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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二十三 ...

  •   机枪扫射之声不绝于耳,我劈出一道狂风阻挡逼近的军人,侧身闪进一间尚未倒塌的房屋,连续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对战让我感到有些疲倦。昏暗的屋内到处是翻倒的家具,却没有多少血迹。我凝神环视周围,有不少巫力的气息。突然寒光一闪,我侧头避过,伸手扣住袭击者的手腕:“索罗•零斯特拉。”他猛地一惊,手中机枪抵住我的头:“你们来干什么?”“和你们目的一样。”我面不改色,他正自迟疑,突有一个童稚的声音插了进来:“她说的是真的。”我转过头,是之前那个小女孩,她就坐在房门后看我的目光冷静如常,却隐隐有探询之色。“他死了。”我平静地说。她低下头,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索罗终于放下枪,我也松开手,他靠在门板上,戒备地望着窗外。我看了一下周围,房间里大约十来个小孩子,刚才那个少年倒在地上,影岚倚坐在墙角,昏迷不醒,左边的袖子空荡荡的。我有些意外:“军队的实力强了很多?”索罗依旧盯着窗外,漠然道:“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地下埋了大量烈性炸药,在发动空袭的同时引爆,造成大面积死伤后军队才攻进来的。”我微微皱起眉头。

      夜幕降临,空袭暂时停了下来,索罗用床单将所有窗户严密地遮上,凌乱狼藉的屋中点起了小小的火堆,几个孩子围在火堆旁取暖,柔软的光芒映在他们清澈的瞳孔之中。恍惚间忆起最初的时候,伤痕累累的我们也是这样沉默地围着火堆,把战争的血与火沉入无边的黑暗之中。索罗放下那个少年的手腕,淡淡道:“不用担心,只是被震晕过去了,一会儿就能醒。”那个小女孩点点头,又转头望着跃动的火光。索罗起身去查看影岚的情况,替她更换绷带的时候,她忽然睁开双眼,看见我,愣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轻轻地问:“尤伊有来吗?”“他出不来。”我靠在门上,漫不经心地擦着脸上的血迹。“他……还好吧?”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她复又有些疲倦地闭上双眼。“你们有什么打算?已经没有挽回的可能了吧?”第八区的毁灭已成定局。索罗微一沉吟:“休息到黎明,看看有没有可能突破包围圈。”手机震了一下,我拿起来,是凌夕。电话那头卡伦的呼吸显得有些急促,但凌夕的语调镇静如常。我沉默地听完,挂断电话,淡淡道:“西北面有一个缺口,天亮之前不会有人去补上,军队打算在明早来一次地毯式轰炸,把第八区夷为平地。我要去那边汇合,可以顺便替你们清道,要走趁现在。”索罗有些怀疑地看着我,影岚已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好。”索罗伸手扶住,转头问旁边的小孩子:“可以走吧?”他们点点头,站起身来,那个女孩背起那个昏迷的少年,丝毫不显吃力。影岚递过一封信:“交给尤伊,可以吗?”我看了一眼,收入怀中,随即纵出屋门。

