声问道。
　　“李兄？”
　　“见你这么开心的笑，在想什么呀？”李乾顺真的很想知道，是什么能让他发自内心的笑出来。
　　“我在想……”本来想随便编个理由，但李乾顺也不是好糊弄的，再说又有什么必要呢。于是顿了顿，脸上露出自己也觉得有些奇妙的神情，微笑着背手转身眼望远方，实话实说道：“我啊，在想为了不需要战士的时代而战的事。”
　　“为了……不需要战士……的……？”李乾顺不得不费点神来咀嚼这句话。
　　半天才以震惊又有些欣喜的口吻道：“惜朝，你为什么总是能让我感到惊讶不已呢？”
　　“惊讶吗？惊讶的又何止是你。”

　　真的觉得跟顾惜朝在一起常常也跟不上他的思路，但正是因为这样便更想追寻。顾惜朝见他有些无奈的样子便问：“这么一大早的跑来，是有什么事吗？”
　　“当然，”见他问起便马上转到了正事上，脸上带着欣喜的笑意道：“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有东西给你。”
　　“又献宝？你知道，不是你给我就要的。”
　　“那当然，不过你也要先看看呀。”
　　这时侍女们已拿来了洗漱用的水，布巾等，放下后便退下，然后顾惜朝洗好脸时便见有人端上了两个很大的盘子，揭开上面的丝绢，竟是两套的青衫、内衫、亵衣、长裤、鞋袜、腰带等，甚至还有两条青色发带。
　　李乾顺解释道：“我看你似乎只喜欢穿青色的，便叫人做了两套式样与你原来穿的差不多的，也好有换洗的。”
　　顾惜朝细看这两套衣服，内里的月白长衫都一样，外面的青衫都是布衫主体加外面罩纱样式，只是不像原来那样是绉纱，而是较平顺的纱面，一件隐有竹的暗纹，另一件则隐有流云的暗纹，袖口，领口的边缘均有精细而别致暗青花纹，内层主体看上去只是质地较好的淡青草色布料，实则摸上去又柔又顺，还有一种很舒适的柔韧感，定不是普通的材料。

　　这两套青衫倒是让顾惜朝很喜欢，不显华贵只显清雅，只一眼便让人想起那烟雨的江南，水润而朦胧，青翠却不晃眼，那两条发带亦是同样材质，亦是青竹和流云两款纹样。手里握着一条发带，想起不知已遗落在哪里的那只乌木簪，算了，就让自己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吧，发带也不错，那时自己还在京城卖艺时，就是只用发带，如今自己变小了几岁，没必要再簪上头发装深沉，回复以前那样也不错。将两边及头顶的一些头发拢上脑后顶，像一个小马尾一般坠下，与其余头发散坠于身后，然后系上一条有青竹暗纹的发带，长长的发带坠下，给长发更增添了风采。
　　“真漂亮！”李乾顺赞道。
　　“我系头发是为了头发不碍事，可不是为了漂亮。”
　　“漂亮又有什么不好呢？这么说你收下它们了？”
　　顾惜朝正好没衣服换洗，不要白不要，“两套衣服而已，干嘛不要，我也不至于那么不近人情吧，再说你本来就要付我的衣食住宿，”看看那两双鞋，是仿宋的式样却又有西夏短靴的痕迹，且是用软皮革制成，黑白各一双，看来果然是用了心的。
　　于是又问：“这衣服不是普通料子吧？”
　　“好眼力，是西域天蚕丝混合了龙舌兰的柔细纤维混织的，所以看起来并不很光滑，我知道你定不喜欢太光鲜的感觉”。
　　“你好像很了解我似的，”顾惜朝面带几分讥诮及欣赏的神情，“不过，我听说这龙舌兰的纤维遇水会收缩？”
　　“是，但与天蚕丝混合后便不会，而且不易燃烧，有相当的防火效果，不但柔韧透气，耐磨且不易脏污，色泽也经久不衰，同时还略带有一些弹性。发带，内里长衫都是同样材质。”李乾顺解释得清楚。
　　“这么说来，这两套衣服实际上是价值连城了？”
　　“这……，在你面前哪还有价值连城之物……”看顾惜朝正要说什么，生怕他会拒绝，马上又道：“这衣服再价值连城，能帮西夏退兵吗？”

　　顾惜朝见他如此说便没再说什么，盛意难却啊，对李乾顺，他本来就并不讨厌，甚至还蛮喜欢他这样一个人的，既有王者气度又不失温柔的人实在不多见。但喜欢不是爱，他也不能回应他什么，但至少别浪费他这番心意了吧，想李乾顺也是清楚这一点的，便也就没有拒绝的必要。
　　“那你还杵在这干嘛，请外边稍待，我要换衣服了。”顾惜朝笑着做了个请的姿势。
　　李乾顺见他接受也很高兴，便笑着边走边说：“好，我在外面等你，还有一件好事要跟你说。”
　　顾惜朝想，还能有什么好事，今天是七月十五，正是他所说的七天之期，青羽一定从边境带来了好消息吧。拿上有青竹纹那套及黑色鞋子，转入屏风后更换，看那条腰带是较宽的那种，深墨青色上有暗纹，用数层软革制成，看来是坚韧耐用又舒适的，接扣处并不在中间，而在正面偏左三分之一处，由搭扣及一些金属小装饰构成，旁还修饰有些许别致的刺绣，腰带正面底边左右各有几个精致的倒吊鹰头活扣，正好可以用来挂那些飞鱼针，这样腰链可单独空出来做武器，想得倒是周到，莫不是红衣设计的吧？她最擅长这些小东西了。顾惜朝将那十枚飞鱼针一枚枚卡进四枚活扣，再把腰链在胯骨及腰带之间的位置松松缠上四圈，链子剩下的两端任其长长地自然下坠，然后刚好可以将这数圈链身卡进腰带一侧一个圈形饰扣里，这样缠得不紧也不容易滑落了。真的是很细心啊，从小到大也没有人这般细心的待过自己，这也许就是自己老是难以拒绝他的原因吧？
　　不过，这些东西竟是数日内赶制出来的吗？这些材料怕是来之不易的，说不定是国宝库里的压箱底，还有得用多少名工匠？到底还是皇帝做派呀，而且怎么这么合身？他怎么知道我的尺寸？
　　穿衣时，顾惜朝发现从昨夜开始，左肩上那道伤疤就有些发热，而现在更热一些了，也变红了一些，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算了，等有事了再说吧，兵来将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