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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番外2-情不知所起(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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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三年夏至,皇帝要选妃,听闻这一消息,家有适龄女儿的朝廷官员都心发颤,便再不爱女儿的父亲,也知道自己女儿送入后宫会是什么样结局。因为皇帝陛下好男风,现甘露殿里的宠儿——宁国公辅国大将军祁翾就站在朝堂之上,微笑安然,谦逊温和,玉树临风。
多少个谏官连番上书都没把这位惑乱朝纲的年轻大将军告倒,反是一座新国公府在皇宫附近拔地而起。该位青年就是再谦和有礼退避三舍事不关己,朝臣们也心均知,皇帝选妃不过是搪塞群臣的把戏。
皇后怎样?独居后宫早已无宠。最要命的是上月皇帝陛下一道圣旨夺了皇后父亲的宰相实权,尊为太师,架空养老去了。皇帝的大名目是避免后宫干政,并下旨自此后宫嫔妃父母亲族一例不得任实职。真是打击一大片,皇后家族一下子腾出多少空缺,整个朝廷都被皇帝几乎换了一个遍。
此时皇帝陛下嘴角微微牵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众位爱卿,朕为了国家社稷娶妃生子。众位都是忠臣,以往的忠言谏语都要把朕的耳朵磨出茧子来了,别朕真要纳妃了,舍不得自己的女儿往宫里送。朕倒要看看,谁是真的忠臣,如——祁大将军一样。”皇帝的眼风抛向武官头一位站立的祁翾大将军。若说祁翾生得美,皇帝的容貌就是绝美,这么如丝媚眼自高高的龙椅上飘浮下来,祁大将军忙垂眉,谦恭低头。
众人都为祁大将军唏嘘,开国元勋之后,文韬武略样样皆能,去年秋随兄长平定西疆叛乱凯旋归来,落入皇帝眼中,自此带入甘露殿,伴在君王侧承欢侍宴,再没回家。按说这祁翾也是京城有名的风流公子,如今沦为男宠,面对昔日同僚好友,只一句说辞:“祁家世代都是忠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下一句没说,自然是:君要纳为男宠,则不得不为男宠。
祁忠臣有如此觉悟和作风,不代表朝臣们都愿意向他学习。祁翾的祖父父亲皆战死沙场为国捐躯,朝臣们可没有一个舍得放弃自己的官职权位。
正纷纷想着如何避过这一关呢,皇帝的话已悠悠响在朝堂:“林爱卿,朕要你统计的朝中五品以上有十五岁以上适龄女儿的官员名单现念一下,众爱卿听一听,可有漏统的?”
户部尚书林儒有些冒汗,这份名单是皇帝昨日单独召他进千秋殿要他统计的,并没说截止日期,只说“尽快”,他连夜在户部统计出来,是因为他的女儿今年十六岁,尚未婚配,正在名单之列,他还没斟酌清楚如何将女儿安置呢,皇帝就让他当庭汇报。皇帝年轻,只二十四岁;皇帝荒唐,只爱男人;可谁都知道,皇帝聪明绝顶,绝不可以糊弄的,尤其宠爱了祁大将军后,许是受了祁翾兵书战策的影响,锋芒日现,犀利狠辣处,简直如变了一个人,比他柔弱的父皇强上不知多少倍。
当下暗吸一口冷气,怕是自己书桌上的这份名单副本已到了皇帝手中了吧,所以提醒他“可有漏统的?”
名单上没有他的爱女,林脉脉。
林儒娶妻金陵贾氏,爱极娇妻的温柔甜美脉脉含情,因此女儿名情,字脉脉。林脉脉生来清秀聪慧,夫妻爱若珍宝,又因膝下无子,便令女儿读书习字,当男儿教养,三岁启蒙,读书有过目不忘之能,连聘三位老师皆教不了两年就羞愧离去,称没什么可教她的了。十岁得遇当世最有名的琴师贺理,从此痴迷琴艺。林女十三岁那年,林儒自浙江刺史升任户部尚书,携家来京。本朝风俗,越是京城高官的女儿越是出嫁得晚,皇家女儿十七岁订婚、十八岁出嫁,官员的女儿们一般十六岁订婚十七岁出嫁,林氏夫妻正为女儿左挑右选呢,觉得谁家的少年郎都不放心,怕女儿嫁过去受委屈,哪想到皇帝忽然要选妃?
