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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 ...

  •   搬到井栏胡同以后,蓁蓁的日子似乎又恢复到以前的轻松和无忧无虑,只是这种轻松悠闲再也不似最初一样纯净得不含任何瑕疵,总是暗含着点无奈。她颈上的伤口已经逐渐愈合,只留下一道细长的、淡淡的痕迹,仿佛在随时提醒她,虽然搬出去暂时摆脱了岫玉格格的纠缠,但是她的阴影将会一直横亘在她和胤禩之间。
      所幸宅院还没有拾掇完毕,前面两进院子的装裱工作吸引了她部分精力,使她不再专注于纠缠身边的烦恼。虽然胤禩绝不允许她在那些工匠面前抛头露面,可是这些古代的装修工作还是让她非常好奇,经常趁胤禩不在时隔着院子的花窗偷看前院的情形,不仅如此,每次胤禩来时,她还要兴致勃勃地和他讨论一些细节之处,提出自己的修改意见。每当这时,胤禩总是面带似戏谑似嘲弄的微笑看着她,让她顿时觉得闹了笑话一样气馁下来,不敢再随便发表高见。
      工匠们紧赶慢赶,所有工作终于在春节前结束。胤禩陪着她检视遍整座宅院,她才诧异地发现,她提出的那些建议,他居然一字不落,统统按照她的意愿进行了修改。这让她深受感动,可是感动之中却还混合了一丝被耍弄的气恼。
      在转了一圈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嘟起嘴有些恼怒地问他:“既然我提出的那些建议你都听从了,为什么听的时候总好像在嘲笑人家一样,害得我每次刚开头就知趣地住口。”
      他望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笑过一阵才温柔地抚抚她的头说:“这里不是我的贝勒府,是我们的家,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家,我当然要一切按照你的心愿来布置。只是,你和我讨论时那副认真的样子又好笑又可爱,所以我每次看到你露出专注的神情就忍不住想笑。”他说着似乎又回想起她那种认真急迫的神情,笑容再次不可抑制地在脸上绽开。
      蓁蓁气呼呼地抬起脚,作势在他腿上踢了一下,自己也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是那种轻松、满怀幸福的笑意。
      上元节那天,胤禩早早从宫里回来,直接到了井栏胡同,带蓁蓁到东岳庙去逛庙会、看花灯。他们的马车出了齐化门没走多远,路南就出现了一座三间四柱七楼黄绿彩琉璃牌楼,南北两面各有一道石匾,北面书着“永延帝祚”,南面则刻着“秩祀岱宗”。
      蓁蓁对这牌楼并不陌生,在现代的时候,她曾多次在经过朝外大街时露出好奇的目光打量过这座夹杂在现代化的摩天大厦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琉璃瓦斑驳得支离破碎的牌楼。可是现在再看到它,与周围的一切竟然如此贴合,没有丝毫突兀的感觉。
      牌楼对面气势恢弘的东岳庙她还从未游览过。在对面下了马车,她首先看到的就是庙外摩肩接踵的盛况。因是上元灯节,所以直到现在天色已晚庙会竟迟迟未散,庙门内外两侧,沿墙排列着鳞次栉比的各色小摊儿,卖小吃的有茶汤、豌豆黄、切糕、大糖葫芦、元宵……卖玩艺儿的有空竹、风筝、风车、糖人、面人、泥人、玻璃牛喇叭;卖手工艺品的有绒花、绒线、绢花、绢人、剪纸窗花、古玩等等;杂耍有变戏法儿、套圈、杂技、耍猴、中幡、唱太平歌词、耍叉、高跷;还有供放生用的鸟、鸽子、小金鱼等等。至于香蜡、纸码、金银锞子随处都有摊子可买。不过今晚卖得最多的,还是形态各异、琳琅满目的花灯。摊子上、孩童手中,各色花灯随处可见,点点灯火燃亮了寒冷的夜晚。
