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栖梧》紫夜未央

24、23、坦诚相待结知己

　　床上躺着个面色如玉，五官绝美的公子，却是画中那谪仙之人！任悠扬心下一惊，原以为那样飘逸气质的人，只能见于画中，却不想真实的存在！可惜此时少年不再眉目爽朗、风姿卓越。而是身形单薄，瘦弱嶙峋，薄唇已透出青色。任悠扬一看便知是中毒症状，上前搭了脉，竟很是吃惊。本觉自己这身体从小落下病根，寒气毒物混在一起多年，已是难解。却不想，这世间，还有这般忍受至极之毒多年之人。
　　“这毒，跟了你家公子起码十五年了吧。”
　　听完任悠扬的话，颜瑶惨淡一笑，“是二十年，公子出生便是毒体。”
　　什么？出生便…这是江湖最毒的三药：断肠鸩、野葛和夹竹桃，全集于他一身，并混合了奎宁毒。奎宁有个用处便是堕胎，看来，却是在母体中就染得毒。此四毒，前三者沾一必死，而且是迅速猝死，何以他还能活到今日…
　　“谁为你们公子解过毒么？能活到今日，真是造化！”
　　“老阁主在公子出生时，将公子身上的毒用内力逼至双腿，才保住性命。之后公子每日需双腿浸泡汤池中，才能缓解毒性发作蔓延。可近日，公子却频繁昏死，颜瑶猜测，怕是毒已经漫过双腿了…才不得不请了您来。”
　　“汤池？”什么样的汤池竟能压制这几味毒中之王？“什么样的汤池？”
　　颜瑶双眼似有泛泪，缓缓道：“汤谷沿边种满了夹竹桃，用桃叶浸染过的汤池。若是秋冬季节，公子日日需发功，让谷内温暖如春，桃叶才能正常生长…”
　　夹竹桃…以毒攻毒么…是怎样的毅力，让一个婴孩，伴着这番疼痛成长至今…这样绝美的少年，上天给了他完美的面容，便要他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么…
　　任悠扬双手不觉有些颤抖，缓缓伸向床上人的下袍，想掀开看看他的双腿，长袍被掀起一角时，却被人狠狠打开手臂。“颜瑶！我不希望有下次！滚！”
　　床上男子已经苏醒，面色冷峻的喝道，一挥手，任悠扬随着颜瑶一起飞出房外。水晶门关上时，犹能清楚的听见里面沉重的咳嗽声。
　　“公子，莫要动气，牵动毒发呀！”尾音在水晶门重重关上时停下。两边琉璃镜面映衬颜瑶眼角的泪水，尤为晶亮…

　　待一切安静，颜瑶已冷定下来，再回头，眼角已看不出半分泪痕。握起任悠扬双手，才道：“我家公子，可有救？”
　　任悠扬竟一时愣住，刚才手臂虽被打开，可却仍然看见，那位少年双腿瘦弱畸形，呈墨绿色，已是毒至筋骨的。那样一个如谪仙般的少年，应该就要陨落的…遂艰难地摇了摇头…
　　颜瑶紧紧抓住任悠扬的手，“求你，救救我家公子！任何诊金我们都付得起！”
　　只能叹息，刚才一掌将他们推出门外，加上颜瑶之前说，他能令四季回春，可想工功夫出神入化，绝对高出景魂许多。再加上唐门对颜瑶的恭谨，这位公子肯定非等闲。这样的人，二十年都解不了自己的毒，何况她…
　　可心底难得泛出怜悯，十七年的心，这一次彻底柔软。不知是因为画中少年的衣抉飘飘、温润如玉，还是因为那条畸形瘦弱的双腿、冷峻忧伤的眼神。不自觉地道：“能带我去汤谷看看么？”
　　听见这话，颜瑶脸色才有一丝放松，可任悠扬也是无奈，自己是真没有救治那人的法子。

　　这厢丢了公子，月影沉烟和于砚箜也很是焦急，围在屋里商量。
　　“肯定是唐门！那什么魑魅魍魉，一看就是奸邪小人！昨日吃了亏，便夜间来报复！”月影气得咋呼跳脚，“待我去唐门，掀了他们老巢！”
　　“等会，月影！”将月影唤回，沉烟疑惑道：“就算要掳人，不该是掳砚箜或范姑娘么？我记得那日，你并未出手，魑魅魍魉怎知我们与天山是一路？”
　　沉烟说得有理，于砚箜也点了点头，可细想这次行程，除开唐门，却也未得罪其他。
　　“肯定是那四个人跟踪我们的，看我们和天山派在一起，想着打不过于砚箜，便找公子下手了！”月影坚持自己初始的想法。
　　“我在蜀山长大，四川唐门也有耳闻，行事乖张，不按常理，却未听说干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
　　“沉烟，是你太善良，把人想的太好！这样一个善于用毒的门派，怎么会有好人？而且门主还强抢民女呢！”
　　“悠扬也用毒，且那民女是他们门主未婚妻…”
　　“诶！你怎么老为唐门说话呀！”
　　眼看两边争执越来越热，于砚箜才道：“不管如何，都该去唐门探探，如今唐门嫌疑最大。就算不是他们，以唐门在四川的势力，能求得帮助也是好的。”
　　“恩，这个我赞同，今晚大哥和月影去唐门走一趟吧。我留在客栈照顾范姑娘。”自知帮不上什么忙，沉烟主动要求留下照顾范骆苔，以让于大哥放下。
　　“好。”
　　“你们要小心，四川唐门各个厉害狠毒的。”在蜀山长大，唐门的事迹也听说不少，沉烟不得不为他们二人担忧。
　　“嗯，我们会小心的。”于砚箜拍了拍沉烟的肩膀，让她安心。