皇帝的声音清凌凌穿透脑骨,官场多年的林尚书只有咬着牙念出了名单上没有的第一个名字:他自己。
听闻女儿即将入宫待选,贾夫人望着夫君,泪便满了眼,林儒忙安慰妻子:“皇上选妃是为了传宗接代,脉脉自幼体弱多病,风可吹倒,往那里一站,皇家就不会选她的。”
贾夫人说:“脉脉生得这样容貌,只往那里一站,就会被选中的。”
林儒自然知道自己女儿秉绝代之姿容、具稀世之俊美,只得安慰妻子道:“你不是说王侍郎家的女儿端庄娴淑,赵学士家的孙女厉害能干,侯詹事家的女儿爽快豪气,阮少卿的妹妹最秀气可人疼……京中出色的女子多得是,未必会选中脉脉的。况且被选中难,若要落选还不容易?只消让脉脉在风口里吹上一吹,病色恹恹,第一关‘观容’就会被刷下来的。”
林脉脉在夜色里吹风,丫鬟青弦困得都要站着睡着了,一个警醒回过神来,见小姐还在花前看月亮,忙打起精神扶住弱不禁风的小姐,问:“小姐,诗做出来了吗?”
林脉脉望着明月凝神,微微笑道:“方想了一句,被你这丫头冒失说话吓走了,待我再想。我喜静,你自去休息去吧。”
青弦忙道:“我最喜欢看月色了,这会儿清醒了,方好陪小姐看月色,我再不说话了。”
林脉脉扶了青弦的手歉然一笑,心想:这丫头怕是要跟着我吃苦了。
林脉脉一夜没合眼,第二日一早圣旨就来了,所有京中待选女子今日赴宁国公府,由云麾大将军夫人——皇帝的义妹熠耀帝姬教导礼仪三日,合格者再入宫复选,可带随身衣物和丫鬟一名。林小姐黑着眼圈,绢帕掩口不住咳嗽着由青弦扶着上了马车。那一时她被伤风折磨得苦痛不堪,却还清楚地想:怎会由宁国公的嫂子熠耀帝姬为皇上选妃呢?入了宁国公府,名义上是熠耀帝姬教导礼仪,实际上却是宁国公辅国大将军祁翾定夺吧,也就是说:表现得越出色就越会落选吗?
“户部尚书林儒长女,年十六,母贾氏,籍贯姑苏。祖父袭列侯……”。
……
宁国公祁翾之兄云麾大将军苏弗的妻子熠耀帝姬乔期拿着这张名单读了半日几乎发晕,问夫君苏弗:“阿微怎么要我给他选妃啊,我若选的他不中意可怎好?”
苏弗温和肯定答:“你选中的他一定会喜欢。”
“我有这样的好眼光吗?”阿期笑。
苏弗点头,眼中爱溺的笑意里带着捉狭的淘气,阿期不理会,说:“要不你悄悄地去看一看,帮我选一选。你看中的他一定喜欢。”
苏弗幽黑的睫毛微一挑,但目光依然清澈温软,对阿期道:“他是皇帝,他的妃子我先看一遍于礼不合。”
阿期想夫君说得是,反复看名单道:“我倒真要为阿微好好选一选。选一个最出色、最温柔、最善良、最可爱的,让他一生幸福。好不好?”
