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雪尤清（戚顾）》雷纯

15、死里逃生（五）

　　一步一个脚印，顾惜朝的每一脚印都很沉重。因为梦境的预知，顾惜朝知道傅晚晴一定会从相府出来找寻自己，从他进连云寨拜香的那一日起便开始派人保护傅晚晴，果然没过几天就看到傅晚晴离家出走，顾惜朝本是只想令手下一路守护，可是到傅晚晴救了戚少商之后，顾惜朝越发的预感梦中的马车一役再所难免，便把傅晚晴引到黄金鳞身边，在最关键的时刻救了戚少商。做了这么多，只希望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负晚晴不负君，到头来却始终逃不过与戚少商血海深仇的纠葛。

　　顾惜朝心中极为不甘，连云寨的五位寨主仍是皆因自己而死，阮明正如今也只能死撑着一口气，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戚少商的恨，连云寨的毁，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改变，日后的局面更是朝着难以控制的方向发展，雷家庄，毁诺城，一副副熟悉又陌生的画面出现在顾惜朝眼前，雷卷与沈边儿在烈火中永生，戚少商悲痛欲绝；灵堂中被穆鸠平的长枪刺中，「顾惜朝的命太轻贱，抵不上我们死去的兄弟」……一阵发冷，吐出的鲜血溅在衣服上，顾惜朝仰天长啸：「是我败了！我无话可说！……」

　　声音在树林中回荡，树上的鸟儿吓的慌忙飞走，顾惜朝渐渐冷静下来，发泄可以，绝不能一厥不振，戚少商不是还没踏入雷家庄吗？不是还没求助毁诺城吗？既然如此，一切都还有机会。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顾惜朝再次往戚少商的方向返了回去。戚少商伤重未愈，阮明正恐怕活不过一个时辰，穆鸠平的武功又远远不如顾惜朝，这不是抢走逆水寒的最佳时期？！带着逆水寒向黄金鳞说自己在被劫持的路上设计杀了戚少商，一切就可以结束了……结束。

　　又是一步一个脚印，心情有所平复，顾惜朝这才发觉这段路其实并不是很陌生，甚至有一点熟悉，走到最熟悉的地方，招牌上的刻字，不用抬头也知道写了什么。顾惜朝并没有抬头，他怕他若是抬了头会抑制不住心中的冲动，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进去后便不再出来，与戚少商永远留在这里，生死不计。可是一瞬间就只是一瞬间，思绪在那么短的刹那放纵过后，顾惜朝理智的清楚戚少商一定会不惜一切查出真相，而且他放不下息红泪，自己也不会丢下傅晚晴。深吸数口气，顾惜朝仍径直走了进去，戚少商三人早已消失不见，又是晚了一步，想那千里追杀，追杀一千里，终是追不上戚少商的步伐。

　　「大当家？大当家？」穆鸠平担心的叫着，三人躲在二楼楼顶，高鸡血说这是酒肆里最隐蔽的地方，穆平鸠看着顾惜朝回来犹犹豫豫的又离开，几次忍不住想冲出去杀了他，却被戚少商死死的按住右手，现在的戚少商正对着顾惜朝的背影发呆，握着剑的手紧了紧，他果然还是回来了，他果然还是想要逆水寒……

　　逆水寒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接连招来了顾惜朝与黄金鳞，名声被诬陷不说，几位兄弟也因此冤死，戚少商发誓，无论发生什么事，一定要还自己清白，更要还死去的兄弟一个清白。顾惜朝，你究竟是被迫的，还是根本知道了一切？

　　阮明正咳了几声，戚少商的思绪被拉了回来，阮明正断断续续对穆鸠平说道：「我要托付你……最后一件事……在咱们乌鸦顶……废屋边……还有半片墙没有倒……送到碎云渊去……告诉息红泪……大当家心里……只有她……他的心里……只有……碎云渊毁诺城……息红泪……不要……只想着报仇……小心……顾惜朝……」

　　戚少商只觉得万般痛心，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她，似乎每一眼都是那么珍贵，穆鸠平的气愤也已不再，低着头听她说着每一个字，可是，她再也说不下去了。直到生命的尽头，阮明正也没有对自己爱的那个人说出她爱他，也许她想说，也许来不及。

　　「红袍姐！！」穆鸠平一声声惨叫，戚少商只觉得心里被抽空一样，一时没了思考的能力，连云寨的七位寨主兄弟，如今只剩下一个穆鸠平了……

　　「大当家……呜……红袍姐……红袍姐……」穆鸠平一个七尺男儿，竟忍不住掉了眼泪，阮明正死了，永远不会再活过来了。

　　戚少商沉默不语，用逆水寒支撑着站了起来，默默往楼下走去，穆鸠平抱着阮明正的尸体，跟在戚少商身后，连云山，又多了一座墓碑。

　　不知何时，顾惜朝出现在戚少商身后：「她死了。」

　　「是。」

　　「对不起，我也不想她死。」

　　戚少商冷笑一声，讽刺的问道：「你不想她死，她还是死了，你若是想她死，她难不成要生不如死？」

　　顾惜朝没有回答，沉默许久，突然说道：「戚少商，带我走吧。」

　　「走？走去哪里？」戚少商一时没明白顾惜朝的意思。

　　「旗亭酒肆。」顾惜朝答。

　　「旗亭酒肆？这里不就是旗亭酒肆吗？」

　　顾惜朝点点头，笑着说道：「那我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好不好？」

　　戚少商想了想，手中的逆水寒握的更紧：「这次是我们第一次相识的地方。」停了停，又道：「也是最后一次。」

　　顾惜朝似乎料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一言不发，戚少商拔出逆水寒剑：「你救过我一次，我也放你一次，现在，我要杀你，没有任何理由可以阻止。」

　　戚少商向后一错，一道白光闪过，顾惜朝还来不及说什么，已被逆水寒一剑穿心，戚少商紧紧贴在顾惜朝身后抱着他，同样被逆水寒贯穿。

　　「不要！」顾惜朝尖叫着醒来，脸上已经步满了汗滴，「不要……不要……」征了几许，顾惜朝抹了抹额上的汗，自问道：「阮明正，她死了么？」过了一会，又自答道：「死了吧……」

　　远远的，顾惜朝仿佛看到一座墓碑，碑前站着一个侠客对着他冤死的兄弟发誓，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