      蓁蓁来清朝随已时日不短,可是能有机会和胤禩在元宵节这天出来逛庙会、赏花灯还是第一次。她兴奋地跟在胤禩身边,简直忙乱得不知该把目光投向何处。挤过拥挤喧闹的人群,总算迈进东岳庙的大门。通过木制洞门牌楼棂星门,再绕过高耸的瞻岱门,他们来到朱墙碧瓦,富丽堂皇的“岱宗宝殿”前。殿中供奉着东岳大帝,殿身、梁、檩、枋、额均绘有皇家才准许使用的龙锦枋心和玺彩画,通过一条幽静的穿堂,连接着后面淑明坤德帝后的寝宫。
      东岳庙供奉的神祇众多,有东岳大帝、天仙娘娘碧霞元君、地府判官七十六司等东岳圣班;有关圣帝君、文昌帝君等尊神;还有各行业的祖师神。根据民间的说法,这些神有求福的,求寿的,求子的,求财的,求官的,求平安的。有为阳世人祈福的,也有为阴间亡魂超度的,有管治国安邦的大事,也有管邻里纠纷的琐碎小事。正因如此,此时庙中也是人潮如涌,香火旺盛。许多虔诚的信徒都在跪拜、进香,为他们人生的各种希冀孜孜不倦地祈求。
      胤禩没有在大殿里多做停留,直接拉着蓁蓁沿着一米多高的神路奔到东碑林。他停在一座石碑前,故作神秘地笑笑问她:“蓁蓁,你有没有听过东岳庙的一句俗语:机灵鬼儿,透亮碑儿,小金豆子,不吃亏儿,。”
      “没有。”她茫然地望着他摇摇头,转而好奇地问,“这是什么意思?”
      “看我指给你。”他从她手上拿过刚刚买的一个兔子花灯,弯腰对着石座仔细察看起来,过了片刻才得意地笑着指向一块石刻说,“就是这里了。你看这个打着灯笼的小道童,不管你站在哪个位置他都会向你面露微笑,这就是“机灵鬼儿”。”
      蓁蓁低下头凑过去仔细看了看,又吃惊又新奇地嚷起来:“真的呀,从哪里看他好像都在对我笑,真好玩。其他呢?其他几句话指什么?”
      他开心地笑起来,接着又拉她去了西碑林,指给她看碑首刻着两条镂空蟠龙的“透亮碑儿”和碑座石上刻着捅了马蜂窝后抱头鼠窜的一窝小毛猴——“不吃亏儿”的狼狈像,然后又上了岱岳殿西月台,看带有“小金豆子”的台邦石。
      在庙后的花园中,蓁蓁诧异地看到一群人饶有兴致地围在一处栏杆边,纷纷举起手中的铜钱朝前面扔过去。伴随着铜钱落地的清脆响声,不时传来或惊喜或失落的呼声。这不由得让她想起现代的许多寺庙里,游客纷纷投钱祈求富贵的习俗。看来从古至今,人们追求富贵的梦想从未改变。她不由得笑了起来,看向他说:“这些人是不是都在祈求来年财运旺旺?”
      “你猜错了。”他忽然露出有些调皮的坏笑,拉着她挤过去说,“我也要试试运气如何。”他边说边从怀中摸出文铜钱,眯着眼对准石孔把钱投了出去。铜钱准准地穿过石孔,落入下面的石洞中,顿时传来一声落地的脆想。他似乎一下子松了口气,回头看看她,双眼在夜色中变得更加熠熠生辉。
      蓁蓁被他拉着退出人群,难掩心中的好奇,紧盯着他一迭声追问:“你说这不是祈求富贵发财,那是求什么呢?”
      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个赦然的神情,犹豫了一刻才紧紧握住她的手,俯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没听说过这庙里‘摸铜马儿,洗亮眼儿,想得贵子,打金钱眼’的俗语吧?”