苏弗笑点头。
林儒家距宁国公府有大半个京城的路,路上还塞车,待到国公府已经有些晚了。通报了名姓,有中年妇人引领入府后花园。佳木葳蕤,夏风熏熏,林脉脉下车后觉得自己的伤风症状越发重了,倚在青弦手臂上软软地几乎没有了力气。
园中长廊上已有数人坐在两侧的美人靠上等待,瞧情状,都是待选女子,怕是已等候多时了。其中好几位小姐都病态倦容萎靡不振,大约洗冷水澡的有之、服泻药的有之……瞧妆容衣着,也没有几个鲜亮出色的。林脉脉因来京都晚,又身体弱,随母亲拜访的人家有限,两侧的小姐并没有认识的。那些人亦纷纷打量她,见她病弱的样子,彼此心知肚明,并没有人挪一挪给她腾出空位置来,也没有人与她搭话。
前方正厅门紧闭,不知要等待到几时,青弦心疼小姐,对一位伴在小姐身边坐着的丫鬟软笑相商:“这位姐姐给我家小姐挪个座位可好?我家小姐身子弱,又病了……”
那丫鬟犹豫一下,一旁小姐张开眼皱眉道:“谁的身子又好?我也不舒服正靠着她呢。她若起来,我依靠谁?”言罢继续闭目,面色不愉,估计正一腔不快无处发作。
青弦讶异,但仍含笑道:“不如将就些?她若站起来,您仍可以靠着她。”
那小姐拿眼角挑了青弦一下,傲然不屑,继续闭目。
青弦微笑,不紧不慢道:“这里除了她,坐着的都是小姐,她若还坐着,令一位小姐无处可坐,日后传出去,可就有人议论谁家的丫鬟轻狂不知礼了。”
那小姐登时睁了杏目,示意自己的丫头,那丫头跳起来冷笑道:“你是哪家的?我家小姐是督察院御史的孙女,你竟敢对我家小姐说话无礼,天下最轻狂不知礼的怕就是你了!”言罢扫视了一下青弦身旁林小姐衣着。
青弦方欲斯文回言,林脉脉已轻声发话道:“青弦,言语之争,徒令观者笑。世人相见唯有礼,何须多言?我们离开。”扶了青弦向长廊出口走去。
她穿的是柔和青碧夏衫,这么一转身行去,风拂衣襟,袅婷清丽,病弱中竟有世所罕见的绝代风姿,夺了所有人的目光去。原来传说中的西子捧心的病态美应该是这样的!果然出神入化引人爱怜,一时不少小姐看呆了,觉得自己的病容太落了下乘,委实不堪,由不得坐正了些。
这时廊中间的一位小姐站起来了,笑道:“这位小姐且留步,我正欲起来走走,你在我这里歇息可好?”
众人看时,该位小姐甜美清柔,一双眼睛晶亮明灿如天上星,唇边含笑,头上编的发辫,衣着打扮皆别有不同,她一早就坐在那里了,众人皆不识得她,此时翩然起身的样子灵美可爱,仿佛小仙子似。
众人想,好在是想落选的,否则今日来的小姐真是天外天,人外人,各有夺目优异处。
“多谢。”林脉脉微笑,青弦亦感谢地深福了一福。
该位甜柔小姐在花园里散了好一会儿步,又等来了两位候选小姐后,才回至长廊,到方才不肯让座位的小姐面前,问:“你是御史王镌的孙女?”
那小姐点头,“请问姐姐?——”
甜柔女子笑道:“我是此间的主人。虽说大家来都是希望落选的,但做人的风度礼貌还是要顾及的。王小姐,恭喜你,你的表现使你成功成为第一位合格秀女,可以去皇宫复选了。”
那是林脉脉第一次见到帝姬乔夫人。眼前女子明净灵秀、甜柔可爱一如未出阁的少女,怎么也无法让人想象到她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了。
阿期令人将方才的王小姐直接送去皇宫,笑对长廊两侧已全部站起来的小姐们说:“我知道大家都想表现得差劲些,不过只有最差劲的才可以直接入选后宫,所以你们还需再努力学习。”言罢请所有的小姐进偏厅喝茶,这一回众位小姐均表现了良好的礼仪风范,赏心悦目。
阿期坐在正厅,命每个丫鬟进来回答三个问题:“你家小姐最感动你的一件事是什么,你家小姐最让你发愁的一件事是什么,你认为你家小姐最好的好处是什么。”
丫鬟说的时候,她就拿了炭笔在名单上做记号,还时常多问某个丫鬟几句,待丫鬟们都答完,阿期在“林脉脉”名字下重重的勾画。
那丫鬟青弦说,小姐最感动她的一件事是教喜欢学诗的丫鬟作诗,倾心相授;小姐最让她发愁的一件事是身子弱,不知以后什么样的人家能珍惜爱护她;小姐最好的好处是有才华和真心待人。(有才华是老爷说的,真心待人是小姐待自己如姊妹一般。)
然后阿期请小姐们逐个进来回答三个问题,答完落座,以免串题。
第一个问题是:“你孤身一人第一次去外祖母家住,见过外祖母、大舅母和二舅母后,大舅母带你去见大舅舅,你在大舅舅家坐了一会儿后告辞,大舅母苦留你在她处用了晚饭再走,此时你怎么办?”
