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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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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次洗象节之后,不知为什么,蓁蓁每次想到胤禩,心里总会有些惶然恐惧,似是和他隔着千沟万壑的距离。这时她才惊觉,原来她对他的了解竟是如此贫乏。她看到的胤禩其实只是冰山一角,他心中究竟还有多少隐秘是她无从知晓的?因为有了这种感觉,她又开始若有若无地对他躲避起来。
其实也无须她费心,因为没过几天胤禩也离京了,随康熙去巡阅永定河、子牙河,检查河道疏通治理,防止水患的情况。她早就从胤禩的口中得知,康熙皇帝对河道治理情况一向重视,几乎每年都要巡视京城周边的几条河流。就是他多次下江南,原因之一也是为了检查黄河防止水患的情况。
胤禩刚走的几天,她心里着实轻松了一阵。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没有他丝毫音讯,她竟又开始切切地思念起来。离别仿佛滤去了她心底残留的芥蒂,想起胤禩,只有他对她的关心体贴,对她的恋恋真情。没有他的存在,她的生活似乎失去了重心,一切都变得飘忽不定,好似能随风散去一样脆弱。偏偏又适逢天气炎热的盛夏,更是让她干什么都无情无绪,烦躁得象座不知何时就会喷发的活火山,连春桃都小心翼翼,躲得远远的。
该死的胤禩!他为什么连一封信都没有?去年秋天他去木兰围场时,不是还有书信送来?即使只有只言片语,也能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心里就不会总这样空荡荡的如丢了魂魄一般。她坐在炕桌边,恨恨地用手里的勺子在粥碗中不停地搅着,边搅边在心里暗暗咒骂。
过了一会儿,春桃无可奈何地蹭到她身边,小声说:“姑娘,这碗里的粥早就凉了,您快喝了吧。”
她惊醒过来,看看满脸哀恳的春桃,沉着脸把碗远远地推走,烦躁地说:“你把它拿走吧,我不想吃。”
“姑娘,您今个中午还什么都没吃呢。自从贝勒爷一走,您饭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才一个月脸就瘦了一圈。等主子回来我怎么交差呀。您多少吃点,就当可怜我吧。”
“可是我真的一点胃口都没有,你也不要逼我了,春桃。”她望望可怜巴巴的小丫头,无奈地叹口气。
她们主仆两人正僵持着,院子里,常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春桃,主子来了,快打帘子。”
“嗳,主子回来了,太好了。”春桃象是盼来了救星,大大地松了口气,飞快地跑到门边掀起竹帘。
门帘起处,胤禩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蓁蓁怔怔地看着他,简直无法相信在怨怪了这么久,思念了这么久之后,他竟象从云里雾里一下落在眼前。他晒黑了些,也清瘦了些,正急促地喘着气,额头上还淌着汗珠。
“你怎么就这样突然冒出来了?”她好像还没有接受他已经回来的现实,傻傻地看着他问。
他接过春桃递来的手巾擦擦汗,在她对面坐下,眼光竟一刻未离她的面庞,皱着眉头说:“怎么我才走了一个月,你就瘦了这许多?”
“我哪有!”她终于醒悟过来,又想起他只字全无的可恨之处,瞥他一眼,鼓起嘴回了一句。
“还顶嘴!”他故意凶凶地瞪了她一眼,转而吩咐春桃:“去给我拿冰镇酸梅汤来,跑了一上午,还没来得及喝口水。”等到房中只剩他们两人,他的面色渐渐柔和,终于露出了笑容,握住她放在炕桌上的手说:“怎么?看到我回来不开心吗?”
“你回来不回来和我有关系吗?我以为八贝勒早忘了还有我这个人。”她继续板着脸,用力想抽出被他握着的手。
胤禩不容她挣脱,握住她的手又加了几分劲道。他静静地凝视着她含嗔带怒的俏脸,目光温柔得象一池春水,渐渐将她淹没、融化。“你怨怪我一走就音信全无吗?”他突然点点头问她,语气也如他的目光一样温柔。
“别臭美了,你走多久,走多远都和我没关系。”她硬邦邦地顶了一句,仍然气哼哼象挑战似的看着他。
他似乎看穿了她,并没有被她虚张声势的伪装迷惑,突然开心地笑了起来。好一会儿,笑容逐渐退去,他一本正经地说:“知道我为什么赶回来吗?”