      似乎是在查探器上再没有找到幸存者,第二天中午,军队开始撤离,昔日曾被称为死亡之地的第八区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坟场。我静静地俯视似乎被血色染红的海水,曾经,凯斯克贝尔坐在这里独自眺望落日溶金,笑容冰冷而没有温度,曾经,我以为他能够这样笑很久很久,我以为影岚仍旧可以再一次神色冷峻地扬起狂傲的风,他们都那么坚强地活着,可这样的生活,竟就这样轻易地被完全摧毁,咬牙忍受下来的一切,给予的回报依然是灾难。我不由有些茫然,回过头,萧索的冷风撕扯着浮动的残烟,迷眼的风沙呼啸过人们曾经坚守的废墟。是不是,所有的坚持都会在不知觉间逐渐感到疲倦,只有毁灭才是亘古不变的永恒?“老大居然迟到了。”卡伦靠在一堵断墙上,脸有些白。洛亚尔平静地坐在一旁,一言不发。凌夕手持长棍,依然警惕地环视周围。我微微皱起眉头,他从来不会迟到。抬起头,风沙之中突然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我心中一安,正欲出声告诉他们,那个身影突然晃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在我回过神来之前,卡伦已最先抢上扶起索瑞斯,随后赶至的凌夕迅速搭上他的手腕:“中毒了,我不会解,要马上回47街找疾风。”我和洛亚尔应声奔向军营,洛亚尔劈出闪电截下一架准备起飞的直升机,我纵身窜进机舱,匕首抵住驾驶员的咽喉,低声道:“按我说的去做。”那人浑身一颤,不敢声张,拉动控制杆改变了方向。二十分钟后军营那边发现了这架独自行动的直升机,立时有几架歼击机追了过来。洛亚尔站在舱门口,阻击后方的追兵,我已张开黑洞保护和隐藏机体,以免被侦测仪器发现。卡伦劫持着那个飞行员,凌夕用机上的医疗箱替索瑞斯进行了急救处理,我小心地扶着他使他免受震动。他的身上伤口很多有两处对穿,小伤口不计其数指间还勒着断掉的钢琴线,浑身冰凉。我轻轻地取下钢琴线,思绪有些混乱,无法想象,居然有人能将他伤成这样,从小在我心中,索瑞斯一直都是强大的象征,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人能够将他打败。直升机渐渐稳定下来,过了一会儿,洛亚尔回入舱内:“甩掉了。”我掏出手机:“修,疾风在47街吗?”“在,出什么事了?”“老大中毒重伤,我们十分钟后到达。”电话那头愣了一下:“知道了,我们马上准备。”

      已经几个月没有回过47街了,那片广阔的沙漠一如从前,从空中能够完整地看见整个巨大的血红法阵。那个驾驶员战战兢兢地看着我们下了直升机,立时拉起控杆急速上升,凌夕漠然地一扬手,那架直升机历史在空中炸裂开来,燃着的碎片散落在沙地上。卡伦突然微微一晃,用手按住小腹。我一怔:“怎么了?”“没事。”他摆摆手。凌夕不由分说地掰开他的手,腰上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渗出血来。“对穿了,为什么不吭声?”说着便架着他往最近一间空屋走去,“他需要治疗。”我转过头对洛亚尔道:“我送老大过去。”她点点头:“我留在地面上防守。”修已候在最近的一个入口旁。重建后的47街道路有些许变化,他扶过索瑞斯,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引路。疾风少有地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将索瑞斯放到长沙发上,迅速开始进行治疗。我稍稍放下心来,有些疲倦地坐在一旁的椅上,连续恶战,再加上长时间维持黑洞,我感到有些眩晕,偏头靠在墙上。修提过另一个医药箱在我身旁坐下,有些担心地问:“还好吧?”我点点头,自行解开手上的布条,他用蘸了药液的棉花轻轻地处理伤口。我只是轻伤,但伤口很多,修微微皱起眉头:“听说你们去了第八区,怎么搞成这样?”“军队人多。”“结果怎样?”“第八区被灭了,在三天之内。”我的语气平静如常。修没有说话,沉默地收好药酒。疾风终于站起身来,长长地舒了口气:“看来是没事了,他的身体很好,这次虽然伤得严重,休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我终于松了口气,立时觉得大脑昏昏沉沉的。修递过一杯水和两片药:“预防伤口感染。吃过药就睡一会儿吧,其他人我帮你通知。”我迷迷糊糊地点点头,吃过药,依言闭上双眼。修从屋里拿出毯子,分别改在索瑞斯和我身上,熟悉的温暖的沙尘味道。

      暴雨如注,宁静的城镇匍匐在雨中,湿润的风寒冷刺骨。我缩在石柱下一小块干燥的地方,不断有雨丝飘在脸上,雨水从顶上的石缝缓缓渗落下来。好冷。我抱紧双腿把头埋在膝上,闭上双眼。这雨要下多久呢?忽然头顶滴落的冰凉感消失了,我一怔抬头,头顶一把黑色的雨伞。“找把伞都不会吗?”一个大约八九岁的男孩,冷着脸,深绿的瞳孔在昏暗之中犹如冰封的寒潭。“你知道答案才会来的吧。”我笑着接过雨伞,伞柄上有残余的体温,暖暖的。“懒。”他木然地别过脸。我眯眯眼:“总不能去偷吧。”“为什么不愿离开祭台?”我低下头,轻轻道:“我不想吓到别人。”“是你怕见到人吧?”我一怔,没有出声。“你可以试一下的。”他说着便把我从地上拉了起来,拖着就往台阶走去。我不由微微一缩,想抽出手,没有成功。他忽然回过头,淡然一笑:“不想看看吗,你所守望的,我们的生活。”我愣住,他温暖的小手握着我冰凉的手掌,冷雨之中,突兀的,人类的温度。

