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壤之花》文*

53、冒牌情侣

　　虽然村子里的生活很安逸，但艾塔总是有些无所适从。比如说玛夏夫人的热情。

　　“唉呀，小艾塔，不是跟你说脏衣服放在床上就好了吗？”玛夏夫人双手插着腰，摆出个茶壶状。两眼瞪大地看着艾塔。

　　艾塔一手还拿着湿淋淋的衣服，一手抓了抓头发。竟不敢看向玛夏夫人。本来以为自己起个大早去洗衣服再赶紧晾干就好了，没想到竟然会被玛夏夫人当场抓到。艾塔脸上有些烫烫的，自己实在不习惯依靠别人，一直以来秉持的生存法则就是劳动换取报酬，要她这样毫无心理负担地寄住在别人家真没办法。

　　她讷讷地说：“玛夏夫人，我借住在你家，本来就应该处理自己的脏衣物。怎么能再让你帮我洗。”

　　玛夏夫人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说：“好啊，小艾塔，你竟然还敢把老玛夏当外人？”她忽地又一变脸色，笑弯了圆圆的眼，大踏步走过去，一把把艾塔搂了过去，双手用力地揉乱艾塔的头发。笑着说：“你住进我们村子，就是村子里的孩子了。自然也是我的孩子，天底下那有母亲会嫌弃自己孩子的。你看我家亚曼达，家里的活儿可是想尽办法地逃。像艾塔你这样懂事的孩子，我疼还来不及了。”

　　玛夏夫人的怀里充满了皂香，还有被阳光晒过的味道，加上小麦面粉味儿。艾塔从来没闻过母亲怀里的味道，但她想，应该就是这味道了吧。玛夏夫人的怀里扎实、温暖，艾塔从未与其他人有过这样亲近的接触，不习惯地想挣扎，却被玛夏夫人有力的双手越拉越近。

　　艾塔见挣扎无效，只好放弃地屈服。半晌后，玛夏夫人才放开，笑呵呵地拍了拍艾塔，接过艾塔手上的湿衣服拿出去晒了。临走前还不忘吩咐艾塔快去吃饭。

　　大概是因为村子小，村子里的习惯是一起聚餐。尤其是农忙时的早上，起了个大早，边吃着早食边闲话家常，吃完后即可去下田。

　　村人看见艾塔来了，纷纷大声地打招呼，“艾塔，早安。”“早，艾塔。”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勤恳实干地帮忙农活，不只是玛夏夫人，村里人也都把她当自己人了。

　　艾塔有些不适应这样的热情，面部僵硬地点头致意，好在大家也不介意，只当做艾塔比较害羞罢了。纯朴的村人总是以最大善意来做推测。

　　“艾塔。”伊利亚看见艾塔来了，笑瞇瞇地举起手打招呼。他手上还拿着抹着奶油的面包。他坐在村里人给他做的木轮椅上，好让他有一定的行动能力。

　　艾塔走进伊利亚，在他身边坐下。伊利亚顺手把刚抹好奶油的面包递给她。众人见状便鼓噪说：“伊利亚真贤慧，艾塔你快娶了吧。”“就是，这么漂亮又能干的男人那里找啊。”

　　艾塔尴尬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村里人的热情就这点她最受不了。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带着善意调笑她，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响应。

　　伊利亚眨了眨眼，娇羞说：“人家也想啊，就是艾塔姊姊总是不明说……明明当初说好要一起白头偕老的。”

　　艾塔差点把面包给呛出来，她在桌底下偷偷捏了伊利亚一把，无视他的痛呼。她可算知道伊利亚那唯恐天下不乱的个性了，他就是想看她笑话吧。艾塔咽下面包后，故作正经地说：“我现在还没正当工作，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娶了伊利亚的话，没办法对他一生的幸福做保证，也过不了我自己那关。”她转过头，直直地深情地注视着伊利亚。哼，要演戏，自己也不是不会演呢。

　　伊利亚差点给她这样“深情”地凝视弄出一身鸡皮疙瘩，低垂着头小小地吐了吐舌，不再闹艾塔。

　　在村里人眼里看来，就像是一对小有情人，女方情深意重，为了两人的未来做长远的打算。男方娇羞怜爱，害羞地低着头不知该如何是好。村里一老妇人拿出手帕抹了抹泪，说：“我活了这么大把岁数，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情有义的情侣。真希望有生之年，能看见你们结为连理啊。”

　　众人心有戚戚焉，这样一对历经劫难还不离不弃，深爱着彼此的小情人，怎么能不让人同情呢？就这样，艾塔和伊利亚的恶作剧算是自食恶果，过不了多久，就会有个秘密地婚礼在等着他们……而这一切，此时在桌面底下互相用脚踹来踹去的两人都不知道。