第二个问题:“然后你来见二舅舅,二舅母嘱咐你说:这里你三个姊妹都极好,以后一处念书认字做针线,都有尽让的。只我有个儿子是混世魔王,晚间你就看见他了,你只以后不要睬他,你这些姊妹都不敢沾惹他的。——这时你怎么答? ”
第三个问题:“你家一年收入多少,支出多少,你计算过吗?是收大于支,还是入不敷出?”
林脉脉是第一个被请进来的。她明白,第一个问题考察的是为人处事、礼仪应对。因尚未拜见二舅舅,在大舅母家用饭会让二舅母等待过久,且外祖母那里一定会摆晚饭的,所以应固辞大舅母,且说明缘由,以免失礼三方。
第二个问题考察的是闺阁礼仪。兄弟们都是别院另住,岂得沾惹之理?
第三个问题考察的是理家之能。林脉脉常为母亲记账,家中收支心中有数,因此一一答了。
便见乔夫人目光赞许,唇边微笑。待众小姐都答完,乔夫人请大家去餐厅用餐。
餐是自助餐,小姐们从没见过这样的餐厅,这样的吃饭方式,丫鬟们又一直没出现,小姐们只好学着乔夫人的样子用餐碟取餐,然后坐在圆桌边,觉得不适应极了。可乔夫人明净清亮的眸子在那里看着呢,这些小姐们简直是觉得有生以来接受了最离奇的考验。
餐罢用茶时分,丫鬟们全来了,侍立自家小姐身后。阿期道:“想来大家都累了,现在回房休息。我这里住宿条件有限,有单间、双人间、三人间、四人间不等。住什么样的房间依大家今日表现按我打的分数综合评定。”然后便分配房间,从四人间念起,念完名字后请仆妇引路带走。林脉脉一直等到最后一个,知道自己定然已是单间。
心下暗想,这位乔夫人对自己到底是怎样打算?既然是最后一个,那么若落选是第一个,怕入选也是第一个吧?
她隐有不好预感,阿期已笑着亲自陪林脉脉走,一路问林脉脉苏杭风景美食什么的,言语之间非常亲切喜欢。如此将林脉脉送至住处,告辞离开。
待乔夫人走远了,青弦才掩了门,将带来的丸药欲给小姐服下。林脉脉道:“不用,我倒希望自己一病不起才好。”
青弦舍不得看小姐蹙眉的样子,含泪道:“小姐自是这些人里最出色的,所以乔夫人另眼相待。我瞧这位夫人是和善好说话的,她又很喜欢小姐的样子,不如求她放过小姐?她选谁还不是选。”
林脉脉只不言。青弦愁眉不展安置小姐睡下,心里只有喃喃:难道真像诗中说的红颜自古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
第二日早梳洗罢,林脉脉觉得头亦发沉重,连走路都没力气了。青弦道:“小姐不要撑着了,我去给您告假。”
来到厅堂,乔夫人坐正中,已有不少小姐入座了,听闻青弦为林小姐告假,阿期不由苦笑:“又一位告假的?怎么我这里选秀选成病女集中营了?”唤仆妇道,“快去请大夫来!”
林脉脉昏昏沉沉躺在床上,听大夫来了,守在外间的乔夫人迎上去道:“你来得好快!”
“二嫂叫我,敢不快来?”说话的是清凉凉尊贵的年轻公子声音,微含着笑意似的。林脉脉骇异,这来人的对答太不像御医!
乔夫人笑道:“自然得请你来亲自看,否则若真有哪位小姐因为选秀病重了,我怎担得起?”
“你别嘲笑我了。”随着声音,那年轻人走进来。守在床帐前的青弦一下子呆了,怎么是这样一位绝美的年轻公子!说他是御医,没有人会信的。那容颜神态气质衣着步伐,皆如贵族公子,青弦有些不安,不敢看这光芒四射的美公子,轻移身掩站在小姐床前。还好纱帘早垂下了,严丝合缝。
那公子坐在床前,抬手就掀床帐。“哎——”青弦一下子拦在了他面前。
年轻公子见状,不由笑了,道:“怎么也得伸出手来吧。我可不会悬丝诊脉那一套。”抬眼望向阿期。
阿期笑着示意青弦:“快将小姐手扶出来。”
青弦不知如何是可,乔夫人的目光已然是命令了。青弦知道违背这位乔夫人的话怕是马上就“合格参加复选”了,只得用手帕将小姐手腕掩了,移出帐子来。
年轻公子犹豫了一下才掀去帕子诊脉,他凝神诊了好一会儿,命道:“换另一只手。”说话俨然是命令,如此惯了的。青弦有些迟疑,看了乔夫人一眼,遵命将小姐左手扶出来。年轻公子诊了好久,才松开手对青弦道:“你家小姐一直身体很弱,不是听了选秀才突然病的?”