      睁开双眼,暗青色的石墙。一只温凉的手掌搁在我的额上。“还好,没有发烧。”我坐正身子,揉了揉太阳穴:“我睡了多久?”修收回手,微微一笑:“三天,够夸张的。你的脸色很难看,我还怕你发烧了。”居然睡了这么久,也许是因为回到47街,戒备也不知不觉放松下来。我转头望向索瑞斯,他居然已经醒了,疲倦地倚在沙发上,苍白的脸毫无血色。如果他不说,我们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为什么会受伤。他察觉我的目光,看了我一眼,又转头继续沉默地看着墙壁。修站起身来,平静地掩上门出去了“是不是有什么想问的?”他淡淡地开口,一贯的沉静语气,只是声音很虚弱。我迟疑了一会儿,轻轻地问:“老大,你是不是,见过瞬神?”他的神色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看着我,我愈发感到不安,把头垂得更低。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淡淡地问:“为什么这么问?”“是……这样吗?”“是的,我见过她。”他的干脆出乎我的意料,我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还要问什么。“怎么回事,小时候你一点都不怕我。”我别过脸:“因为小时候什么都不懂。”他的脸上忽然浮起一个烟般淡漠的笑容:“我真的,那么可怕吗?”我立时呆住,愣愣地看着他。记忆之中,似乎是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空漠而荒凉,就像亚特卡飞沙的苍穹。只是一瞬间,他的神情重又封冻,有些困倦地闭上双眼。我回过神来,轻轻地替他拉好毯子:“你还是多休息一下吧。”他闭着双眼:“有人受伤吗?”“只有卡伦,不会有大碍。凌夕和洛都没事。”他靠着沙发,呼吸渐渐缓和下来。我静静地看着他苍白的脸,只有在最初的那天夜里,我才看见过他宁静的睡容。那最遥远的时光里,我们静默地等待天亮。

      拉开石门,便看见正从远处往回走的疾风和修。疾风看向我,我淡淡道:“又睡了。我打算回住处一趟。”修微微一笑:“我带路吧,顺便在附近转转,认一下新路。”我点点头,疾风便接过他手中的麻袋回入室内。走出一段,我看了修一眼:“干嘛?你明知道我不可能记得住路的。”他笑:“有段时间不见了。顺便套些情报。”我有些疑惑:“雨一次都没有跟你们联络过?”“情报的传递我们是绝对不会通过一般通讯渠道的,太危险。”“是吗。”我保持着和他相同的速度,快速穿行在长长的甬道之中。“你们都过得还好吧?”“嗯,很清闲的生活。”我零零碎碎地给他讲起学校里的生活,他饶有兴致地听着,脸上一直是惯常的温和笑容。讲着讲着,我忽然想起之前的事:“对了,不久之前林生病了。”他没有我想的那么惊讶,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严重吗?”“只是重感冒,已经好了。”“那就好。”他的神情放松下来。“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以前也许会,但看到索瑞斯伤成这样,我才明白,我们,也都只是人啊。”同样地会受伤,会生病,会感觉到痛,只是当磨难永远不可能得到安慰的时候,我们便渐渐学会了忍耐。我们的生命其实也和其他人一样脆弱。只是我们不断地否定着这个事实。他的神情有些茫然,我不再多言,径直往前走去。“反了,往左,那是翼刃的方向。”

      木屑落在地上的轻微响动,索瑞斯微微睁开双眼,便看见疾风坐在墙边刻着手中的木块,纷扬的木屑落满他的衣襟。“你还在弄这个?”“有意见吗?”疾风吹掉木雕上的碎屑,端详了一下,淡淡地问:“怎么弄的?”索瑞斯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水,木然道:“进了巫王的套。”“我听说她还很年轻,那还真是个出色的人才。”“跟撒罗修斯截然不同的行事方式,狠辣,不择手段。”“年轻人嘛。”疾风笑笑,“但太过凶狠的行事方式也是很容易被找到缺口反击的,她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你知道她的真正目的吗?”“杀掉漪澜。”疾风一怔:“为什么?”索瑞斯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喝着水。疾风看了他一会儿,便明白过来,轻轻道:“真想不到啊……”“我不会,再像当时一样了。”索瑞斯静静地看着水杯,缓缓地一字一字地说。疾风站起身来。抖了抖身上的木屑,把雕好的小鸟放在桌上,微微一笑:“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告诉我。”不知道现在才选择去坚守会不会有些太迟了,只是,我们已经舍弃太多太多。