“你不是和皇上一起回来的吗?”发觉他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另一件事,她朝他翻翻眼睛,有些不解地问。
“当然不是,皇阿玛还要有几天才能回京,我是今天天刚亮就一路快马狂奔赶回来的。”
“京城里有什么大事吗?”她疑惑地看着他摇摇头。
“当然是件大事呀。今天是你的生日,你自己都忘了吗?”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对她迷惑的样子竟有些哭笑不得。
“是吗?”她转转眼珠想了想,突然叫起来,“哎呀,真的呀。”她这时才意识到,他说的是她农历的生日。以前她一向过公历的生日,农历生日几乎完全被遗忘了。只是有一次他偶然问起,她想到清朝还没有采用公元纪年,才把农历的生日告诉了他。没想到他竟牢记在心中,比她本人还清楚。想到这里,她的心中不觉泛起一丝暖意,对他的怨怪之心也淡了许多。
“你果然忘了,真是个小糊涂虫!”他放开她的手,在她头上轻敲一下,笑容中似乎还夹杂了无奈,“昨晚我趁皇阿玛正在兴头上,扯了个谎只说有急事要先回京。他竟没多问就准了。我今个一大早启程,路上连口水都没喝,一直快马加鞭往回赶。回到府里,也是衣服没换,汗都没擦就先赶来看你。看在这个份上,你也不应该气我了吧。”
“可是你走了这么久,为什么连封信也没有?”她的心里虽然甜甜的,怨气也在他恳切的目光中消散,可是却依然鼓着嘴,装出气恼的样子。
他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从怀中摸出几个信封放在炕桌上。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瞟了一眼问。
“写给你的信呀。”
“给我的信?”她更糊涂了,瞪大眼睛望着他,“给我的信为什么都带在你身边?”
他沉吟地望着她,目光中满是踌躇,等了一会儿,他才突然咬咬牙,象是下定了决心似的说:“洗象节以后,我觉得你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怕我,也许是我说的关于二哥的那些话吓着你了。因你一直躲着我,所以我写好了第一封信之后竟委决不下,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送出去,我怕你也许根本不想看我的信。”
“那你—为什么又写了这么多信?”她的眼睛紧盯着桌上的信笺,心中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片混乱。
“写信,是为了排遣心中的思念。”他苦恼地低声说,“不在府里,心中总象有千言万语要告诉你。虽然明知你看不到这些信,可是写下来,就好像对你说过了一样,心里会舒服许多,也就不再觉得思念的痛楚难以忍受了。”
她的心猛地一阵抽紧,一股热浪顿时冲出眼眶。她没有想到他是如此敏感,心细如发,连她如此细微的变化都能迅速察觉。她更没有想到他用情如此之深,竟写下了这些根本没打算送出的信。
看到她的泪水,他一贯的从容淡定一下子被打破,竟有些慌乱起来。“蓁蓁,你不要哭。”他边说边跨到她身边,紧拥她入怀,用衣袖轻拭她正在滑落的眼泪。
她把头深深地埋入他怀中,索性痛快淋漓地大哭起来。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眼泪。多日来的紧张、焦虑、委屈、思念都在这一瞬间喷涌而出。他的怀抱象是最温暖安全的港湾,可以任由她尽情发泄。在他的温言劝慰下,她终于止住了泪,偎在他怀中,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绸袍上被泪水打湿的一片。
他抬起手,轻轻托起她的下巴,满含深情的目光凝视着她尚带泪痕的眼睛,有些欣喜又有些急迫地说:“蓁蓁,你还是惦念我的。我知道,你还是惦念我的。是不是?不要为了宫里那些事情怕我。你太天真,太单纯。可是我注定就要长在这个充满争斗、处处险恶的地方,如果我也象你一样善良,不谙世事,迟早有一天会落个悲惨下场。不管我对他人怎样,你要相信我真的喜欢你,只要照顾你、保护你,让你远离一切险恶,一直这样快乐地生活。”
她叹口气,手指轻轻在他瘦削的下巴上摩索着,喃喃地说:“唉,如果你不是这该死的八贝勒有多好。”他悲惨的结局又象一块巨石一样压在她心上,看着他的眼睛也不觉充满了同情和怜悯。
“可我就是这该死的八贝勒呀。”他露出个笑容,对她眨眨眼睛,“走,和我去吃寿面,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吩咐他们准备了。我走的这些时候,你竟瘦了这么多,一定要赶快补回来。”
她吸吸鼻子,终于在他回来之后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她朝他伸出手,竟有些调皮地看着他问:“你回来给我庆祝生日,那送我的礼物呢?”
“早就准备好了,你猜猜是什么?”他故意瞟她一眼,把双手背在身后,得意地看着她。
她朝他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实在看不出他身上还能藏什么宝贝,气馁地摇摇头。
“告诉你,”他笑着拉起她向外走,边走边说,“过些天皇阿玛又要起驾去木兰围场了,这次我可以带你一起去。这个礼物你可喜欢?”
“真的吗?你不是开玩笑?”她兴奋得顿住脚步,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看到他确定的眼神,她终于相信他这个许诺的真实性。“啊,太好了!”她不禁欢呼雀跃起来。木兰围场,想到也许可以看到康熙这位中国历史上少有的一代明君,可以亲身参与如此有趣的皇家活动,她更加激动得难以自持。
看着她阴霾过去,如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他霎时觉得心中所有的阴影也远远遁去,唯一留存的只有充盈在心中的无尽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