      她的脸顿时掠过一阵灼热,他希冀的眼神和温柔的笑容象直烫到她内心深处,猛地甩脱他的手,刚要开口说什么,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带笑的声音:“这么巧呀,八弟和苏姑娘也来逛庙会?”这个声音既有些熟悉,又透着点陌生。蓁蓁回头扫了一眼,看到的竟是一身便装的四阿哥胤禛和十三阿哥胤祥。在他们身边,还站着一个中等身材、样貌斯文的青年男子。此时,面前这三个人的目光虽各自不同,但都是轮流在他们两人身上逡巡着。
      蓁蓁低头请安时,听到身边胤禩的声音似乎带着些惊喜和热情响了起来:“果然是巧,没想到四哥和十三弟也有兴致来逛花灯,但不知这位是—”他的疑问显然是针对他们身旁的陌生男子。
      “给八贝勒请安。”那人已经抢上前一步,乖巧地躬身请安。
      “这位是工部年侍郎的儿子,翰林院检讨年亮工。”胤禛仍然面带微笑,指指他回答。
      “哦,原来是四哥的内兄。”胤禩微微颔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蓁蓁听到这个名字也是一怔,年亮工对她来说似乎是个很陌生的名字,但无知如她也能猜到这就是日后辅佐雍正登基的功臣之一年羹尧。看着面前这个从容不迫,又仿佛带着些许狂傲书生气的年轻人,她的眼中不觉流露出不易被人察觉的同情。难道不是吗?如果他知道自己如此衷心辅助的人有朝一日竟会赐他自尽,还会不会有现在的意气风发呢?
      四阿哥的目光在蓁蓁沉思的面庞上停留片刻,颇有兴趣地玩味着,过了一会儿才转而向胤禩笑着说:“听说这东岳庙的掷铜钱打金钱眼很是灵验,八弟莫不是也想来测测运气?”
      胤禩故意发出一声叹息说:“我怎比得了四哥好福气,早已儿女成群,承欢膝下。”他说完又把目光转向胤祥说,“十三弟,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喜呀,前儿个在宫里过节时才听说,你已经和马尔汉家的千金定了亲,这婚事也指日可待了吧。”
      胤祥脸上掠过一阵尴尬之色,先抬头瞧瞧蓁蓁,眼神中似乎有些不自然的躲闪,接着又低下头不知嘟囔了句什么,才勉强支吾着说:“多谢八哥关心。”
      “八弟——”胤禛岔开了话题,指指庙门说,“我们逛了庙会,正商量着要找处安静的所在,好好痛饮一番呢,不知八弟可有兴趣?”
      “多谢四哥盛情,只是天色已晚,我还要先陪苏姑娘回去,这酒嘛—就留待以后有机会再喝了。”胤禩就此别过了他们,带着蓁蓁穿出人群,走出东岳庙。
      坐在马车里,蓁蓁的情绪慢慢低落下来,被刚刚的小插曲打断的心事又重新占据心头。孩子,这是一个她从没想过的问题。胤禩也从未在她面前提过对儿女的渴求,如果不是今天偶然忘情,她恐怕还不会意识到子嗣对他来说有多么重要。可是不知为什么,想到孩子,想到生命和爱情的延续,她不仅没有渴求,反而会升出深深的恐惧。她不是不喜欢孩子,想到一个带着他们共同的影子的小宝宝,她也会不由自主地从心底泛起一丝温暖。可是,如果真有了孩子,她的生命就彻底被牢牢吸附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代了。虽然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虽然她已经在这里找到了深爱的人,可是她还是没有永远留在这个时代的心里准备。更何况,胤禩惨痛的结局一直是压在她心里的巨石,缠绕着她的无法摆脱的梦魇。如果一切真如历史所书,她更不愿一个无辜的生命被扯入这苦难中。
      可是,可是,为什么这个月竟已经迟了四五天还不见动静呢?她本以为是和岫玉格格的冲突影响了情绪,再加上搬家诸事的劳累,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现在想起来,她忽然变得焦虑不安了。她竭力回想着,试图重新推算一下危险期和安全期,可是想得头都疼了还是没有什么结果。也许是她太过紧张,也许是马车有节奏的颠簸,她竟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胃中也是一阵抽搐,酸酸的胃液不停地翻涌上来。不会吧,身体一向健康的她怎么也会晕车了,而且晕的竟然还是马车。
      她用手紧紧捂住嘴巴,强忍着胃里的翻动。坐在对面的胤禩不安地看了看她,低下头扶着她的手臂关切地问:“蓁蓁,你怎么了?”