　　忙了一整天的农活，艾塔仍觉得自己精力十足。村里的农地不同于故乡的贫瘠，她以前为了种出足够的农作，总必须耕上好几亩的田地，所以现在的工作量对她来说简直是小菜一迭。和她一起耕作的农妇，见她还想继续做下去，便开口说：“艾塔，别忙了。你还是小孩子，去休息吧，接下来的工作不多，我自己忙就好了。”

　　可是现在还不到傍晚呢，习惯做到夕阳西下才能休息的艾塔睁大眼睛，认真说：“没关系的，我不累。”

　　农妇见她这样认真的语气，忍不住便笑了，温柔地说：“好好好，我知道艾塔很认真。你再忙下去，我可就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工作都被你抢走了，我忙什么？”她捏捏艾塔的小脸，笑着说：“去找伊利亚玩吧，小孩子就是要快快乐乐地。”

　　艾塔被农妇强势地推去“玩”，她走在路上，揉揉自己的脸。不解地想着，自己还是个孩子啊？小的时候，还站不稳就要每天提比自己还重的水，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够拥有不用工作的童年。远方田埂边，孩子的嘻笑传来，她们无忧无虑，有父母扶养，不用每天忙着做不完的工作更不用饿肚子。艾塔想着，如果自己能有这样的童年，是不是就能成长成一个不一样的人呢？

　　跟昨天一样的场景，伊利亚因为没办法移动，所以每天就编着草绳教小孩。不过他可不像他表面上装出来的和蔼可亲，遇上难缠的小孩，就偷偷地编个特别复杂的给他，以看小孩苦恼地抓着脑袋为乐。一看见艾塔来了，便两眼放光道：“你今天可算想起我了，快带我出去晃晃，我坐得都要长霉了。”

　　艾塔随口答道：“你出去晃晃还是得坐着。”

　　伊利亚随意地挥了挥手，“我这不是比喻吗？是比喻。”

　　小孩们听到伊利亚要离开，便噘着小嘴说：“伊利亚哥哥不要走，我们还没学会呢。”

　　艾塔一看见伊利亚眼睛里闪了一下就知道他又想恶作剧了，果然他羞红了脸看向艾塔的方向，低下头低低地说：“人家……好几天没跟艾塔两人单独独处了……”

　　有那早熟的孩子，一听到伊利亚的话就尖叫说：“伊利亚哥哥和艾塔姐姐要约会啦！”

　　“约会？”“约会！”孩子们早就受到大人们的洗脑，把两人当做一对情侣看，都鼓噪起来。到最后伊利亚简直是在众人温暖的目光下目送着离开。

　　艾塔推着伊利亚的木轮椅走了一段，两人默默无语，过了好半晌她才叹了口气说：“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玩上瘾了？”语气中是藏不住的无奈。

　　伊利亚偷笑着，“哈哈，我现在才知道，骗老实人真的很好玩啊。”当然还有看到艾塔无奈的表情更加好玩！

　　艾塔咬牙道：“你就不要玩到自己。”

　　伊利亚挑眉，转过头对着艾塔邪笑说：“难道你是在暗示我们两个……”

　　艾塔翻了翻白眼，他明知道自己不是这意思，“你别想太多，我可什么都没说。”她对伊利亚实在太熟悉，从来没想到那方面。对感情这种事，艾塔一直都还懵懵懂懂，更别说是喜欢或爱这种感情了。

　　伊利亚敷衍地说：“是，是。”怎么想也知道，艾塔跟他不可能吧。比起青梅竹马，两人更像是伙伴，生死与共的伙伴。

　　艾塔在伊利亚的指挥下，推着他到那条带着他们来到这个村子的河边。此时的河水平稳宁静，但他俩都知道，底下藏着无数的暗流。这是村里人唯一的对外交通管道，最近几天的河面都不太平静，只有等到河水平稳下来才能出去。

　　伊利亚指着河水的尽头说：“这条河对我们来说，有利也不利，河水湍急，可以阻止雷顿公爵找到我们，但我们也出不去。”

　　艾塔点了点头，想起这几日来在农村的点点滴滴，突然觉得好像留下来也不错，便说：“我们……不一定要这么快走吧。”

　　伊利亚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艾塔，我也想的，但是不行。我们两个就像是一个危险因子，埋在这村里，也许没认识他们前，我们可以说拿他们做掩护。但是现在，你还能这么说吗？”

　　艾塔愣了愣，半晌说不出来，以前的自己从不用做这种考虑，自然而然地就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路。但是现在，她怎么也说不出要利用村人的话。学会感情后，她渐渐能感受到别人的情绪。她知道，村里人是真心相信他们的。

　　两个人都没有继续说话，艾塔看着染着血色的昏黄夕色洒在河面上，反射出一片波光粼粼。她想起以前的自己，似乎也是这样跟伊利亚一起看着夕阳，那天，她第一次学会笑。过了一年，经历了太多事情，但还好，还有伊利亚陪在自己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