青弦答道:“我家小姐生来就弱,自会吃饭就吃药,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年轻公子轻笑:“可有癞头和尚说一世不见外人就好了?”阿期已道:“阿微你不许欺负人!”
年轻公子微有不好意思:“我怎欺负人了。只是想到了你给苏娘讲的故事,以为她们也听过。”
“那怎可能。”阿期笑了。
年轻公子亦笑,起身到桌案前开出一个药方来:“将这药给她煎了。她应是听闻选秀受了风寒,再心神不宁失了睡眠,病才加重的。”
阿期不接药方,笑道:“她是因你病的,我可不管,你亲自煎药来。”
“我,去煎药?”阿微指着自己。
“怎么,不可以吗?你不会煎药了?”
“会。”阿微磕绊一下,拿了药方出去了。
阿期在这里笑,青弦试探问:“方才,这位是——”
阿期笑道:“当今皇上啊。”
青弦惊在那里,话都说不出来了。
待阿微端了药碗进来,阿期亲自掀起床帐,对阿微道:“过来,你亲自喂药。”
阿微看到了帐中的林脉脉,微微一滞,转头对阿期道:“我,不会照顾人。”
“我选了她给你,从此你就要照顾她一生一世,不许反悔!”阿期含笑说。
“你强人所难。”阿微低声。
“嗯?”阿期问。
阿微退让:“好,我给她喂药。”缓步坐在床边,一手扶起林脉脉,一手端药碗,将药给林脉脉喂下去。他动作应该是温柔,泪却自林脉脉眼中悄然转满眶,只是强撑着不让泪落下来。
阿期一边看着,不由也伤了心,红了眼圈,道:“阿微,我不管你怎样,我选了她给你,请你今天就带她回宫,只她一个人,别的人我不会再帮你选,全部送走。你若不满意,三年后,你再找别人帮你选!”转身就离开。
“二嫂!”阿微将药碗塞给青弦,将林脉脉小心放回枕上,一个旋风般便出了屋子去,遥听他拦住阿期:“人我带走,但别的人不可以送回。这名单上的六人必须入选。”
阿期说:“你看也没看她们?你怎样选的?”停一停,“你选的到底是她们还是她们父母亲属的官职?”
“二嫂,这是朝政,你不要苛责我。”
“可——每个女子都希望得到唯一的忠贞的爱情,你给不了,就不应该让我选,你不能让我害人——”阿期的声音带了难过伤心。
阿微慌道:“我尽力,我尽力好不好?……”
阿期道:“阿微,要全心全意待你的亲人。在世间,不要伤害爱你的人,也不要伤害你爱的人。林小姐是我见过的最美最好的女子,你要好好照顾她,为她遮雨挡风,让她成为你的独一无二的玫瑰花。名单上的六人我明天会帮你选出来。”她离去了。
院子里静了很久,阿微才进屋子来,他的眉间是懊恼抑郁之色,对青弦道:“收拾你家小姐的东西,随我去皇宫。” 声音却是清平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
青弦看向小姐,那半碗药还在床头的矮几上放着呢。没有小姐发话,她不会遵从旁人的意思的,这个人是皇上也不行。
林脉脉在落泪。她以帕拭泪,泪止不住地落。她读了那么多书,有过那么些开心的时间,却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和皇宫连在一起,还是这样的一个皇上,太荒诞。
那皇上走过来,走到她的身边,端起药碗,用唇试了试,药已经凉了,端着药碗就出去了。
他再进来时,药已经温热了,他温柔坐在床边,一缕清新的混合着丹桂薄荷以及不知名目的好闻的香袭绕来,他的手臂已揽过她的肩,用温和而好听的声音说:“来,把药吃了。一会儿,我给你做燕窝粥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