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壤之花》文*

41、古怪老人

　　艾塔一边执行雷顿公爵交代的任务，一边私下也与伊利亚抓紧时间计划逃跑。他们现在陷入一种尴尬的情况，任务不能不执行，但随着认识的人越来越多，也就表示雷顿公爵更加不能轻易放走她。否则他要怎么解释这个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的外甥女？

　　伊利亚利用零碎时间调查各个关卡的负责人，他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成功地套出确切的交班时间。艾塔则努力做好蓝斯所交付的每一件事，甚至更好。她现在绝不能出任何差错，绝不能影响到他们的计划。

　　某个艾塔休息的下午，她想起那个被自己暂时遗忘的荒废院子。伊利亚去厨房准备她下周的餐点，她现在是一个人。艾塔换了身轻便的衣服，闪过城堡的仆人，跑向森林里。

　　再次站在这院子前，就算艾塔已经来过，还是免不了感觉古怪。她小心地推开门，走过之处，脚下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院中的木屋非常破旧，上面布满了灰尘与蜘蛛网。艾塔试探地推推木门，没想到一下就推开了。屋里的景像让她瞪大了眼睛，就算她心中早有预想，也绝对想不到竟然与她所想是完全相反的。屋里窗明几净，木桌、木椅，简单的摆设且干干净净，桌上甚至还有一个花瓶插着花。

　　这截然相法的景象更加深了艾塔的好奇，本以为是关着什么犯人，现在看来又好像不是。本来她觉得依雷顿公爵的个性，说不定会有一个全身都是血的人被五花大绑丢在这里呢。

　　艾塔环顾四周，甚至搬开桌子、椅子，再没发现什么。她坐在椅上思考，这房子绝对不对劲，既然外表这么破烂，而且也不像有人会来的样子，为什么要特地打扫里面呢？还有，为什么会有花瓶？这里是森林，没有花啊？等等！

　　艾塔一下站了起来，她知道哪里不对了，那个花瓶太奇怪了。她走过去拿起花瓶，只是普普通通的花瓶，里面插的花也很普通。但就是因为普通才奇怪，这里为什么会有花瓶呢？艾塔放下花瓶，她找不出其他异状。

　　艾塔干脆趴在地板上看，找了许久后，她终于发现有一块木板的颜色是不一样的。她敲了敲，是空心的！艾塔眼睛里发出亮光，她知道她找到了。

　　擦得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只有这块呈现较浅的颜色。艾塔觉得可能是长期触摸的缘故。她用力往下推，用手摸，都没有用。艾塔深吸了口气，就在她打算用拳头直接砸破之时，木板自己推开了。

　　艾塔瞪大双眼，木板推开后露出一个通道，她探头往下望，只看到一截狭窄的阶梯。艾塔想，到底要不要下去？如果下去的话，万一是什么陷阱，那她可就真被关在这里了。但是如果不去，下次休假是什么时候还未可知，万一雷顿公爵先行回来就晚了。左右思量后，艾塔决定先下去看看，有什么不对劲就马上退出。

　　艾塔走下阶梯，一边回头张望着路口，还好一直到她踏上地面，入口都没有自动关上。空气中没有一般地下室的霉味，艾塔左右张望，很快她的视线聚焦。有个背影坐在椅上，一旁是温暖的火炉。她马上全身戒备，应付随时都有可能的突发状况。

　　“孩子，我就知道你会再来。”那是一把非常苍老的声音，就像是活了几千年，经历过无数痛苦与折磨。

　　老人缓缓转过身，她的脸上满是皱折，一头雪白的发丝。佝偻着身躯，缩在椅子里。而让人惊奇的是，她的脚上锁着一个枷锁，长长的铁条绕了几圈。

　　许是注意到艾塔盯着枷锁看，老人费力地牵动下嘴角，笑说：“那是我的罪孽。”她垂下眼睛，“这条铁链有多长，我的罪就有多长。”

　　艾塔问她，“你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是雷顿公爵吗？”这座城堡里有这个权力的也只有雷顿公爵，但是依艾塔对他的了解，雷顿公爵应该是斩草除根的人，再说独自关在森林里的小屋也很奇怪。

　　老人叹了口气，然后抬起头来温和地看着艾塔，“孩子，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跟人说话了，你愿意听吗？”

　　艾塔抿住唇，她不相信这个老人，这个地方太古怪，她也不想久待。于是她退后几步，谨慎地说：“我很想，但是时间快到了，我该回去了。”