　　汤谷果真四季如春，在这夏末之时，竟也有凉风徐徐，温暖舒畅之感。两岸遍地夹竹桃，枝叶茂盛，偶有叶落，化入汤池。池内水流翻滚，似温泉。任悠扬上前撩开手臂探入水中。
　　“小心，水中有毒！”颜瑶紧张的叫喊并未打断任悠扬的动作。
　　晃了晃手臂，温温泉水浸泡下，手臂筋络似通畅许多，“好一个汤池！若非水中的矿物，你家公子怕是早熬不过去了。不过我还是对你家公子好奇，不管这夹竹桃或是汤谷，都不似能保你家公子二十年无恙！”
　　颜瑶叹息一声，“是老阁主。老阁主将公子的毒大半引入了自己身上。”
　　引到自身？突地想起冰宫里的那幅画，画中人意气风发，双腿正常，而如今的阁主自幼病毒折磨，双腿残废，想来画里是老阁主了，遂问道：“你家老阁主？”
　　“公子不惧怕此汤池之毒，也非一般人了，应该明白，我家公子的毒，是瞬间可致命的。老阁主只引出大半毒液，便…便…离世了…”
　　鼻头有些微酸，无论是自己父亲还是沉烟父亲，凡她遇着的，都是些个冷情父亲，世间这样的亲情是她极其期盼的。似又想到断肠鸠和野葛毒性极烈，沾物便腐，才问：“你家老阁主葬在？”
　　“火化的，您是知道，那毒，就是埋在地下，也会滋生…毒发时，老阁主皮肤早已溃烂，面目全非，也不愿这样容貌下去见夫人，便要求火化了，将骨灰放在夫人棺木里，陪伴夫人。”
　　任悠扬久久没有说话，似有些痛惜，那样优雅俊朗的少年，皮肤溃烂，面目全非，是何等的打击…“你家公子，有个好父亲…”
　　“是呀，公子还有个好母亲。当时夫人中毒已深，却坚持产下公子，日日服食夹竹桃以压制毒发。那夹竹桃入腹便是绞心的疼痛…老阁主每每劝阻不了，颜瑶几次看见老阁主偷偷掉泪。让江湖人闻风丧胆的魔头，却原是个极其疼爱妻儿之人。”
　　闻风丧胆的魔头？想起那阁主病却还有此番内力，父亲可想非一般人，才问道：“你家老阁主是？”
　　“冷泝篁”
　　三个字已让任悠扬不知如何反应。二十多年前，那个挑战江湖各派未逢敌手，被人称为妖邪的冷泝篁，想起画中人温润模样，却不想，是这样一个令人魂飞魄散之人。不过画中人眉眼的乖张与傲视天下的神色倒是极其符合他性子的，可惜这样一个武侠怪才，却在风华绝代的年岁，消磨于病痛中。
　　“你不忌讳我？这般坦诚这些故事，你应该知道，正派中人谁不想除了这个妖邪。就是邪派，也紧紧盯着他的幽篁剑！”
　　“我知道你不会，瑶儿活了三十七年，岂能看不清人？你是重情之人，在你要求来汤谷时，我便明了。再者，如今是我有求于你，自然要坦诚相告，才显诚意。”
　　三十七年？任悠扬诧异的看向颜瑶，那模样，活脱脱一个少女，怎会…
　　“诧异我的容颜？天水阁内能四季如春，自然也能留驻容颜。可惜，再怎样，也拖不住病魔...若公子能治好我家阁主，这天水阁内任何东西都能相送，即便是要幽篁剑，我们也双手奉上！”
　　“好大的诱惑，冷大侠的武林秘籍是江湖人梦寐以求的至宝，就是幽篁剑，也是天下第一剑。可惜…你家公子的毒…我无能为力。”
　　看颜瑶渐渐暗淡的神色，任悠扬继续道：“在下不能解毒，但能续命！三年，我保他三年无恙。”
　　颜瑶抬头看向任悠扬，嘴角含笑，“不管如何，为公子多争取到三年时间，也是好的。”
　　“刚刚姑娘说坦诚相待，那我便也坦诚，无人的时候，颜姑娘便叫我景曦吧，我并非男子。”
　　颜瑶并不诧异，只是笑笑，“我果然没看错人，像姑娘这般性情，倒有些似老阁主的。那夜掳了你来，我便知道你是姑娘家，只是你不提，我便装作不知。”
　　“哈哈哈哈哈哈~”二人相视一笑，倒似多年的朋友一般。这天水阁之人，当真是真性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