      玥骸吊着手臂坐在阳台上,有些出神地望着远方湛蓝的大海。暗枭从屋中走出,轻轻地将一件外套披在他的肩上:“风有点大,回里面去吧。”玥骸依然望着远处:轻轻道:“那真的,是人类吗?”暗枭一怔,柔声道:“没事的,这次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次的伤至少拖他半年,我们四个月后动手。”玥骸收回目光,静静地看着她:“非做不可吗?”暗枭别过脸:“你不应该这样问的。”“我只是在想,你真的一点都不会觉得痛苦吗?”暗枭咬牙道:“这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情。”“我明白了。”玥骸慢慢地站起身,回入屋内。暗枭抬起头,沉默地望着天空,呼啸的冷风扬起她的长发。

      推开熟悉的石门,便看见卡伦倚在墙边,向我挥了挥手,动作有些不自然。洛亚尔坐在墙角,本在睡觉,听见开门声便睁开了眼睛。“什么时候走?”我问。“你的伤怎么样?”“没有大碍。”“那就明天吧。”我转向卡伦:“你呢?”“我和凌夕打算留在47街。”我有些意外,没有多问,径自走上楼梯。空荡荡的房间里已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地上凌乱的破布依然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一抖便烟尘弥漫。我其实应该一个人躲起来吧,这样就可以不连累任何人。我甩了甩头,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念头。空气里是青石与沙尘的味道,以及隐约却挥之不去的血腥味,熟悉的让人不知觉间放下戒备的气息。我忽然明白了卡伦的不舍,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离开这里,离开我的故乡。

      一进校门,便看见林蹲在花园里侍弄他的花,看见我们挥了挥手。洛亚尔径直向宿舍走去,我走近林:“你和尤伊一班吧?”他一怔,想了想:“尤伊•零斯特拉?”我点点头:“有东西要转交给他。”“他昨天病发,送医务室去了。”我心中一动,没有再多问什么,转头走向医务室。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双人病房里只有那个瘦弱的少年坐在床上,靠着床头,出神地望着窗外,手背上还打着点滴。听见开门声,他回过头,看见是我,淡淡道:“回来了?”“第八区全灭。”我平静地看着他。“是吗。”他回过头,继续望着窗外,神色平静如常。“影岚托我转交给你。”我把信放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了医务室。冬日的阳光依然有些晃眼,疏疏落落地穿过叶隙在头顶明灭。我静静地躺在草地上,微微眯起眼睛,忽然觉得好累。周围很安静,一个人也没有,时光的流逝突然变得凝重而迟缓,一些一直被有意忽略的思绪无声地浮上心头。所坚信的事物,所捍卫的家园,一瞬间便可灰飞烟灭,我们的徒劳又能够是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显得虚妄而不真实,我们的存在彷如雾气,风过便了无痕迹,我们到底在为了什么而咬牙忍耐着?逝去的时光犹如风暴,我们在狂沙之中缓缓前行,回过头去,都看不见曾经走过的痕迹,看不清来路去路,漫长的年月,我们到底在干什么?无力感渐渐渗透全身,我闭上双眼,熟悉的寒冷与虚空的感觉,仿佛是很久很久以前,所有的一切出现之前。

