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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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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胤禩脸上、眼中都充盈着满足幸福的笑意,踏出毓景阁走入雪后初霁的花园。一轮喷薄而出的朝阳已经升过院墙,融融地映照着覆盖了一层薄薄积雪的世界。空气虽然冷冽得有些刺骨,可是经过雨雪的洗涤变得分外纯净,竟隐约带着一丝清甜。他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直到胸腔里完全鼓胀着这冷冷的、甜甜的空气。轻轻摇摇头,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再回头恋恋地看一眼那紧闭的院门,他才踏上仍覆着薄雪的小路,嘴边还挂着那丝若隐若现的微笑。
快走出花园时,皑皑的雪地上忽然出现了点点殷红。他有些心惊地顿住脚步,定睛细看,不觉松了一口气。洒在雪中的殷红,只是昨晚燃放鞭炮后残留的碎纸片,也许是被风吹进了花园。这些昨晚热闹后的残迹一下子把他刻意忽略的另一场婚礼又拉回眼前,他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复轻松。
他刚刚走进书房,常顺就紧跟了进来,放下一盅茶,马上凑到他身边,朝静心斋的方向努努嘴低声说:“主子,您昨个的乱子可惹大了。我今早听莲儿说,那边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您还不快过去看看。”
胤禩皱皱眉头,没有答腔。刚刚离开昨夜的温柔旖旎,他的身心都是软弱毫无防备的,还没有来得及用那层密实的硬壳把自己牢牢包围起来。没有做好恶战一场的准备,他此时不能也不愿去面对凶悍的岫玉格格。
一直拖延到早饭后,他自觉柔软的心已经重新坚硬起来,才穿过一道月洞门,走进岫玉格格住的静心斋。刚掀起门帘踏进房中,嗖的一声不知什么向他劈面砸来。他还来不及看清这一切,情急之下向旁边猛跨一步,躲过了砸来的东西。哐啷一声脆响,一个瓷瓶在他身旁的门框上撞得粉碎,碎片纷纷跌下,就落在他靴边。
这一阵脆响之后,一切又沉寂下来。胤禩抬头向四周扫了一圈,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还是洞房,分明象一个刚刚遭过洗劫的战场。桌椅条案纷纷倾倒在地;能砸碎的瓷器玉器,统统摔在地上,散落的碎片遍布各处;枕头、被子、帐幔也全部被扯下来抛在地上。床边散落着许多红稠碎片,似乎是被剪碎的大红盖头。
他的目光又对上了冷笑着坐在床边的岫玉格格,她那如刀剑一般锐利的眼光更让他遍体生寒。他面无惧色平静地和她对视了一会,才走上前几步,带着嘲讽的笑意说:“岫玉格格这是要干什么呀?要把我这贝勒府拆掉重建吗?”
岫玉格格带来的贴身丫鬟锦屏和乳母秦嬷嬷此时都戒备地站在床边,脸上也同样是神色冰冷。看到格格一直冷笑着不答言,秦嬷嬷走过去请了个安,皮笑肉不笑地说:“八贝勒,我家格格是从小受众人宠爱的金枝玉叶,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您来得正好,快陪个不是,让格格消消气吧。”
胤禩转过头,瞪了一眼秦嬷嬷,又瞪了一眼锦屏,仍然从容地说:“这难道就是你家格格府上的规矩吗?奴才见了主子都不知道请安,主子说话奴才也可以随便插嘴?”看到秦嬷嬷畏缩地向后退了两步,锦屏也不安地挪动一下身体,他才冷笑一声接着说:“没有眉眼高低的奴才,没看到我和你家格格有话要说,还不退下去!”
“不许走,她们是我带来的人,就得听我的吩咐!”岫玉格格喘口气,忽然忍不住尖声叫了出来。
“这是在我的府上,如果不听我的话,就不要留在这里。我可以把她们送回去,另挑听话的人来伺候你。”他仍然不急不徐地说着,声音虽平和,却隐含着一丝威胁,眼中的光芒威严中混合着冰冷。
岫玉格格似乎有些气馁,正犹豫着要反驳些什么,秦嬷嬷向她使个眼色,垂首带着锦屏退了出去。
房中的两人沉默地对峙了一刻,岫玉格格突然咬咬嘴唇,从牙缝中迸出一句话:“好,胤禩,我今天总算领教了。”
“我的安排难道格格有什么不满意吗?你最想得到的八福晋的称号不是已经得到了吗?”他的嘴角又泛出了一丝冷笑。
“呸!你认为会有哪个女人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而无动于衷吗?”她激动地从床上跳下来,咄咄逼人地看着他。
“我以为你不会在乎呢,我以为你要的只是个头衔。如果不是你和二哥年龄相差太多,太子妃早早被别人占了,恐怕我根本没这个幸运娶你吧。不是做太子妃无望,你才退而求其次吗?”