　　老人笑了笑，似乎一点不在意艾塔拙劣的借口。她只是说：“如果你还愿意来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艾塔有些犹豫，理智上叫她离开，但心里却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留下来听听老人的故事。老人许是看出她的挣扎，微笑说：“你先回去吧。如果你想再来的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晚上七点过后，城堡东边的洗衣房的地下室有扇小门可以直达森林。”

　　就算艾塔想留下来，时间也不允许，太阳快下山了，她必须赶快回去。于是她对老人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

　　在回去的时候，艾塔的脑中一直回想着刚刚那个荒废的屋子，古怪的老人。如果说她是雷顿公爵的犯人的话，怎么会只用锁炼锁着而不派人看守？而且那屋子也不像是个牢房，门根本没锁。但如果不是犯人，那个老人又是什么人呢？

　　等她一回去，迎面就碰上焦急的伊利亚，伊利亚看她好好的回来，劈头就骂道：“你跑到哪里去了？为什么没跟我说？”如果是以前他们在贫民区的时候，伊利亚是不会管艾塔去那里的。但自从重逢后，虽然他俩嘴上都没说，但已经有休戚与共的同伴意识了。

　　艾塔在平常是很少说谎的，更不用说是面对伊利亚了。但今天她不想说实话，但还是不想说谎，于是她说：“我发现一件关于这个城堡的秘密，但现在还不能跟你说。等我弄清楚了再说。”

　　伊利亚挑起眉，“什么事情神神秘密的？”他突然表情一变，撇了撇嘴，“算了，你不想说，我就不问。我相信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饭后，两人照例进行逃跑计划的布局。告一段落后，艾塔突然抬起头问伊利亚，“伊利亚，你有想过离开后要去哪里吗？”

　　伊利亚一愣，随后皱起眉头思索，似乎是第一次想到这问题。他说：“没仔细想过，但如果真能离开，我不会再去找卡米拉。她对我有恩，但我却不能永远依赖她，我也不想回去贫民区。”

　　伊利亚眨眨眼，“艾塔，你还记得你的钱袋吗？”

　　艾塔眼睛猛地张大，她怎会忘记，那是她乞讨来的还有从死去的村人身上一个个摸来的钱！但她本以为伊利亚不会主动提起，所以她也不说。倒不是怕伤感情，他们之间从不避讳谈钱。而是因为艾塔相信伊利亚，在她当乞丐时，伊利亚从没多收她一分钱，所以她相信伊利亚不会贪她的钱。

　　伊利亚笑着说：“放心，我可没动你一分钱。都在我那里呢。我在卡米拉那里帮忙时，自己有攒下一笔，再加上以前乞讨时和我父亲留下的一点钱。虽然不多，但是如果当成小买卖的本钱还是可以的。”

　　“我们可以先从城镇间的买卖开始，我在中央广场时就有发现，有些自耕农自己挑些菜来卖，其实是费时又费力。因为利润太少，又要花时间和人力，农活就少了一个人来做。我们可以专门去收这些农人的农产品，再一起集中来卖。”

　　“在卡米拉那时我看过很多，也学到一点，以后我想要做城市与城市间的买卖。”伊利亚越说越兴奋，满脸发光地说：“做生意的话，以后就能去很多地方。艾塔，我从小就生长在萨库斯堡。曾经我以为世界够大了，光是萨库斯堡我就没办法全走遍。但其实这世界比我们所能想象的还要广阔几万倍，国家之外有国家，陆地之外有海洋。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

　　伊利亚说着说着，好像他们已经航行在广大的海洋上。艾塔也忍不住开始想象，她自小住在偏远的深山，辗转流浪后，当了短暂的乞丐就被雷顿公爵关在城堡里。她从没什么旅行的经验，对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向往。但如果是跟伊利亚一起去，好像也不错。

　　“我的家乡是在遥远的深山里，是王国里最偏远最穷困的地方。我离开以后，有时还会想起那里，但我不会再回去了。”艾塔抓住伊利亚的手，“伊利亚，我最想的，就是能够自由掌控自己的生命。在家乡，我被寄养人控制；在贫民区，被贫穷控制；现在，被雷顿公爵控制。我想要的，是绝对的自由。”

　　“生命到底是什么，以前我从没想过。只知道活下去，但活下去是为了什么？伊利亚，以前的我为了生存已经占据太多心力，现在不需担心生存后，我想了很多事。我想活下去，这是肯定的。但要过的是怎样的生活？我只知道，我绝对不想要像现在这样，过着用谎言建筑的生活。就算给我吃不完的面包和穿不完的衣服，我也不要。”

　　伊利亚靠近艾塔，认真地说：“没关系，艾塔，我们可以一起去找。去找我们要过的生活。”