      一个星期后,尤伊病危,我去了病房。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脸色煞白,床边摆着很多仪器,脸上还戴着氧气罩。我虽然看不懂仪器上的图像,但我很清楚,已经没有挽回的希望了,就像杀人的时候能够感觉到手中躯体生命力的迅速衰弱,可人们总会做徒劳的事情。他忽然缓缓地睁开双眼,看见我,示意我把氧气罩拿下来。我没有迟疑,取下氧气罩放在一旁,轻轻地在床边坐下。他的眼神很空茫,已没有了昔日的冰冷与戒备,只是无神地望着我。我淡淡地问:“是不是想说什么?”“你的问题……我想……我可以……回答了……”他的声音虚弱微细,每一个字都似乎耗尽全部的力气。我一怔,微微俯下身。“我从来不曾……后悔……能够认识他们……生于第八区……这样的幸福……我不介意……用生命作交换。”我愣住,他微微笑着,本来急促的呼吸却渐渐缓和下来,“知道为什么影岚老是盯着你吗,你们的自由让我们向往。索罗总会担心我们,怕我们会破坏家族的规则。我们或许不善言表,甚至显得冷血,但很多事情,我们都清楚。我不会埋怨自己的命运,因为我曾经那么幸福地活着。”“可是,面对第八区的毁灭你无动于衷。”“怎么会呢,”他空洞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哭。”他眼中的光芒逐渐褪去,黑洞洞的犹如不透光的深潭,终于没有了呼吸的声音,身侧的仪器发出一声尖锐的长鸣,我平静地站起身,越过匆匆奔进的若海,面无表情地走出门外。

      没走出多远,便看见林站在前方。微一转念,我便知道他是特意等在这里。面对我死气沉沉的表情,他没有追问什么,只是看了一眼我扎着绷带的左肩:“伤口严重吗?”“只是擦伤。”我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那走吧,和我去打一场。”说着,一不由分说地拖着我往前走去。我终于回过神来:“干嘛?”他回过头微微一笑:“之前说好的,你要信守承诺。”我一怔,说话间我已被他拉上教学楼后的一座小山坡。“怎么,还想等我先出招?”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发出咔的一声轻响。我不及细想,一纵身,迅速地攻了过去。双方都没有用武器,我像是发泄一般,一招一式都尽全力击出,林一言不发,冷静地见招拆招。心头的郁结像是打开了一个泄洪的口子,我们有再去多想,只是迅捷地连连抢攻,尽情地宣泄着心中的沉郁与不安,直到大汗淋漓,筋疲力尽地瘫倒在草地上,急促地喘息着。林坐倒在我身旁,同样大汗淋漓,只是疲倦的脸上带着隐约的笑意。已将近黎明失分,残月早已隐去,四野一片深浓的漆黑。我良久才缓过呼吸,仰头望着黑暗的天陲,浑身被摔得酸痛不已。“谢谢。”我轻轻道。他微微扬起嘴角:“只是觉得你可能要发泄一下。”“已经没事了。”我微微一笑,揉了揉后腰,“不过你摔得真够狠的。”他眯眯眼:“难得有人愿意和我练,我自然要把握机会。”“说好不打断骨头的……”我扁扁嘴。他一怔:“断了吗?”我眼珠一转:“嗯……好像肋骨断了两根。”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你这家伙耍我。”举手作势要敲我。我忙抬手招架:“别,再敲就真断了。”他忍住笑,突然一点白亮的光剑一般洞穿整个世界,四周的黑暗迅速淡化,我一怔坐起,金色的光芒勾勒出楼群渐深的轮廓,犹如锋利的刀刃顷刻间切开黑夜,游离的光线渐渐聚成强烈的反光,我不得不眯起眼睛,却依然不愿意闭上。在这让人晕眩的强光之中,世界复又失去轮廓,白亮的光芒吞噬一切。天亮了。“前几天发现的,漂亮吧?”林也眯着眼睛,耀眼的光芒之中她的脸显出一种异样的苍白。我点点头,吃力地眯着双眼,温暖的阳光轻纱般抚过皮肤,驱尽一夜寒意,可对于我们久不见光的瞳孔来说,冬日的破晓都显得过分耀眼。“跟47街完全不一样啊。”我揉着发痛的双眼。“是啊,骄傲霸道,像刀一样想要把身体刺穿。”47街的破晓却永远虚弱而沉默,我们仰头守望着风沙背后一点一点变浅的天色。“可是很美。”我仰头望着澄蓝的天空,日已高悬,万丈光芒布洒于世,连呼啸的冷风也似乎变得和缓了一些,心情忽然变得很轻松,我深吸一口早晨冰冷清新的空气,风里混杂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喜欢的话可以以后再来,这里很少有人靠近。”林活动了一下筋骨,站起身来。“嗯。”我拉住他伸出的手,也站起身来。

      你让我看到了,最美丽的破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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