“你—”她怔了几秒种,突然露出不顾一切豁出去的神情,恨恨地说:“对,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不甘心让那个贱女人占了上风,我才不在乎你昨天干什么呢。可是你也别忘了,你是为什么要娶我的。”
“你不用威胁我,我记得很清楚。”他点点头,满意地看看她,“既然这场婚礼是你情我愿的一笔交易,我们谁都最好不要出界。我提醒你,在我府上,你最好收敛一点。”
她有些害怕,也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胤禩。面前这个人决不是她熟悉的八贝勒,他的威严、他的冷酷让她觉得陌生,更觉得心惊肉跳。虽然已经胆怯了,她却不愿在气势上败下阵来,仍然装出无所畏惧的样子说:“好,那我们从今以后两不相干,你以后最好一步也别踏进这静心斋。”
“那怎么行呢?我娶你可不光为了要一个八福晋呀。”他突然又笑了起来,邪邪的充满恶意的笑,“我还等着你给我生下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的嫡子嗣呢。”
“你—你这个混蛋!”她气结地颤抖着骂了一句,忽然抬脚要冲出屋子,边走边喊,“我要回家,我现在就要回家!“
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腕,用力攥在手中说:“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八福晋,你的家不就在这吗!你如果要回娘家搬弄是非,可别怪我一纸休书送过去。我们大不了弄个一拍两散,谁也别想好过。”
他的威胁似乎发生了作用,她稍稍安静下来,不再象刚才一样使劲向外挣扎。他也恢复了平静,松开她的手腕,又环视了一下四周缓缓地说:“还是乖乖地待在这,说不定有一天你能得到更渴望的东西呢。这不是你一直暗自觊觎的吗?”
她又抬头看看他,和他不带丝毫感情的目光对视了一会,终于咬咬牙走回床边坐下。
胤禩暗自呼出口气,刚才一直紧绷的情绪也稍微放松下来。刚才行此险着,其实他自己也全无把握。幸好岫玉格格毕竟年幼几岁,修炼的火候毕竟差了一筹,没有看出他的虚张声势。如果她也破釜沉舟把一切都豁出去了,他还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总算一切顺利,岫玉格格的凶悍气势已经被他压住,她应该轻易不会去招惹蓁蓁了吧。
他走到她身边,神情也柔和了一些,在床柱上轻弹了几下说:“我这就命人过来把这里收拾一下,你也要梳洗打扮了,过会我们还要进宫行家礼呢。”
他们很晚才从宫里回到府上,进了院子,却迎面碰上从书房中走出的蓁蓁。蓁蓁看到他们愣了一下,急忙躬身请安,低低地说了声:“给贝勒爷、福晋请安。”抬眼偷瞄了瞄岫玉格格,一身艳红的宫装,配着月白的比甲,脖颈中是绣着团团如意的围带,头上簪了绣着牡丹的旗头,垂着缧丝金凤。她和一身贝勒朝服的胤禩站在一起,堪称一对雍容华贵的金童玉女。
她的心中又涌上了那股酸涩,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连岫玉格格冷哼一声进了自己的院子都没有发觉。直到胤禩低声在她身边问了一句:“想什么呢,蓁蓁?”,她才猛然惊醒过来。
看到岫玉格格的身影已经消失,她才笑笑小声说:“我听春桃说岫玉格格大发雷霆,所以想来问问。看你还没回来,从书房找了本书。”她边说边扬扬手中的书。
胤禩拉她重新走入书房,由着常顺帮他脱换朝服,略带倦意地笑着对她说:“等我换了这劳什子的东西,和你一起回去。”
等他重新换上家常的棉袍,才陪着她走回了毓景阁。坐在暖阁里,他沉默地喝了会茶,忽然抬头看看她说:“蓁蓁,我想在这附近寻进宅子,让你搬过去住可好?”
她敏感地扫了他一眼,忧心忡忡地问:“是不是岫玉格格恼恨已极,要你这么做的?”
“不是。”他沉吟地摇摇头,又想起静心斋可怕凌乱的一切,“我只是不放心。岫玉格格的火暴脾气超出了我的想像,虽然今天我已经警告过她,可是我不能天天守在你身边,万一她趁我不在的时候——”他突然煞住口,情不自禁地掠过一阵颤栗。
“我当然早就希望能搬出去,再住下去太尴尬了。”她玩弄着手中的绢帕,有些无奈地低声说。心中,是无法避免的自艾、自怜和自嘲,没想到她流露清朝,居然有一天成了被包养的“二奶”。
“好。”他松了口气,显然不知道她的心思,有些兴奋地说,“那我明天就吩咐常顺去办。”说完,突的打个大大的哈欠,伸伸懒腰说,“叫春桃进来伺候梳洗吧,我累了一天,想早点休息了。”
“什么?你今晚还要住在这吗?”蓁蓁抬起头,颇感诧异地看着他。
“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他轻轻捏捏她的下巴笑了起来,“哪个女孩不希望得到专宠呢?只有你,反而想把我往外推。”
“胤禩,你这样只能增添岫玉格格对我的恨意。”她无奈地望着他的笑脸,在心里叹息一声。
“我已经演了一天的戏,实在没精力再和她争斗。你不知道在宫里那些人面前和她扮成一对琴瑟和谐的新婚夫妇有多累。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彻底放松一下。”他带着倦意的双眼执拗地望向她。
她的心又在瞬间软弱下来,不想再和他争辩。他看出她的妥协,心满意足地开怀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忽然想起什么,掀起棉袍从腰间摘下一块玉佩递到她面前。看到她眼中的疑问,他举起玉佩说:“昨天就想给你的。这是我出生时皇阿玛赏的,自我记事以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现在送给你,希望它能象以前一样驱邪逼祸,保佑我的蓁蓁一直平平安安。“
她怀着一丝感动接过来,仔细端详着雕成如意形状的玲珑剔透的碧玉,然后找出一根红丝线系在顶端,珍重地挂在胸前。玉佩似乎还带着他的体温,紧贴着她的肌肤,温温的、润润的,给她无可奈何的心中带来了点点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