      她用力摇摇头,闭上眼靠回车厢的板壁上,疲惫地低声说:“胃不舒服。”
      他欠起身坐到她身边,把她拥进怀中,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膀上,略带责备地说:“一定是刚才受了风寒。不听我的话,非要在小摊子上吃元宵,夜晚这么冷,受了风当然不舒服。再忍一忍我们就到家了,我让常顺找个太医来给你看看。”
      她老老实实靠在他肩膀上,不敢再胡思乱想,全副精神都用来压制在马车里呕吐的冲动。再忍一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她如蒙大赦,从马车上跳下来就等不及地蹲在院墙边大吐特吐起来。记忆中还从没有过如此严重的呕吐,胃象被人用手翻转倾倒一般,不仅吐尽了所有残存的食物,连酸酸的胃液也象被倒空一样,最后又干呕了一阵,胃里才总算平静下来。
      胤禩扶着她站起来,不安地对迎出院门的常顺说:“快到太医院去找个太医来给苏姑娘看病。”
      “不要,我不要看。”她忽然激烈地反对起来,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快去吧。”胤禩又催促常顺一句,才扶着她往院里走,边走边说,“别耍小孩子脾气,吐得这样厉害,可见受的寒气不轻,赶快吃几服药调理一下,否则还有你难过的时候呢。”
      她实在没有力气和他继续争辩,回到房中由春桃简单擦拭一下就瘫倒在床上。胤禩一直坐在床边,紧握着她的双手,皱紧双眉满脸忧虑关切地凝视着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常顺带着刘太医匆匆赶来。太医看到胤禩在房中不安地踱着步子,虽然诧异这不是在贝勒府中,又不知帐中的究竟是何许人,只好请了安硬着头皮说:“听说八福晋贵体欠安,还请福晋伸出一只手来,容老臣仔细诊看。”
      胤禩也不做解释,只是点点头,然后向春桃做个手势。春桃会意,快步走到床边,掀起一角帐幔,把蓁蓁的手从帐里拉出来。
      刘太医恭恭敬敬地走到床边,坐在准备好的凳子上,敛气屏息,抬起手放在蓁蓁的手腕上。他摸着脉搏仔细凝神思索片刻,又挪动手指换了个地方再沉思片刻,一直严肃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点点头竟露出了一丝笑容。“八贝勒,福晋的身体不妨事。”
      “不会诊错吗?她刚刚吐得很厉害。”胤禩也走过去,还是带着焦虑和不安,似乎并不太相信太医的的话。
      刘太医捻捻长须看着胤禩,面上的笑容更深:“依老臣看来,福晋的脉象不似受了风寒,而是喜脉,只是脉象现在还很微弱,恐怕是坐胎未久。”
      “真的吗?你再好好诊诊,千万不要弄错。”胤禩呆立片刻,忧虑不安忽然一扫而光,乍惊乍喜的眼神紧盯着太医不放。
      “好,那老臣就再重听一次。”刘太医无奈地笑笑,重新把手搭在蓁蓁的手腕上。
      帐中的蓁蓁同样惊呆了,连胤禩和太医此后的对话都充耳不闻。怀孕。她刚刚一直惧怕的事情,她不祥的预感,竟在瞬间变成了现实。她木然地躺在枕头上,心里一片混乱。直到床边的帐幔被一下子扯开,昏黄的灯光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才把她从恍惚中惊醒。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虚幻不真切,真实的似乎只有她面前胤禩那充满狂喜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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