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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3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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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和灰色?
跟黄志斌分别后,张佳再细想这个比喻的时候,发现其实这个比喻,或者说比较,是没意思的。但是,不确定为什么,她非常感谢黄志斌能说出这样的话——虽然是一句没有多大的意思的,也不精妙的比喻,反正她很感谢这句话能从黄志斌的口中说出来;
从其他人口中说出来又会是如何呢?
张佳刚到家,就接到父亲的电话,让她赶紧去医院。听到父亲的话,眼泪就先于感觉流出。张佳不能马上行动,譬如说马上出门。她失去了所有气力,只能选择静静地坐一会恢复元气——她预感到就要面对最后的时刻了;
她好像能准确预感那一幕,又好像陷入更大更深的迷雾。
张佳与父亲在医院守了一夜;
张佳浑身僵硬,头皮发麻,两侧太阳穴刺痛,感觉心脏一直让人拽在手里,分不清是悲伤、恐惧、绝望,还是已经麻木了。
母亲不时醒来,看到他们父女在旁,又睡去,模样看起来意外的安详。张佳发现,属于母亲的那种特有的、熟悉的神态在母亲的脸上渐渐的消失,她好像渐渐的蜕变成一个人陌生,另一个垂死的女人——任何一个即将迎接死神的女人。
直到第二天中午,母亲又一次醒来,这一次目光明确地看着张佳,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怎么是这么一个不懂事的女儿……你难道不知道,做妈妈的,一切都为了自己的孩子好吗……”
昏迷了一夜,突然说出这么一句清晰的话来,张佳一下子就明白以前常听人家说的“回光返照”的意思了,泪就如一颗颗水珠子一般滴落。拉着母亲的手,想说最后一句安慰母亲的话,越是这么想,就感到扼住自己喉咙的力量越是大。
只片刻后,她知道,现在就算说什么,母亲已经不会听到了;泪眼中,张佳仍然看到,也感到,母亲的目光一下子涣散,变得古怪,像是失去了一切的人类的感情一样空洞。张佳注意到母亲的变化的同一刻,感到一种无比的慌张,从未有过的慌张,像最胆小的孩子在茫茫人海中找不到父母那样的慌张。然后,心被撕开,终于露出那道裂痕……
“发现自己的女儿是这么的正直,和有勇气,执着,坚强,做父亲的感到骄傲。但是这样的耿直,容不下一点尘埃的人,爸爸想,如果没有很好的家庭作为她的保护伞,在社会上基本是生存不了的——我们原来的想法,其实就是想当你的保护伞啊!”
这是父亲的话;
其实父亲的话,跟母亲的话,意思又有什么不同呢?
只是父亲以一种自己可以接受的方式和词语说出来,而母亲不是。
她不单止不是,她是做到了另一个极端。可是,原来自己一直还是默默的希望母亲有一天会改变,母女关系会改善……一直还是怀着这种愿望的自己,跟至死顽固不化的母亲,又有何区别?不过是这个沾亲带故的人世间的一个女儿和一个母亲。
——还有父亲。
母亲故去,余下父女相对,父亲似乎比平常说的话要多。父亲的伤怀跟女儿是不同的,他在哀悼中似乎终于寻回了自己长久以来失落的声音。
“没有人是完美的,没有男人是完美的。但是,男人都希望在一个女人的心中是完美的,那就是他的女儿。”
“爸,我不会反对你再婚的……我希望你以后能有个伴。”
“谢谢你的体谅。不过,爸不会再成家的;这一辈子已经辜负了她,就算彻底负了吧,补救什么的,没有意义。”
听到父亲这话,张佳也悟了,爸爸到底是一个书生。不过跟人通常提到的那种意义上的“书生”不同的是,他是一个经历比较幸运的书生罢了——书生的气质到底还在。
父亲辜负了那个女人,同时也辜负了母亲,那自己辜负了谁?
只能说,自己辜负了母亲。辜负了她那争强好胜的心,和爱慕虚荣的愿望——虽然说这些多是不好的,但是她确实是辜负了。就算自己不会说出“辜负”,选择说“不妥协”“不屈服”“不同流合污”,可是在母亲的心中还是辜负了——她至死认定了这一点;
一个女人和母亲,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认定她的丈夫和孩子辜负了她,伤害了她,那是多么可怜!
而这个女人却正是自己的母亲!
张佳的泪流出来,真正控制不住的泪水,不明确为了谁而流?
是为了母亲?
还是为了自己,或父亲?
两年后,张佳的父亲还是跟那个女人在一起了。是那个女人主动要求和促成的;那个女人费力找到张佳,说看到张父这么一个一辈子习惯被照顾的男人,如今一人生活的境况很寥落,让人看着就心酸。那女人很坦白地说:“反正今年我们都退休了,也没那么多顾虑了。什么影响好不好的,过了大半辈子了,知道那都是虚的,还不如有个知心人相伴渡过余生实在。”
张佳当然也认为这话有理,而且对这个出奇坦率的女人也没有反感了,就再次劝服父亲。
之后,俩人低调领了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